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一次又一次的衝撞，憤怒的吼聲彷彿不知疲倦，一聲聲響徹夜空。
終於，大門在一次次齊心合力的衝擊下，鬆動了，退縮了，發出一聲嘆息般的呻吟，顫抖着緩緩打開了。
“大少爺，門開了，我們快走吧！”
“好！走！”
下人們簇擁着鍾睿淵夫婦，潮水一般湧出大門，終於逃出火海的人們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又被一陣驚魂的槍聲給逼了回來。
走在前面的人紛紛中槍倒下，鍾睿淵趕緊護着妻兒往回退，眾人手忙腳亂的頂上了搖搖欲墜的大門。
“大少爺！外面有埋伏！怎麼辦？”
“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的!我們被寧軍包圍了！既然封了門，怎麼會讓我們這麼容易逃出去。清點人數，看看有多少受傷的，叫大家不要輕舉妄動。”
“是！”
他轉過頭，問道：“婉琳，你沒事吧！”卻見傅婉琳已經癱軟在自己懷中，手裏緊緊抱着孩子，卻一臉痛苦的閉着眼睛，任孩子在懷裏大聲哭鬧。
“婉琳！婉琳！你怎麼了？”
他連忙接過孩子，傅婉琳也隨之軟軟倒了下去。
他一手抱着孩子，慌亂的搖着她：“婉琳，你受傷了嗎？傷了哪裏？”
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緩緩抽出環抱着她的右手，只見手臂上殷紅一片，鮮紅的血液迅速失去了溫度，徹骨的冰冷。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才發現，傅婉琳的後背上，衣服已經被鮮血濕透，一個血肉模糊的傷口，正在汩汩流着鮮血。
“婉琳！”他心如刀絞，緊緊將她抱在懷裏：“你別怕，我帶你去醫院，去找大哥，他一定會救你的，一定會好的！別怕……”
傅婉琳突然劇烈的咳嗽了兩聲，吐出兩口鮮血，悠悠醒了過來，虛弱的看着他。
他淚流滿面：“婉琳，你別怕，你會沒事的……”
她拉住他的手，氣息奄奄，一張口就有鮮血不斷的湧出：“別哭，這一生，有你，足矣。”
“婉琳！”
“孩子，讓，我看。”
他忙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用蒼白冰冷的唇親了親孩子嬌嫩的小臉，含笑說道：“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我的兒子，母親，捨不得你。”
含淚的眼睛緩緩闔上，濃密的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彷彿累極了一般，就那樣沉沉睡熟了。
“婉琳……”
孩子突然聲嘶力竭的大哭起來，周圍的下人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火還在燒着，空氣都似燃燒了一般，涌動着灼人的熱浪。每個人的心裏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在眼睛裏肆虐蔓延，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
“二少爺來了！還有阿生！”
眾人見到鍾睿博和程遠生帶着鍾煥茹和湘兒趕了過來，忙迎了上去，七嘴八舌的跟他說了事情的經過和情形，請他拿主意。
鍾睿博見到大哥抱着傅婉琳的屍體神情恍惚，心裏一陣劇痛。他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說道：“大哥，你還有淇奧，你要保護他，不能讓大嫂走的不安心。”
鍾睿淵不語，也不動，眼睛卻直直的看着孩子，眼裏緩緩流出了熱淚。他把孩子緊緊抱在胸口，在他柔嫩的小臉上無限貪戀的親了親，然後起身，走到程遠生面前，突然跪了下去。
程遠生大驚，慌忙伸手去扶他：“大少爺！你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麼？”
“阿生，我求你，帶淇奧走。現在外面已經被寧軍包圍了，我們身陷火海，誰也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只有你能保護淇奧的安全。我求你帶着淇奧逃出去，保他一命。萬一我們出不去了，請你把他養大，替我們鍾家留一條命脈。我替鍾家列祖列宗，謝你了！”
“大少爺，你先起來。我也不敢保證一定能保護小少爺，而且，我不能扔下二少爺一個人走。你先起來，我們再想辦法。”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睿博會功夫，他有機會活下來，我是他大哥，自然會不惜性命保護他。睿博，你幫我跟阿生說說。”
鍾睿博俯身扶起他，轉頭對程遠生說道：“阿生，你聽大哥的，淇奧是鍾家的命脈，你保護他的安全，就是對我盡忠了，帶淇奧走！”
“二少爺！”
“我們會在外面相見的，快走！”鍾睿博轉身，對周圍的下人喊道：“願意的，跟我一起掩護阿生和淇奧離開，不願意的就先留下等着。”
府里的下人多是在鍾府當差多年的老人，鍾家待下人寬厚，他們都受過鍾家不少恩惠，而且眼見着逃生無望，也都索性豁出命去了，齊聲答道：“好！掩護小少爺！”
於是，鍾睿博帶領眾人，兵分幾路在府里四處突圍，東門打一槍，西門晃一晃，吸引敵人火力，程遠生抱着鍾淇奧，猶豫了一下，還是看準機會，幾下躍上一顆茂密的大樹，接着，樹冠一震，不見了。
鍾睿淵看着阿生消失的身影，獃獃的出了會神，能做的，身為人父，他都已經做了，是生是死，只能看孩子的造化了。
鍾睿博帶着眾人完成任務，又迅速回到了大門前，這裏是最適合突圍的出口了。他拍了拍鍾睿淵的肩膀，說道：“大哥，孩子已經逃出去了，我們接下來怎麼辦？時間不多了，天亮前，隆震海一定會進來清理現場的，我們再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鍾睿淵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黎明前的黑暗，適合殺人放火，也同樣適合逃生。”
“大哥的意思是……”
“睿博，大哥從小就不喜歡你整日打打殺殺，舞刀弄槍，也不喜歡你創建什麼江湖幫派，鋤強扶弱。可今天，大哥終於明白，生逢亂世，百無一用是書生，舞文弄墨最是沒用。所以，你比大哥有用。一會兒，大哥掩護你和煥茹突圍，你身手好，保護煥茹逃生還有一線生機，要是換了大哥，就只有死路一條了。為了煥茹，你一定要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