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雕
自喬青去世之後蘇立一改往日跳脫的性子，變得沉默寡言，終日勤學苦練，未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即使練到手臂拿起筷子都不停的顫抖，飯後也依舊咬牙揮劍。
看在眼裏的小翠心疼不已，卻不知如何勸說，只得找到福伯。
福伯亦是苦笑：“公子這是患上了心病，這心病只有兩個人能解，除了老爺就是他自己了，只有他自己明白了放下了，這病自然就好了，其他人插不了手。”
......
夜裏，吃過晚飯的蘇立準備回院，繼續練劍，卻恍惚間走進了喬青的院子，看着院子中熟悉的躺椅，蘇立躺了上去。
山間的夜空既無高樓也無污染，無數的繁星映入眼帘，蘇立望着明月，看着繁星，心間的煩悶減了幾分，心神寧靜，思緒卻不知飄向了何方。
師傅，在我的家鄉，人們常說，人死後會化作天上的星星，每當星星閃爍時，那就是他們在天上看着他們牽挂的人，師傅你也在天上看着我對吧？您看好了，徒兒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享受片刻寧靜的蘇立起身回了自己院內，開始練劍。
而蘇立不曾發覺，院中一陣微風拂過，躺椅開始自行搖晃，許久許久都未停下。
......
......
時間轉眼便過去大半年，今夜是除夕，三人忙活了好一陣子，圍坐在桌前，桌上琳琅滿目，各種菜品。就連蘇立都做了兩道菜，試吃過得小翠直豎大拇指，讚不絕口。
福伯則是從身下拿出一壇酒，抱着酒對二人壓低聲音道：“這可是福伯我自己偷偷藏起來的酒，連老爺都沒喝過的。”
兩人聞言莞然一笑，屋外開始下雪，眾人更是開心，小翠更是說道：“瑞雪兆豐年，瑞雪兆豐年啊，來年定然更加好運。”
這頓飯吃了一個時辰，不勝酒力的小翠早已回房，福伯也催促面色酡紅的蘇立趕緊回房休息，蘇立強睜着眼睛指着桌子說道：“這，這桌子，還沒，嗝，還沒收，收呢。”
福伯擺擺手：“不礙事，明兒再收拾也是一樣的，回去休息吧。”
蘇立點點頭，轉身搖搖晃晃的出了門。還不忘回頭讓福伯早點回去休息。
福伯微笑着點了點頭。
蘇立腳步踉蹌，走着走着卻來到了喬青的院子裏，看着院中的躺椅積滿了雪，便上前清理乾淨，搬到了門廊上。
然後擼起袖子開始堆雪人，還是一樣的四個大雪球堆成兩個雪人。堆完就轉頭衝著喬青的卧房開始喊：“師傅，師傅......”
一陣寒風吹過，吹起點點雪花，也吹走了蘇立的醉意。看着兩個雪人，蘇立沉默不語，起身走出院子，回來時，手中多了一把劍。正是喬青最後送給蘇立的劍。
蘇立運氣將兩個雪人凝成冰塊，將劍格上刻着“雀”的劍拔出劍鞘，蹲下身子便開始雕琢。
隨着一劍一劍的刻下，蘇立不喜不悲的臉上滑落一行淚水，滴落在冰雕上也不管不顧。
刻到一半時，蘇立開始抽泣，淚水不斷湧出眼眶，遮住了他的視線，他只得不停的擦，邊擦邊刻，絲毫不停。
隨着最後一劍刻完，蘇立丟下劍，跪倒在冰雕面前，仰天長嘯放聲大哭。
再看眼前的冰雕，喬青手拿摺扇睡在躺椅上，臉面微轉，眼神望着蘇立，眼裏滿是疼愛。而蘇立則手抱食盒，蹲着馬步瘋狂往嘴裏塞着飯食，眼角微微帶着晶瑩。
披着外套循聲而來的福伯站在門口，並未進來。隨後趕到的小翠望見眼前一幕，眼圈一紅，便要進門安慰蘇立。
福伯攔住小翠，輕聲道：“讓他哭吧，哭出來就好了，這孩子憋太久了，讓他好好發泄一番。”二人就站在院外，守着蘇立。
蘇立這邊，思念之情噴涌而出，過往的畫面全部一一浮現在眼前，初見時，拌嘴時，傳授時，教導時，訓斥時，囑託時，離世時。所有的一切都壓在蘇立心頭，讓蘇立難受得無法呼吸，蘇立放聲哭嚎發泄着心間所有的情緒，哭到喉嚨嘶啞，哭到意識模糊，最後仰倒在院子裏，已然是哭暈了過去。
院外的二人趕緊將蘇立抬回卧房，將身上清理乾淨脫下外衣，置於床榻蓋好被子，最後掖好了被子正要出門，卻聽見床榻上的蘇立用嘶啞的聲音乞求道：“師傅，別走，別丟下徒兒，師傅，徒兒一個人害怕......”
小翠聽見這話瞬間哭成淚人，掩面離開了房間，福伯嘆了口氣，留下一句痴兒便關好了門轉身離去。
......
床榻上的蘇立做了個夢，他夢見自己穿着襤褸的破舊麻衣，身上滿是補丁，身處在一片廣袤的森林當中，他走啊走啊，但是不管怎麼走，走多久，他身旁的環境依然毫無變化，他彷徨害怕極了，蹲在地上低頭哭泣。
突然從林子上空飛來一隻燕子，它在蘇立頭上盤旋一會後，落在蘇立的肩頭，朝着蘇立嘰嘰叫道。
蘇立抬起頭，滿臉淚痕的看着燕子，不知為何，看見燕子蘇立停止了哭泣，心裏也不再害怕。
燕子飛起身來，對着蘇立叫了兩聲，隨後朝前飛去，還不時的懸在半空，看着蘇立似乎在說跟我來。
蘇立見狀，立馬跟着燕子往前跑去。
一路上，蘇立鑽過低矮的樹叢，越過荊棘，翻過高山，跨過河流，一直跟在燕子身後。
終於，攀登上最後一塊石壁后，蘇立眼前是一片幽靜的山谷，一道瀑布從山谷上方直衝而下，落入湖泊，濺起的水汽映出一道彩虹。湖泊內游魚成群，肥美異常。
跟着燕子進入山谷，穿過山間的裂縫，一片廣闊的平原出現在眼前。
近處的牛羊成群，安靜的吃着青草。前方還有一片樹林，林間的鳥兒飛起又落，愜意自在。
燕子繼續往前飛去，蘇立緊緊跟隨。
穿過林間，一間茅屋立於眼前，茅屋前還有一躺椅，躺椅上睡着一人，頭髮花白面含笑意，手中的蒲扇輕輕搖曳。
“小子，要做老夫的徒兒嗎？管飯的。”躺椅上的老人微笑着開口。
睡夢中的蘇立嘴角勾起，眉間的陰鬱全然消散，這夜蘇立久違的睡的安穩舒適。
“謝謝你，師傅。”
夢中的蘇立發出一聲呢喃。
......
......
次日清晨。
穿戴整齊的蘇立拉開房門，深吸一口氣，感嘆道：“住在山裏真不錯呀。”隨後開始鏟雪，鏟完雪後進入內堂準備吃早飯。
小翠看見昨日還哭到昏厥的蘇立今日便神采飛揚的進了門來，眨眨眼睛還沒開口，就聽蘇立問道：“小翠姐，早飯準備好了嗎？今天吃啥？可樂雞翅有沒有？”
小翠雖一頭霧水，但是看見蘇立已經變回當初模樣還是開心道：“早飯做好了，誰家早上吃那什麼渴了雞翅？公子若想吃雞了，小翠姐等會兒去集市買只回來，晌午做給公子吃行不行。”
“謝謝小翠姐，你今天真好看。”
“......貧嘴，就你話多，快吃你的吧。”說完便起身哼着小曲前往廚房收拾昨日未來得及收拾的碗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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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蘇立找到福伯。
“福伯，我想了解師傅的往事，從小到大，所有的事。”
福伯一改往日的笑容，面色凝重道：“你可想好了？有些事情一旦知道了可是會影響你一輩子的，甚至成為你的心魔，影響你未來的修習。我知道你想要為老爺報仇，但是老爺沒告訴你就是不希望你此生都淪為被仇恨所驅使的人，你可明白？”
“有恩不報非君子，有仇不報枉為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現在既然已經承受了師傅的救命、傳功之恩，那自然也要解決師傅的仇怨。福伯你若認我的身份，就不要再隱瞞於我了。”蘇立面色誠摯，語氣堅定的回答道。
福伯眼前一陣恍惚，怔怔的望着蘇立，身前的蘇立與記憶中的少年喬青重疊在了一起，真像啊，說話時的語氣，堅定不移的信念，同樣的重情重義，回過神來的福伯看着蘇立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好！老爺果然沒有看錯人。那我便說與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