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來提親吧!
不知不覺又是一年盛夏來臨了,有些事情已經不知不覺被人們遺忘,沒有人再對“風流督軍”和“兩小無猜”津津樂道,寧都終於恢復了平靜。
午後,鍾煥茹坐在房裏看書,上房裏的一個小丫頭跑來傳話:“夫人請小姐去上房,榮少爺來了。”
榮君南,他回來了。
她心裏莫名生出一絲慌亂,故意磨蹭着換衣梳妝,卻還是理不出思緒,索性就那樣恍恍惚惚的出了門。
榮君南還是那副樣子,頎長的身材,濃濃的書卷氣,眉眼俊美,總是一臉溫和的笑意,穿着長袍馬褂,坐在沙發上與鍾夫人喝着茶。
鍾煥茹帶着湘兒進來,他輕輕放下茶碗,起身說道:煥茹,我回來了。”
鍾煥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幾時回來的?怎麼半點消息也不知道?”
“回來幾天了,趕着辦了幾件事,今天才過來看望伯母。”
鍾煥茹點了點頭,卻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麼,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在母親身邊,笑道:坐下說吧,走了快一年了吧!”
榮君南說道:“本來三月份就能回來,可永定那裏開始隔三差五的打仗,火車不通了。我想着過一陣子仗打完了就好了,沒想到斷斷續續拖了半年,交通、書信、電報全都中斷不通,我只好等着戰事徹底平息了,這才趕回來。”
“哦!”鍾煥茹點了點頭,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鍾夫人見鍾煥茹一副恍惚的樣子,嘆了口氣,看了看榮君南,思量了一下,便借故走開了。
母親這一走,她更不知所措了。湘兒斟了一杯給她,她接過來,悶頭喝着。醇香的熱茶喝在嘴裏,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是一口一口的抿着。
榮君南也沒有說話,靜靜看着她,帶着一抹探究的意味。良久,他輕聲說道:“煥茹,我們出去走走吧,今天天氣不錯。”
她抬起頭,放下茶杯,起身說道:“我去叫人備車。”
“不用了,我開車來的,就坐我的車吧。”
他開車很穩,鍾煥茹坐在後座,默默望着窗外出神,目光似乎穿透了那些熙熙攘攘的繁華,落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停在了一處宅院門前。鍾煥茹疑惑的下了車,只見面前是一處舊式的深宅大院,兩座威武的石獅子守衛在大門兩側,門上一塊流光溢彩的匾額,書着“榮府”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
“這是哪裏?”
榮君南笑了笑,剛要回答,卻見大門一開,幾個下人走了出來,見到榮君南,恭恭敬敬的行禮:“少爺!”
“這是你家?”
他點了點頭,笑道:“從今天起就是了,我買下了這座宅子,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請你來幫我看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我再叫人去置辦。”
鍾煥茹有些失神,似乎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只是默默隨他進了大門,在宅子裏前前後後的逛着。
宅子不大,無法跟鍾府相提並論,可也不小,花園池塘,亭台樓閣,無一不全。
榮君南跟她說了什麼,她都沒聽清,只是恍恍惚惚的隨他走着,聽着,點頭,搖頭。心裏似乎有什麼事在翻騰,卻理不出頭緒,看着他眉飛色舞的臉,總覺得該說點什麼,可就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們看了幾處地方,鍾煥茹都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榮君南似乎發覺了,便不再說話,只與她在石板路上慢慢走着。
“煥茹,這麼久沒見了,你還好嗎?”
“很好。”
“你還愛他嗎?”
鍾煥茹轉過頭去賞一朵杜鵑,沒有回答。
榮君南嘆了口氣:“煥茹,值得嗎?”
“愛就是愛,無所謂值不值得,若是計較得失價值,便不是愛了。”
“可是你明明知道,他給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鍾煥茹眼神一黯,伸手去撫手邊的一根廊柱,漆着朱紅的顏色,觸手生涼,儘管是炎炎夏日,那涼意似乎仍能透過指尖,蔓延進人的心裏一樣。
榮君南忽然一閃身擋在了鍾煥茹身前,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幽暗,深不見底:“煥茹,我能理解你夾在親人和愛人之間左右為難,也能理解你和他多年的情意實難割捨。可是,既然他不能給你幸福,為什麼不能給我一次機會呢?我不會讓你傷心流淚,不會讓你左右為難。我對你的心,天地可鑒。這一生,決不負你!”
鍾煥茹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生出一絲恍惚。曾幾何時,隆震海每每望着她時,也是這般深不見底的眼神。讓她身不由己的沉淪,最終溺斃在他的一腔深情之中無法自拔。
她眼眶一紅,緩緩垂下了眼睛。蝶翅一般濃密的長睫毛遮住了她眼中的萬千情緒,卻無法隱藏她眉梢眼角那彷彿化不開的婉轉心傷。
榮君南再來的時候,她沒有避而不見。他提議出去吃飯的時候,她也沉默不語,似是默許了。
君來西菜館裏,人還是不多,他們進了二樓的包廂,點了菜,相對而坐。
榮君南見她越發落寞消沉,暗暗嘆了口氣,輕聲道:“煥茹,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我實在不忍心看你這樣自苦。給我個機會,我會讓你忘記一切傷痛,幸福快樂的過一生,好不好?”
鍾煥茹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看不出絲毫情緒,卻沒來由的讓人心裏一酸。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微微垂下眼睛,望着面前晶瑩剔透的水晶高腳杯出神。
很快,菜上齊了。包廂里只有刀叉接觸餐盤發出的輕微細響,空氣都似乎凝固了。一頓飯草草結束,榮君南提議出去走走,鍾煥茹搖了搖頭:“我累了,回去吧!”
榮君南眼神一黯,隨即笑了笑:“也好。”
在車上,還是一路無話,鍾煥茹眼睛望着窗外,一眨不眨,目光空洞飄渺,不知道落在哪裏。孤零零默默坐在角落裏,像一個毫無生氣的洋娃娃。
到了鍾府門前,榮君南下車幫她打開車門,她卻沒有動,低着頭坐在車裏,一言不發。
榮君南想了想,又關上車門,自己坐回車裏,也不說話,靜靜的陪着她。車裏的空氣沉重窒悶,讓人覺得壓抑。
沉默了良久,她終於緩緩抬起頭,輕聲說道:“你來提親吧!”
榮君南一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說什麼?”
“你沒聽錯。”
“煥茹,你答應我了?”
鍾煥茹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彷彿氤氳着茫茫大霧,一片清冷晦暗,看不到絲毫光芒。她默默打開車門下車,輕聲說道:“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