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聚宴)

14(聚宴)

士兵們訓練了好一陣,才停下來休息,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在操場的靶牌前相互切磋箭法。我見小汐在身邊看的熱血沸騰,知道他又上了射箭的癮,心想,若是打算讓他長久在軍營中幹下去,和官兵們打交道是必不可少的,而箭法方面正是小汐所擅長的。便叫他過去試試,也好與他們打成一片。小汐畢竟年輕好動,見我讓他過去試箭,很是高興。轉身將羅漢弓放回屋內,對於這張家傳的羅漢弓他視若生命,在人多的場合不好拿出來張揚,而且威力太過於巨大,萬一射穿目標傷到人就不好了。出來後到操場上拿起一張普通的弓箭,對着靶牌一箭射中紅心。眾人在我們入營時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來歷,都知道他的箭法驚人,紛紛到了在他身邊,提出要見識一下,小汐經不住眾人的勸說,退到五十步開外,對着靶牌連射三箭,箭箭射中紅心,眾官兵齊聲叫好,圍過來向他請教這裏的技巧。

陳家本是獵戶出身,拉弓射箭乃是吃飯的本錢。小汐本性善良,見大家詢問,便知無不言,將射箭的一些常識教給大家,其實這裏面的身法、眼神說起來很是容易,但需要長年累月地苦練不去,決非一朝一汐之功,眾官兵在得到他指點后,各自拿着弓箭按照他的講解操練起來。小汐便在身旁一一糾正錯誤,忙得不亦樂乎。

我看了一會熱鬧,也拿弓箭射了幾下,五十米的距離,射來射去總射不到靶牌上。小汐過來指點一下,有了點起色,可還是差了許多,雖然也知道這不是馬上就能練好的,可總射不中,慢慢也就失去了興趣。

中午吃過飯後,見小汐又到操場上去指點眾人射箭。自已便沒再跟着去練,想找志子聊聊下一步該怎麼走,到中軍正堂一打聽,才知道志子還沒有回來,左右閑着無事,便出了軍營,到街上轉了轉。

綏化城是清光緒四年,1878年正式的劃分街基,修建城池。十幾年的時間內隨着南方漢人的大量湧入,經濟得到飛速發展,此時已經初具規模,雖然一些城鎮配套設施尚不完全,但各類商號齊全,百姓購物甚是方便。我在街上閑逛了半天,已經看不到鎮邊軍士兵上街胡亂抓人,想必是多格達拉被免職后,那一套“滿城儘是盜銀賊”的做法也跟着取消,大部分無辜被抓的百姓也都被放了回來,儘管案件還沒有調查清楚,但是沒有士兵的騷擾,街面上已經恢復了往日繁榮的場面。

我正在東張西望的往前走,聽見後面有人高聲喝道:“孫老弟,且慢走。”我自認為在這個時代認識的人沒幾個,心想一定不是叫我,但還是習慣地回頭看了看,只見一名身穿長衫的胖鄉紳,氣喘噓噓的在後面趕了上來。原來不是別人,正是十間房的大財主孫德忠到了。

雖然看不起他的為人,但在這綏化城內也算是遇到了一位熟人,也不禁有些驚喜,轉過身來,雙手抱拳道:“原來是孫員外,多日不見,幸會幸會”嘴上說著客套話,心裏卻想起陳林夫妻,來到城內已經多日了,不知他們有沒有搬家。我和小汐倒是不怕,現在已經是鎮邊軍的人了,他一個土財主不敢拿我們怎樣。

孫德忠跑到我身前,氣還沒喘勻,便拱手道:“幸會幸會,我剛才在街上看到你穿了這身軍服,都有些不敢認了,仔細一瞧,這不就是你嗎,老弟什麼時候到軍營謀了這個差事,怎麼連老哥也不知道。”我面子微微一紅,笑道:“我尋到了堂兄弟,他在旗營供職,便借光到那裏當個小兵,剛剛幾天,還沒來的及通知你。”孫德忠道:“依老弟的才華不到軍營則已,一到軍營定會扶搖直上,將來當了大官,可千萬沒忘了老哥。”我笑道:“員外太客氣了,將來兄弟還要多倚仗你呢。”孫德忠雖然與趙師爺乃一丘之貉,但一張嘴卻很會說話,不像趙師爺那樣有城府。我心裏也明知道他表裏不一,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但還是喜歡和他打交道。

孫德忠拉着我的手道:“正巧我約了幾位老朋友在‘滙豐樓’吃飯,孫老弟不妨一同隨我前去,也好介紹你認識一下。”我剛在軍營吃過午飯,本不想前去,忽然一想,這孫德忠不好好在十間房當自己的土財主,幾十里地跑到這城內請人吃飯,事情決不會如此簡單,多半造反有關,反正眼下自已無事可做,去看一眼他約的什麼人也好。便不客氣地道:“我正好還沒用飯,如此就打擾員外一頓了。”孫德忠見我答應,也很高興,本來他還在擔心我到了鎮邊軍后,萬一玉面妖狐又來他家搗亂請不動我該怎麼辦,此時能與我一同吃飯,正好藉機增加一下感情,一旦有事,我也不會坐視不管。

我們並肩向滙豐樓走去。孫德忠問道:“孫老弟的藥材生意怎麼樣了?”我搖頭道:“綏化周邊種植藥材的農戶少的可憐,而且要價太高,兄弟現在已經不做這方面的生意了。”孫德忠點頭道:“綏化除了城內有間藥鋪經銷藥材外,只有走街串戶的‘花先生’零散的到南方上點藥材,這方面還真沒聽說有做的太好的,既然生意不好做,安心在旗營當差,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我含含糊糊地點頭稱是。我們邊聊邊走,一會工夫就到了滙豐樓飯莊。

滙豐樓座落在綏化城北街(今綏化市北二中路附近,因當時還沒詳細規劃城內街路,房屋建得也不是十分規整,只能大致分析其所在地理位置),共分上下兩層,三百多平方米大小,古香古色,純粹的滿清時期建築,是綏化城最大最豪華的酒店,只有城內的達官貴人、鄉紳富商才能經常到這裏用餐,一般的百姓跟本消費不起,可見其奢華地步。我站在門前心中暗想,這麼好的建築物怎麼沒有留傳下來,真是有些可惜,不然綏化豈不是又多一套讓人崇敬的古建築,也能為綏化城市增添一些城市韻味。(我當時有所不知,三十年代日軍侵華,聽說樓內藏有珠寶,為獲取珠寶,將該樓用炸藥炸毀。)

孫德忠訂的一桌飯菜在二樓,我們上樓直接奔單間而來。挑開門帘,見室內已經坐了三名富商打扮的客人,似乎已經到了多時。孫德忠領着我進入室內,三人見他領了一名旗營的士兵到此,一時摸不着門路,都站了起來。孫德忠一臉陪笑,道:“三位仁兄實在抱歉,剛才在路上遇到了我這位小兄弟,都是自家人,被我強拉硬拽地領了過來,好介紹給你們大家認識,所以來的稍晚了些。”三人聽孫德忠如此說,面上的神色登時緩和了下來。紛紛揚手抱拳說起了客套話。

孫德忠指着居中的一名身材瘦長的商人道:“這位是京旗屯(今黑龍江省望奎縣)的范景宣范老闆,范老闆是京旗屯八家商號的總掌柜,撥根汗毛都比你老哥腰粗。”我立刻抱拳施禮。

范景宣忙還禮對我道:“千萬別聽他胡說八道,我那點產業可不如他幾百畝地值錢。”孫德忠哈哈一笑,不做任何分辯,又指着左首邊一個面上長顆黑痣,頭戴氈帽,年紀稍大一點的商人道:“這位是通肯城(今黑龍江省海倫市)的莫多成覺老爺子,他可是正黃旗滿清貴人,現在還世襲着七品官的待遇。”我頭一次和這種憑藉祖宗福蔭過日子的老傢伙打交道,一時不知如何稱呼,莫多成覺應該是他的姓,這麼長的姓叫起來還真有點別嘴。只好道:“老爺子好。”

莫多成覺點頭道:“好說好說,”又搖了搖頭道:“什麼七品官待遇,每月不過是十幾兩散碎銀子的俸祿罷了,大清朝像我這種世襲的旗人太多了,已經沒人管我們死活了,還不如我放租子來錢快些。千萬別拿什麼滿清貴人的名頭嚇唬人,沒人拿它當回事。”聽他的口氣似乎對現有清廷政策十分不滿。

孫德忠又指着右首邊的那名矮子道:“這位是餘慶(今黑龍江省慶安縣)的胡長喜胡老闆,胡老闆是專做布緞絲綢生意的,你若是想弄兩套好衣服,還要和他多親近親近。”我再次抱拳道:“久仰久仰。”

全都介紹一遍后,孫德忠又把我介紹給大家,道:“這位是我好弟兄,孫老弟,現在在鎮邊軍旗營內供職,最擅長茅山之術,降妖除鬼不在話下。”眾人聽我年紀輕輕,居然通曉法術,都感到好奇,一同向我抱拳施禮。我不由的臉上發燒,在他們眼裏我竟成了法師神漢一類的人物,但有孫德忠在此,不好多解釋什麼,只好在還禮致謝后,和大家一起坐了下來。

飯菜早已訂好,人到齊后,夥計便開始上菜,五人的宴會竟上了二十幾道菜,皆是些精品佳肴,滿滿地擺了一大桌。我心想,這孫德忠可真不怕花錢,在檔次這麼高的飯莊,點了這麼多好菜,這一頓飯的消費只怕要抵上窮苦人家一、兩年的收入。席上這四個人不是名鎮一方的富甲,便是失意的滿清貴族,除孫德忠外,三個人來自綏化周邊三個不同的地方,以他們的身份,似乎不能單純為吃頓飯而來,孫德忠不過是一個土財主,能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既便這些人都是他的老相識,也不會無緣無故地聚到一起。最主要的是他們有個共同的特點,剛一看到我這個鎮邊軍士兵時都顯的非常緊張,經孫德忠說明后,神色才有所緩和。我不過是旗營的一個小兵的打扮,若心裏沒鬼,怎會如此俱怕,恐怕要聯合起來造反,見到我有些條件反射。

由於早知道趙師爺、孫德忠、劉振慶等人要造反,所以一見到他們有什麼所做所為,我就更願意往造反方面聯想。

菜已上齊,五個人先喝了一口認識酒,我這才知道,原來他們當中有的彼此相識,有的卻是只聞過其名,不認識其人,今天也是初相識。聚到一桌上喝酒多少有些拘禁。孫德忠是主事的飯主,為將氣氛調節的輕鬆一些,聊起一些感興趣的話題,時間一長,在酒精的刺激下,氣氛果真有所緩和,大家開始酒到懷干,海闊天空地閑扯了起來。

范景宣道:“前些日我到福建進貨,看見洋鬼子修建什麼破鐵路,還剋扣中國工人的工錢,真他媽混蛋。”胡長喜道:“那一定是法國老鬼子乾的,這幫敗類都是叫李鴻章這老東西給貫壞了,在大清國的地面上橫行霸道,唉,若是多幾個馮子材那樣的將領,就沒人把咱們大清國當軟柿子捏了。”

莫多成覺咳嗽了一聲,道:“大清國有什麼好,現在已經是瘡痍滿目,前些年太平天國鬧得歡,這幾年又來了洋鬼子,反正是不讓咱們清靜,既然靜不下來,就他媽站出來,大幹一番,反正老子忍了好多年了。”

孫德忠見他說話有些太過於出格,忙打了個手勢,讓他禁聲,站起身來到門口看了一眼,沒發現有人注意,才放下心來,重新回到座位中坐好,道:“老爺子,這裏不比家裏,說話一定要注意,前兩天通判廳的賑災銀丟了,官兵到處抓拿盜賊,雖然現在風聲不怎麼緊了,但還是要注意言行。”說到這,轉頭問我道:“最近你們還出來抓人嗎?”我一時語塞,想了一下,道:“已經好多了,不如頭兩天查的那麼緊了。”孫德忠點頭道:“事情早晚會過去,這是官場的規矩,查來查去查不出結果,也就不了了之了。大家都是有志之士,在這裏魚龍混雜的地方,咱們只論交情,莫談國事。”

莫多成覺也不禁為自已的失口暗自後悔,安靜了一會,問道:“主公什麼時候到?”孫德忠知道我是一個有本事的人,雖然有意拉我下水,但目前還摸不透我的思想意圖,不願意過多地讓我知道他們的事,於是含乎道:“明晚。”莫多成覺卻不知是因為滿族人性格豪爽,還是有些人老糊塗,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戒心,又追問道:“在那見面?”孫德忠有些厭煩,沒好氣地道:“寶香居。”說罷,怕他再問,忙端起酒杯道:“喝酒,為你們幾位初次相識再喝一杯。”

我們四人聽他如此說,各自端起酒杯,準備將杯中酒喝光。

正當我們要端杯喝酒之際,只聽單間門外有人故意乾咳了一聲,隨後走進一人。那人身穿一件小褂,身材高瘦,面沉如水。我轉頭去,侍看清是誰時,不由的心裏一緊,暗暗叫苦。正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

你道來者是誰,竟然通判廳的七品教授趙鎮趙師爺。

趙師爺也沒想到在這種場合會遇到我,他曾經指使小鬼怪準備附我的身體,不但沒有得逞,還被我還想辦法,讓小鬼怪們吃了不少的苦頭回去,這件事當時他感到很奇怪,手下所養的十幾個小鬼怪在附身迷人方面從沒失過手,這一次不但沒有成功,還被人狠狠地教訓了一頓回來,雖然聽小鬼怪們講了事情經過,明白個大概,具體是怎麼一回事還不是十分清楚。只道是小鬼怪們道行不高,遇到了什麼避邪的東西,才沒有完成任務。但這件事畢竟讓他十分惱火,也是為了給小鬼怪出氣,準備第二天到公堂上藉機向我和小汐徇私報復,後來多虧志子及時出現,當著將軍的面,說與我是堂兄弟關係,而我是在龍虎山天師府修道回來的俗家弟子,才讓我們逃過一劫,直到最後,我隻身在烈火中毫髮無損地走了一圈出來,才讓他堅信我確是道家同門。想想自已在監牢中竟會看走了眼,讓手下兩個道行不高的小鬼怪去上修道人的身,能夠活着回來已經是人家手下留情了,若是稍加點力度,小鬼怪的元神早被打的散了。這樣一想,一腔怒火也就平息了下來。後來見我和小汐進了旗營當差,知道也不能再把我們怎麼樣了,本來也沒什麼大過節,這件事在他心裏也就慢慢過去了,沒想到今天又見到了我,還是在這種場合,只好尷尬地對我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我也木然地站起來點頭回禮,想說兩句場面話,一時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趙師爺衝著孫德忠等人抱拳施禮,笑道:“不速之客,冒味打攪,希望不要見怪。”孫德忠與趙師爺乃是表兄弟關係,自然關係非淺。其它三人似乎也都與他甚是熟悉,見他突然到訪,都站了起來,放下手中的酒杯,還禮問候。

孫德忠招呼夥計過來加上一張椅子,讓趙師爺坐在身邊,他並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這些事,主動為我們介紹道:“這位是綏化旗營的孫老弟,最擅長捉妖拿鬼之術,前些日你兄弟家無意招惹到了狐怪,幸好孫老弟仗義相助,才保得你弟妹平安,你們老少弟兄兩個多親近親近。”

趙師爺十分驚訝,原來我竟然於他的表弟有恩,不禁在心中增添了兩分好感。他是官場之人,見風使舵是其看家本領,一但事情有了轉機,態度立刻變得十分友好,主動端起酒壺,先為我將使用的酒杯倒滿,然後又為莫多成覺等人和自已的酒杯倒滿。端杯道:“不用你來介紹,孫老弟我們早就認識,他現在可是綏化城內的名人,城內百姓都將他當做火神來供俸,哪個不知,誰人不曉。”

莫多成覺、胡長喜、范景宣三人已經來到綏化幾日,早就聽街上眾百姓議論過此事,他們只當一件稀奇古怪的故事來聽,沒想到故事內的主人公今天就在一張酒桌上與自已共進午餐,無不是又驚又喜。孫德忠在十間房的老家聽城內負責打探消息的家人說過此事,也沒想到會是我。在他心中,我絕對是降妖除魔的一流高手,現在想想,不由的暗暗自責,這綏化城裏除了大表哥,也就是我才有這樣的本事。自已早該聯想到。

在他心中,大表哥趙師爺乃是神仙一類的人物,地位無比高大,甚至達到了讓他生畏的地步。他得過趙師爺的嚴令,不允許透露出他會法術一事,結果就連自已老婆被狐怪所纏,寧可出錢請其它法師來降妖,也不敢驚動趙師爺為自已的弟媳看病。

桌上眾人一聽說我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烈火奇火,氣氛立刻高漲起來。本來他們都是各踞一方的富商,聽劉振慶招喚聚到一起,為的是圖謀造反,好在其中撈些好處,而趙師爺便是這中間的聯繫人,孫德忠只負責接待,此時由於我的事迹太過於稀奇,有些喧賓奪主,對趙師爺的突然到來,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胡長喜坐在我身邊,伸手摸了摸我的手掌,又按了按皮膚,發覺與常人的身體沒什麼兩樣,不由嘖嘖稱奇,道:“難道這一雙肉掌真的不懼烈火,怎麼看着都不像呀。”趙師爺見我與孫德忠關係甚好,,我的法術在他眼裏也還罷了,但我與鎮邊軍外委千總楊大人的這層關係,卻不能不讓他考慮,楊千總是依克唐阿將軍的義子,現在雖只是一個正八品的小官,但有將軍這座大靠山加官進爵是早晚的事,若能通過我將楊千總拉攏過來,掌握住兵權,那可是奇功一件。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有這機會,正好與我修補裂痕。接口道:“胡老闆且莫小瞧這一雙肉掌,當時的情景我是親眼所見,熊熊烈火當中,進出自由,且又毫髮無傷,真讓我驚若天人,老夫空活半世,可算在那日開了眼界,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來,為你們今天結識孫老弟干一杯。”說完將酒杯與我的酒杯碰了一下,又站起身來與其它人的酒杯碰了一下,才一口喝乾。其它人見趙師爺如此說,也都相信不會有錯,紛紛站起我與碰杯,一飲而盡。

我原想若與趙師爺一言不合,便拂袖而去,反正現在他也治裁不了我。沒想到他的態度變得十分友好,只好陪笑道:“雕蟲小技,讓趙師爺見笑了。”仰脖將酒喝乾,心中暗想:“這老東西怎麼轉了性,平白無故地獻起了殷勤,自已還是小心為妙,別讓他抓住什麼把柄,冶我於死地。”

孫德忠見趙師爺如此看好我,不禁又對我高看一眼,心想,連大表哥都如此看好他,看來他的法術果然非比尋常。

范景宣放下酒杯,問道:“孫老弟原來還有這樣的本領,不知是師出何門?”

我哪裏學過什麼法術,又不能將話挑明,想了一下,編着瞎話道:“小弟曾在江西龍虎山天師府住過一段時間,並未正式拜師學藝,只是在觀中與眾道友切磋了一點技藝,實在登不上大雅之堂,見笑了。”席上眾人除趙師爺對龍虎山太師府有所了解,其餘的人都是首次聽說天師府的名頭,不甚了解,也就沒法再追問下去了。趙師爺則想,天師府的名頭較我們峨眉山玄清觀響亮得多,裏面果然藏龍卧虎,區區一個未進門的俗家弟子,憑着偷藝就能達到水火不懼的程度,看來盛名之下確實有驚世技藝,將來我們峨眉山玄清觀要想超越人家,要走的路還很長。

眾人對道家這方面的知識了解不多,見聊不出太多感興趣的話題。慢慢的也就將談話內容又轉到了喝酒上了。由於趙師爺剛來,大家抓住他遲到的理由,勸他多喝幾杯。趙師爺卻推說最近身體不適,喝了幾杯便不再喝了。我知道他肩上有傷,不可能放開量去喝。好奇心起,真想有意無意地對着他的肩上碰一下,看他的反應如何。

這一頓飯整整吃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眾人可能是以往接授過嚴令,在外部場合不準提及有關造反的任何事項,而趙師爺正是軍師兼紀律方面的主管,有他在此,眾人更是謹慎,酒雖沒少喝,但嘮來嘮去,竟是些無法痛癢的閑話。我見天色漸晚,心中惦記小汐在旗營的情況下,在這裏空耗時間也探聽不出更多有價值的內容,而且我確實與這幫封建社會的蛀蟲們沒什麼共同語言。於是推說軍營有紀律,在晚飯前必須回營,起身告辭,趙師爺等人客氣了幾句,見我執意要走,也就不再留我。我是孫德忠請來的客人,出於禮貌,他一直將我送至樓下。臨走前我告訴他,若要有事尋我,到鎮邊軍綏化旗營步兵隊找我便可。孫德忠點頭答應,這才分手。

回到旗營時已到了晚上開飯的時候,志子和小汐正在食堂中一個單獨的房間內接待來訪的朱大哥。三人見我回來,忙招呼我過來一同用餐。詢問我這一下午的時間幹什麼去了,我見房間內沒有外人,便將所的經歷告訴了大家,希望能在這裏面研究出對一些我們有利的線索。

朱大哥聽完我的講述,想了一陣兒,道:“劉振慶將隱藏在暗處的各地賊子一同聚到城內,一定會有重大圖謀,看來他已經有些迫不急待了,隨時有可能起兵造反。”志子道:“我現在正好有兵權,能不能趁這個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朱大哥搖頭道:“沒有證據,既使將他們都抓到了也沒用,只會打草驚蛇,沒聽東子說,他們當中不是一方富甲,便是滿清世襲的七品貴人,關係網複雜之極,若沒有收集到十足的證據,且不可輕舉枉動,否則只會令自已陷入被動局面,更何況依克唐阿將軍還不知情,沒有他的幫助,憑咱們的力量根本搬不動人家。”志子氣的直跺腳,道:“難道就這樣看着他們白白在眼前錯過不成。”朱大哥安慰道:“萬事冷靜,不能急於一時。”志子嘆了口氣道:“並非我不冷靜,只是出來時間有些長了,有些想念家裏的爸媽。”

志子一句話,讓我們都沉默下來,許久沒有說話,最後還是朱大哥道:“是啊,咱們到這裏已經二十幾天,不知家裏怎樣。不過我記得在龍虎山時,玉真子老道長曾對我說過,咱們在這裏能感覺出時間在過,家裏的時間卻並沒有向前走,也就是說,當咱們回去時所處的時間和咱們剛出發的時間是一樣的,家人並不會感覺分開多久,這就是道家空間輪迴的妙處。”志子點頭道:“但願如此。”

小汐已經習慣了聽我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在一旁默不作聲。

我想起一事,問志子道:“今天你與將軍去調查衙役的結果怎樣?”志子苦笑道:“還能怎麼樣,刑部與黑龍江巡撫派來的捕快,據說都是破案方面的行家,對案發現場的衙門偏廳反覆查了幾遍,不但沒有發現任何被盜的痕迹,還因意見不合爭吵了起來,被將軍大聲喝斥后才安靜下來。後來聽說,被盜的賑災銀都是經戶部直接運送過來的,每綻官銀上都印有‘大清賑災’四個小字,只要市面上流通的銀兩上有這樣的字樣,便可立刻對持銀人進行抓捕審查。於是將軍布署我們旗營的官兵從即日起換上便服,深入到大街小巷,各處商家,密切對使用銀兩者進行監控,只盼着有那麼一、兩錠帶有印字的銀子出現,就可找到破案的線索。至於那二十來個通判廳的衙役,因證據不足被全部釋放了,為治他們失職之罪,臨釋放前,每人打了二十大板,以觀後效。”

我又問道:“永勝鏢局王子章怎麼樣了?”志子一愣,道:“你認識他?”我面上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忘了,我們是‘獄友’,我覺得他人不錯,而且是受冤進來的,所以問問。”志子點頭道:“已經放了,將軍與我查了永勝鏢局與衙門交接銀子的記錄,每一錠銀子在進通判廳后,都仔細查看過,確定無誤后,通判還在上面簽了字,審了幾次也沒有發現什麼疑問,只好放了。”聽王子章無事,我的一件心事也算放了下來。

朱大哥是我們這幾個人的首腦,志子講完情況后問道:“朱大哥你說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朱大哥考慮了一下,道:“有一件事必須先去做,既然你們已經定下了尋找帶有印字的銀兩,此事遲早會傳到趙師爺耳中,萬一將銀兩轉移,再想尋找恐怕要難上加難,此事宜早不宜遲,咱們得馬上到十間房去一趟,查一下孫德忠家裏的那間藏寶室,看一下丟失的賑災銀是否真的在那裏,若在裏面取出一、兩錠丟失的賑災銀,事情就會有重大突破,只須拿給將軍看,到時不用咱們多說,依克唐阿便會主動派兵將他們徹底清剿。”

我與志子點頭稱是。朱大哥又對我道:“孫德忠既然己經和你聯繫上了,如果他們有意拉你入伙,你不妨先答應下來,這樣能多掌握一些情況,便於咱們行事。”我道:“這沒問題,智取威虎山的故事聽得多了,學也能學出幾分來。”朱大哥笑道:“你既要學楊子榮,又要當007,不過此事不宜操之過急,那樣容易被他們識破。”說到這他想起一事,問道:“剛才聽你講的,那孫德忠在飯桌上說,他們主公明晚到?”我道:“對,他親口說的,我估計那個什麼主公,一定就是劉振慶。”朱大哥道:“一定是他,既然他們明晚在城內聚會,那咱們便趁十間房藏寶室那裏疏於防守,去探一探他們到底有多少家底。”

志子問道:“什麼時侯動身?我好到騎兵隊去借幾匹戰馬。”朱大哥道:“不急,小汐在孫德忠家當過長工,東子也在那住過,地理位置都應該很熟悉,不愁沒有嚮導。咱們明天下午動身便可,五十里路程騎快馬一個多小時就能到,今天好好休息一下,養足精神,好便於明晚上行事。”

吃過晚飯後,志子安排朱大哥在我和小汐的房間內留宿,自已也將行李卷搬了過來,在一起商量了許多細節問題,一直聊到旗營吹起了就寢熄燈號才休息。

第二天一早,朱大哥寫了一張假條,稱自已身體有病,須請三天病假。志子找了名機靈一點的小兵,讓他換上便服,告訴他將假條送到衙門去,小兵臨行前,志子囑咐他不可將朱大哥在軍營的情況到衙門裏亂說,否則回來按軍法處置,那小兵立刻領命而去。

不一會的工夫,那小兵回來了,手裏拿着衙門開具的批複假條回執,交給了志子。像朱大哥這種臨時筆帖的衙門公務人員,按律在請病假當中是沒有薪水可拿的。綏化通判廳衙門因弄丟了朝廷的賑災款,各種當年的餉銀獎項都要被扣除,正愁沒錢支付各種費用,有人既然請病假,多少可節約一點開支,所以很痛快地就批了下來。

志子將假條回執給了朱大哥,正暗自盤算自已該如何與依克唐阿請假,有士兵來報,將軍在旗營查看士兵休息情況,走到志子寢室時發現他不在,問起他的行蹤,有士兵報告說他昨晚搬到這裏來住,將軍便親自來訪,已經到了門前。

志子大為驚訝,剛要迎出門去,依克唐阿己經推門進到屋來。屋內眾人忙單膝下跪,向將軍見禮。

依克唐阿似乎也是閑來無事,順便走訪一下旗營的秩序。見我們一同跪倒在地,忙叫我們免禮。他事先見過我和小汐,知道我們現在是志子的部下。朱大哥卻是看着眼生,他雖然這幾日經常在衙門只走動,但朱大哥畢竟在衙內職位低微,也到不了他身前,見眼前這個高個中年男子身穿一件下等文官服飾,不禁多看了兩眼,問志子道:“這位同僚是……?”他雖然是朝廷軍隊的從一品大員,位高權重,朱大哥身穿的不過是在大清朝官制上不入流的筆帖服裝,但文武官員序列有別,在行政劃分上不隸屬他管轄,他一向敬重有才華的文官,況且與我們能共處一室,關係定非尋常,所以在口氣中用了“同僚”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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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化鬼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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