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玄心宗
青蘿山地處益州以北，山勢峻岭，奇峰突起，鍾靈越秀，多有景緻，自古以來為道家昌化之地，加之當地百姓盛傳，在青蘿山許願靈驗，常有神仙顯聖。這樣長年累月下來，道觀疊加，信徒眾多，香火鼎盛。
在青蘿山深處，有一處大的道觀，氣勢恢宏，古色古香，殿宇延綿不下幾十里。按理說，如此大的道觀，應是門庭若市，香火不斷，只是這道觀大門緊閉，門前松樹清幽，山風卷着落葉飛舞，更增蕭瑟。
大門上有一處牌匾，有篆書寫着玄心觀三個大字。聽老一輩人講，幾十年前，此處道士居士眾多，往來香客不斷，好一派興旺景象，後山殿宇之中，更是傳聞住着修仙之人。只是幾十年前，忽然閉了山門，門下道士，大多遣散，再往後，漸漸無人問津，一片頹敗了。
只偶爾有一個道童和一個道人，倒是常來此地打掃，駐足憑弔，想必是之前受過道觀恩惠，不忍凋零，聊以盡心而已。
但，終究是衰敗了。
這一日，原本清靜的山門，驀地馳來一道疾光，夾雜着三道身影落到門前台階之下，來勢太疾，地上的落葉也忽地往外翻動，地上原本有幾隻覓食的老鴉，被忽地驚動，發出“呱”地一聲啼叫。
這三人，自然就是韓雲三人。
韓雲深深地看了下四周，目光中飽含複雜的情緒。就連這幾日跳脫的靈兒，也難得肅穆起來，眼神中充滿了……
落寂和悲傷。
韓雲拾階而上，步履緩慢，宛如踏進了一段過往的歷史，凌楓跟隨其後，有些不明所以，這些日子，他見韓雲和善隨性，沉穩有度，彷彿天下萬物，皆不縈繞於懷，何曾見他如此凝重的樣子，經過家門變故后，他自己的心性也有長足的進展，見韓雲師徒這樣神情，隱隱有一絲猜測。
台階盡頭，是一處由漢白玉鋪設的廣場，足足能容納上千人，由此也可見當年玄心觀的興盛。
韓雲信步而走，神色忽悲忽喜，像是在緬懷，又似在悲傷，有憤怒，有後悔，有喜悅，也有哀傷，時而目光柔和，時而臉露猙獰。
所謂百感交集，也不過如此吧。
“吁！”韓雲吐出一口長氣，所有情緒如同長鯨吸水般收回體內，片刻之間，韓雲的目光重新清亮，緩緩回過頭來，對凌楓說道：“跪下！”
凌楓依言跪下，韓雲又冷肅說道：“磕頭！”
凌楓神情虔誠，足足磕了九個響頭，韓雲方才讓凌楓起來。
又重重看了一眼，韓雲捲起二人，往群山深處飛去。
三人的落足點是一處臨近懸崖的平台，大概只有數百丈方圓，靠近山體，搭建了幾間茅屋，一處山泉從茅屋左側蜿蜒流過，泉水潺潺，衝擊山石發出清脆的響聲，山泉中有一座小石橋，連接一條小路通往大山深處，山泉兩側，栽種着幾株桃樹，門口還搭有一個石台，明明是萬丈千韌，卻硬是有一番小橋流水的雅緻。
韓雲帶二人回到屋內，屋內陳設簡單，正屋供奉着三清畫像和一道人的畫像，那道人長眉慈目，卻又透露出勃勃威勢，乍一看，就似一個修道有成的道人，仔細端詳，卻又發現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散發出來。
韓雲先躬身行了禮，在正位坐下，正襟危坐，對凌楓道：“既然答應收留於你，貧道自然不會食言，只是有些問題，你要據實回答，不得有半分欺瞞。”說道最後，語氣已頗為嚴厲。
凌楓跪下應了。
“那我問你，你本有求生之路，亦有親人存於人世，雖免不了看人眼色，但生活果腹，亦是不難。你我素不相識，為何要選擇跟隨於我。”
凌楓直起身子，小小體格內充滿堅定
“因為，我想報仇！想要拜道長為師！”凌楓腦海中回想起當日韓雲御劍飛行的樣子，又想起自己家裏的慘狀，不由握緊了拳頭。
“小小年紀，就被仇恨蒙蔽心智，本事越大，造成危害越大。更何況，你父母是否亡故，尚未可知。”
“可是……”凌楓還待再說。
韓雲擺擺手，說道：“以後你跟隨靈兒，做些力所能及的細活，山道險峻，人跡罕至，不要東奔西走，需小心照料自己，一切吃穿用度，自有靈兒安排。”
凌楓抬起頭，目光中露出乞求之意，還帶着一絲不甘。見韓雲面色凝重，知道已無轉圜餘地，只好重重磕頭，回道：“是。”
韓雲又道：“既然收留於你，有些事情也待與你細說。我本名叫韓雲，靈兒是我自幼收留，隨我姓氏，單名一個靈字。我乃玄心宗五十八代宗主，今日帶你磕頭之處，便是之前我玄心宗山門所在。雖然你不是我弟子，但以後相處，好歹也有一絲香火之情。此事，你記住了。”
凌楓又伏下頭，低低回是。
韓雲站起身來，又道：“如此甚好，你收拾一下，這便下去吧。”說罷，抬腿走了出去。
這處平台突兀一塊，三面均是懸崖峭壁，山風呼嘯，吹動衣衫獵獵作響。韓雲臨淵而立，似是在思量什麼。
靈兒悄悄從屋裏出來，默默走到韓雲身後，看着韓雲孤寂的背影，沒來由感到一絲心酸。近年來，韓雲心事日重，神情總是鬱郁，似有滿腹心事。
“你跟出來，是不是想問凌楓的事。”韓雲的聲音有些縹緲。
“師父，徒兒能看出來，您明明對凌楓頗多欣賞，動了收徒之意，為何今日還要拒絕呢？”
韓雲回過身來，盯着靈兒，說道：“他現在心性不定，又滿腹仇恨，此時傳他道法，實是禍福難料。我門與他相處之日甚短，他品性如何，尚需進一步考量。更何況……”
韓雲突然停了下來，目光中有一絲痛苦閃過。
靈兒有些奇怪。
“更何況我門中弟子，一向一脈單傳，打破規制，為師確實下不了這個決定。”
靈兒隨跟隨韓雲多年，但一來他年幼，二來道行甚淺，之前聽韓雲提及師門秘事，往往一語帶過，語焉不詳。此時見韓雲主動提及，自是不想錯過這樣一個機會，拜伏下去，動情道：“還請師父明示弟子，徒兒縱是粉身碎骨，也願為師父分憂，為師門盡忠。”
韓雲扶起靈兒，嘆口氣道：“非是為師不相信你，只是現在你尚年幼，知道徒增煩惱。也罷，凌楓那邊，你就代為師好好照看，也可傳他一些強身健體之術。其他事宜，日後再說吧。”
靈兒點點頭，當下師徒二人又說了一會閑話，這才進的屋來，靈兒將凌楓帶到一旁，細細叮囑，自不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