第四十三章
()今天是魔族出通牒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說,後天魔族就要動總攻了。
大戰的前夕,反而異常的平靜。
卡爾將軍整天和一群將軍們在指揮室里討論佈防的措施,我不願打攪他們,便一個人到內城閑逛。
城裏變得蕭條了,大部分居民都已經遷走,走在大街上冷冷清清的。
忽然,我看到一個身影,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身影。我不能確定我是否眼花了,因為她一晃就消失在了街的拐角。
茉莉!我看見茉莉了!那個被我**的茉莉!
我狂般地跑到了那個拐角,嗯?不見了!難道真的是我眼花了?不,不會的!我太熟悉了!
我忙以這個拐角為圓心,四處猛追,要不是現在處於人魔大戰的關鍵時期,我真想動用我的妖化變身了。
不知穿過了多少個街道,終於,我又遠遠地看見了那個身影。她正背對着我向城外走去,雖然一身人族通用的牧師袍遮住了全身,而且是背對着我的,但我就是感覺到,她就是茉莉!
我沒有上前確認,而是遠遠地跟着,因為我不敢。
萬一真的是她怎麼辦?我曾經**過她啊!我要如何去面對她?我開始有些懷念我曾經被燒得面目全非的那張臉。而現在我該怎麼辦?跟還是不跟?要真的是她我怎麼辦?
我不停地問着自己,但腳底下卻一步未停,就這麼在矛盾的心理中,我跟到了一片帳篷前。這是一個地方武裝組織的營地,營地zhongyang樹了一面大旗——
“天龍國立學院”
“天龍國立學院,天龍國立學院……”我嘴裏機械地念叨着,再也邁不出一步。我現在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剛才的那個身影就是茉莉!
一瞬間,在那個學校里生的事一幕幕像放電影一樣在我腦海里走過。我猶豫了,我膽怯了,我開始一步步地向後退……
我要離開這!
我正要轉身,突然,一隻手從身後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小子,你跟着我小姨子幹什麼?”
嗯?小姨子?
我轉身一看,只見我的後路已經被一群人堵死了,當頭的一個赫然就是——那個叫什麼鐵男的肌肉男!
真是冤家路窄啊!
肌肉男可能也認出了我,也愣在了那裏:“是你!”
突然,身後的營地里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鐵男哥,你們在幹嗎?”
一個我同樣害怕見到的人。
麗娜!
我身體立刻僵硬了。
麗娜從我身後走來,經過我的身旁,走到肌肉男旁邊,親熱地挽過他的手臂,嘟着個小嘴,邊搖着肌肉男的胳膊邊撒嬌道:“鐵男哥,你去哪了?怎麼這麼久啊?”說著,不經意地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肌肉男對面的我。
這時,她才看到了我。
四目相對!
“是你……”聲音卡殼了,麗娜也愣在了那裏,臉上嬌俏可愛的神情一下凝固在了那裏。
她還是那麼漂亮動人!少了一些純真,但更多了一分嫵媚。歲月確實可以改變人,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而是個成熟的女人了。
我努力地抽動了一下嘴角,試圖擠出個笑容來:“呵,呵,是我。”
麗娜也有些不自然:“呃,何,你好。”
氣氛極其尷尬,不過也正常,不管怎麼說,我們當年也有過那麼一段歷史,現在又碰上了,還是當著她現任男友的面,不尷尬反倒奇怪了。
“哦,你好。”我搓着手回答,我現我好拘謹,腦子裏跟糊了一樣,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會公式化地客套兩句。
“那個,好久不見。”
“哦,是啊,好久不見。”
“嗯,你還好嗎?”
“還行。”我機械地聳了聳肩膀,咬了一下嘴唇,又重複了一下,“還行。”
沉默了,兩人都找不到話說。麗娜仍是挽着肌肉男的手臂,低着頭靜靜地站在他身旁。我則是搓了搓手,插進褲兜里,過了一會又拿出來,再次搓了搓,四下里張望,也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過了一會,肌肉男打破了沉默,他抽出被麗娜挽住的手臂,搭在了麗娜的肩頭上,把麗娜往懷裏摟了摟:“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坐吧。”
麗娜也順勢往他懷裏靠了靠,抬頭看着我,臉上說不出是什麼神sè,搞不懂到底是希望我進去坐坐呢,還是不希望。
算起來也差不多分開快四年了,按理說對麗娜的感情早淡了,但看到他們如此自然的親密的神態,我心裏還是很不爽。
不過我又有什麼理由、有什麼資格不爽呢?我是她什麼人?算了,我還是走吧。
我聳了聳肩,攤了攤手:“呃,算了吧,我還有點事,你們忙吧。”
我邊說邊向後退,一說完便轉身就走,我現我對麗娜還是有感情的,我甚至想過和肌肉男再打一場,看能不能把麗娜搶回來。但我現我真的很懦弱,我什麼都不敢說,什麼都不敢做,我只想趕快離開這裏。
可是我不甘心!我邊往回走邊罵自己,自己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為什麼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且還要拚命裝出一副不在乎她的樣子。
“陳續緣!”麗娜突然喊住了我。
我幾乎是立刻就立定,轉過身來看着她,也許在我的潛意識裏,是希望她叫住我的吧。
她仍是斜斜地靠在肌肉男懷裏:“你就這麼走了嗎?”
“啊,那個……”我有些糊塗,我不走幹什麼?
“你不去看看茉莉?”
茉莉!
是啊,我是該去看看她,可是我沒勇氣,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沒什麼好掩飾的,我如實相告:“我不敢去見她。”
麗娜看着我失望地搖了搖頭:“你還是那麼……”後半句咽了回去。
還是那麼什麼?那麼膽小,那麼懦弱,那麼無能嗎?
該面對的總要面對,我深呼了一口氣,看着麗娜:“幫我帶路吧。”
麗娜他們帶着我來到一個帳篷前站定,麗娜看了看我,我再次深呼吸了一下,沖她點了點頭。
“茉莉。”
“是麗娜姐啊,進來吧。”久違的聲音,我的心一陣慌亂,麗娜已經帶頭進去了,可我的腳卻像鑄在那了一樣,怎麼也邁不動。
肌肉男從後面走了過來,摟着我肩膀,半推半拉的把我帶進去了。
我看見一個女人,只是……這是茉莉嗎?這還是當年那個說話都會臉紅的小女生嗎?
“你們坐,我就好。”茉莉正在整理帳篷,沒有抬頭看我們。
我幾乎已經認不出她來,比麗娜小3歲的她,現在卻看着比麗娜還要成熟,不,不是成熟,簡直顯得有些老了,完全像個家庭主婦。
她今年才19啊!
她拿了塊抹布在擦桌子,額頭一層微汗,原來那細緻的小臉上竟有了兩道皺紋。牧師袍脫下了掛在一邊,扎了一條圍裙。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看到茉莉脫下牧師袍,她一向是以身為一名牧師而感到光榮的,所以幾乎是起床就穿上,睡覺時才脫下。原來那頭柔順的藍sè長顯得有些乾枯,挽在了腦後。
旁邊有個大概三四歲的很漂亮的小男孩,正拿了把木劍橫七豎八地比劃,嘴裏還在哼哼哈哈地嘟噥着。看見麗娜進來了,跑過來張着手就要麗娜抱:“姨媽抱!”
“哎,姨媽抱抱。”麗娜把小男孩抱了起來,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鼻子,“小緣緣今天乖不乖啊?”
嗯?姨媽?小緣緣?
這小孩是茉莉的兒子?茉莉什麼時候有兒子了?怎麼也叫小緣緣?我還以為麗娜在叫我呢,記得以前她也是這麼叫我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小男孩已經向我們問好了:“鐵男姨夫好,叔叔好!”
他口中的叔叔自然是指我了,好乖好聰明的小孩啊。
突然,“哐碭!”一個瓷器掉在地上摔碎了!
茉莉!她手裏拿着抹布,驚愕地站在那。
帳篷里死一般的寂靜,壓抑得讓人想瘋掉。連那個小男孩也不說話,膩在麗娜的懷裏,抓了一把她的頭在手裏琢磨。
這時有幾個人開始站在帳篷門口看熱鬧,天龍國立學院是八年制的,所以有很多老生還認識我這個當年的圖書管理員,而我當年的事也被鬧得沸沸揚揚,大家記憶更是深刻了。
“咦,這不是當年那個**茉莉的圖書管理員嗎?”
“是啊,就是他,他還好意思到這裏來。”
“這人太沒良心了。”
…………
門外的人唧唧喳喳地議論,我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再聽下去我會忍不住一頭撞死的。
鐵男走了出去:“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走開,都走開!”他把圍觀的人趕散了。
這是我第一次對肌肉男有了好感,在這之前我甚至很恨他,如果不是他的話,很多事情也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小緣緣,跟姨媽到外面去玩好不好?”這時,麗娜也抱着小男孩出去了,出去的時候還把帳篷的帘子放了下來。
帳篷里就剩下我和茉莉。
更寂靜,更壓抑了。
“呃……”我試圖開口打破沉默,可張了張嘴卻想不到該說什麼。
茉莉終於從驚愕中反應了過來,她忙把額前散亂的頭往耳後理了理,雙手不自然地在胸前的圍裙上抹了又抹。
我就更不自在了,站在帳篷口,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可能看到我在那站立不安,茉莉開口道:“呃,你坐,孩子比較調皮,家裏有點亂,你隨便坐。”茉莉連忙給我理了個可以坐下的地方。
“呃,好,坐,我坐。”
怎麼會是這樣?我原以為茉莉會哭鬧,會罵我,會打我,會趕我出去,甚至會拿刀砍我,我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被她殺了,我也認了,我對不起她,太對不起她。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她會像對待一個客人一樣地招待我。
再次沉默了,今天絕對是我最鬱悶的一天。我坐在床上猛搓手,茉莉則蹲在地上心不在焉地收拾碎瓷片。
“啊呀!”茉莉的手被瓷片劃到了。
“啊,沒事吧。”我連忙跑過去,試圖拉過茉莉的手查看傷勢。
“沒事,沒事。”茉莉連忙把手藏到背後,把我伸直的手干晾在那裏,她臉又紅了,就像四年前那樣紅。那麼多年沒見,還是那麼容易臉紅啊。
茉莉咬了咬下嘴唇,低着頭輕聲道:“別忘了我是牧師。”手指上一抹白光閃過,傷口開始癒合了。這種小傷對她來說確實不算什麼。
我蹲下幫茉莉收拾,茉莉也沒阻止,只是向後挪了挪,拉開了一點距離。
她沒有提當年的事,我自然也不會提了。既然很多事大家不願提起,那就不要提起了。只是,不提起就代表已經忘記了嗎?
我抬頭看了看蹲在我面的茉莉,她正低着頭,默默無語地把碎瓷片攏到一起,看着看着,不覺出神了。
“絲!”我輕吸了口氣,這下輪到我被划傷了。
我看了看流血的手指,又看了看茉莉,我的意思是茉莉能不能幫我也治一下。
“活該。”茉莉低着頭沒理我。
無話可講,只好把手指放嘴裏吸吮了兩下。
“拿來我看看吧。”茉莉這時卻又把我的手給拉過去了,兩人的手接觸時,我明顯感到茉莉顫了一下。同樣的白光閃過,傷口開始癒合,女人真是奇怪。
感覺氣氛融洽了一點。
“呃,那個,剛才是你兒子?”我不想帳篷里靜悄悄的,怎麼也要找點話說。
茉莉剛有些自然的身體又僵硬了,好一會,這才默默地點了點頭。
“呵呵,好可愛啊,今年幾歲了?”
“三歲半了。”
“哦,三歲半了啊。”我毫不在意地接了一句,但立刻就覺得不對勁了。三歲半?再加上十個月的懷孕期,那茉莉懷上這個孩子的時候豈不就是我離開學校的那段時間,這孩子豈不就是……豈不就是我的兒子!我聯想到剛才麗娜叫孩子“小緣緣”,結果已經呼之yù出了。
我覺得喉嚨口有些干,猛咽吐沫:“這孩子是……是我的?”
茉莉咬着嘴唇,扭過臉去,眼圈開始紅:“你說呢?”兩滴眼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我張着嘴愣在了那裏。
驚訝、興奮、惶恐,還有——愧疚!我惹了事,拍拍**就走人了,卻丟下她一個女孩子,默默地承擔所有的後果!我覺得好愧疚!我低下頭,不敢去看她,低聲地問:“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我好嗎?你問我好嗎?呵呵……”茉莉突然笑了起來,但我感覺不到她有一絲的笑意,她的臉上滿是淚水,她的眼中溢滿了哀怨。
“你說我好嗎?”茉莉看着我,邊流淚邊默默地說,“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被**后懷上孩子,你說我好嗎?還是學生的女孩不得不挺着個肚子去上學,你說我好嗎?女孩的家人逼着她拿掉孩子,可女孩不願意,為了生下孩子,女孩和所有的家人都斷絕了關係,你說我好嗎?沒了經濟來源,女孩只得一邊帶孩子一邊讀書一邊工作,每天只能睡兩三個小時,你說我好嗎?做了母親的女孩聽到別人說自己的孩子是野種,你說她是什麼感覺?你說我好嗎……”
“夠了!”我打斷了茉莉的話,“求求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雙手抱着頭,手指插在頭裏扯自己的頭,我用力地扯,恨不得把自己頭皮扯下來!聽了茉莉的話,我覺得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是禽獸,我簡直豬狗不如!
茉莉沒說話,就靜靜地看着我,眼圈仍是紅的,但眼淚沒了,也許早流幹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現在能想到說的,就只有“對不起”這三個字。
“你不用說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嗯?”我抬起頭看着她。
茉莉的眼神好冷漠:“算了,你走吧。”
“我走?我去哪?”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茉莉的語氣聽起來好平淡,就像在和一個陌生人講話。
“不,我不走,我要照顧你們母子倆!我不走!”
聲音沒有絲毫的波瀾:“不需要,沒有你,我們這幾年也一樣過過來了。”
“不,我求你了茉莉,你讓我留下吧!”我“撲通”一下就跪了下來,跪在那些碎裂的碎瓷片堆里,幾片沒收拾完的碎瓷片扎進了我的膝蓋里。但我感覺不到疼痛,比起我心裏的痛來,這算不了什麼,比起茉莉這幾年的痛來,更是微不足道。
茉莉沒有扶我起來,任我跪在那,自己也沒有動,就這樣蹲在我面前。
“茉莉,你罵我吧,你打我也行,只要別趕我走!”我跪着往前挪了兩步,幾乎已經湊到了茉莉的面前。碎瓷片更深地扎了進去,血流了出來。
“茉莉,你就讓他留下吧。”麗娜和鐵男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
茉莉沒說話,沒答應,也沒不答應。
“嗯?叔叔,你跪在這兒幹嗎?”小男孩,不,我的兒子走到我跟前,好奇地看着我,兩隻眼睛烏溜烏溜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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