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串併案偵查
4月23日上午8點,刑警支隊召開緊急會議,局長、支隊長、副支隊長、技術室、法醫室以及第二大隊的全體偵查員都參與了此次會議,氣氛壓抑。
會議由支隊長羅德主持,局長李建國第一個發言。李局先鼓舞了大家的士氣,對第二大隊前期的工作給予了充分肯定,着重表揚了任煙生和毛淺禾,而後提出了三案必破的要求。
李局義正言辭:“我先說唐毅案,尋屍啟示的發出不僅僅是為了藉助群眾的力量尋找關於這具地下腐屍的線索,也意味着從這一刻起警隊將偵破命案的帷幕徹底拉開了,這是我們對黨和人民的承諾,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意識到肩上責任的重大。”
“兇手持有自製槍械,遠距離射擊,且槍法相當準,有多危險在座的各位已經很清楚,案子一日不破,全市人民都人心惶惶。任隊長,你做過多年的特警,曾多次參與處置嚴重暴力性犯罪事件和騷亂事件,經驗豐富,有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兇手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心理也與正常人不一樣,我希望你能提前做好安排部署,做好對峙的那天一定會到來的準備,到時不要讓兇手打個措手不及。”
“最後我再說於沐桐案。被害人是一名網紅醫生,至於她生前的水平如何我先不做評價。從昨天晚上6點開始,到我來這裏開會的一分鐘前,辦公室的電話都快被熱心網友打爆了,何時能破案是每一個打進電話的人最關心的問題。現在的年輕人關注的那些‘網紅’、‘網綠’、‘網藍’,說句心裏話,我認為大多數是很膚淺的,借用網友的一句話‘nozuonodie’,這些人在公司的包裝下為了博關注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但案子一發我們還不得不重視,輿論有時也是一把雙刃劍,能讓事態轉好,也能讓當事人淹沒在口水中,我們每天被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雙眼睛盯着,如果案件沒能在短時間內偵破,丟的不僅僅是第二大隊的臉,連我都會被人指着罵‘廢物’,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抓住這黃金72小時,其他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們心裏也有數,老羅,你講講吧。”
支隊長羅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案子既然已經來了,唯有全力偵查才能告慰逝者,李局說得在理,大家要牢記李局方才講的這番話。連發三起命案,不僅你們有壓力,我也有,有壓力是好事,壓力是動力,我們能提高辦案效率。第二大隊的破案率在刑警支隊很靠前,我對大家很有信心。王利、高飛,你們現在把牟晴案和於沐桐案的鑒定結果說一下。”
放在王利桌上的鑒定報告有兩份。
她將現場圖在幻燈機里播放了一遍后,對本次的現場勘查情況作出彙報:“由於兇手在作案前將厚質的硫化橡膠貼在了鞋底,本次勘查沒有提取到有效足跡。經過技術室鑒定的物證檢材一共有兩份。經過比對,於沐桐指甲中的皮膚組織不屬於被害人本人,dna與唐毅案中牙齒的dna比對完全一致,應該就是兇手留下的,我們用孫爽的dna與這份dna做了比對,目前孫爽的作案嫌疑可以完全排除。”
“於沐桐在被兇手徹底控制住之前曾試圖反抗,用指甲抓傷了被害人的手臂,這會是二隊鎖定嫌疑人的一處重要標記,嫌疑人的手臂有傷,應該很顯眼。”
“我們在中心現場的血跡中提取到了不屬於被害人牟晴和於沐桐的血跡,有很大的概率是兇手的血。法醫室鑒定於沐桐的死亡時間至少在牟晴死亡的六個小時前,所以這些血跡應該是在兇手舉刀行兇的過程中被牟晴刺傷的。”
隨後做工作彙報的是法醫。
高飛:“於沐桐的死亡時間在4月22日上午9點,顱骨穿孔性骨折,致傷工具為八角錘。左手扼頸,上肢的38處‘×’形切創傷均為生前傷,兇手先劃下這些創口,再用八角錘猛擊被害人的頭顱,直至其死亡。屍斑大片融合,多集中於背部和頸後部,發現屍體的地方不是第一案發現場,被害人死後曾平躺於某一處,在死後的一小時內被兇手裝入了箱子裏。”
“牟晴的死亡時間在4月22日傍晚5點,頸動脈被割破,失血性休剋死亡。通過對整個創道和創角壓跡的測量,推斷致傷工具為一把刀刃中下端有破口的切肉刀,刃長17厘米,刀尖角度約為60度,根據被害人創口的皮瓣特徵分析,這把切肉刀也在唐毅、於沐桐的臉上、上肢各劃下了多處‘×’切創傷。”
“經過法醫室多次的檢查和分析,目前可以確定兇手為左利手。兇手非常狡猾,為了擾亂我們的視線,在於沐桐的上肢劃下‘×’形創口的過程中故意使用了偽飾,屍體上的切創傷都是由用不習慣的右手造成的。”
“兩名被害人都沒有被性侵過。”
支隊長羅德:“王利、高飛做事很有效率,辛苦了。變態殺人案的兇手往往不圖財,只求快感,在被害人的選擇上有一定的特徵。變態殺人案的被害人性別相同,遇害原因大多與性有關,或被性侵過,或屍體上出現了兇手遺留的**,兩名女性被害人不符合以上特徵。變態殺人案的兇手在殺戮後會有一段時間的休眠期和幻想強化期,結束後會再次進行殺戮,再循環,牟晴和於沐桐的死亡時間間隔很短,只有8個小時,兇手的休眠期和幻想強化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並不符合連環案兇手的行為邏輯。”
“唐毅被敲頭、於沐桐也被敲頭,兇手的作案手法基本一致,沒有改良的趨勢,似乎急於不露破綻的完成他的殺人計劃,這也不符合變態殺人者隨機殺人的亢奮心理。所以,兇手絕不是隨機作案,而是早就盯上了這三名被害人,唐毅、牟晴、於沐桐極有可能曾經因為某件事,或者某一個人而產生了特殊的關聯,繼而激怒兇手,大肆屠殺。與三名被害人都有關聯的這個交點就是案件的突破口。任隊長,現在說說你們的調查結果。”
任煙生的筆記紙上寫滿了文字,“通過二隊偵查員的走訪調查,目前可以確定被害人牟晴和於沐桐在此之前是不認識的。牟晴是鴻騰保險公司的一名業務員,在去年9月入職,業務能力很強,人品端正,平時獨居,作息規律,人際關係和諧,房東、鄰居、同事都給予了她很高的評價。被害人學歷較低,經濟水平較差,曾做過發單員、賓館前台、淘寶客服,也開過微店,在職期間沒有與人發生過矛盾。我們查過了被害人的微信朋友圈,清一色的自拍照,暫時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
“於沐桐平時與家人住在一起,遇害當天在休假,事主家屬稱4月22日的上午8點於沐桐原本是下樓扔垃圾的,結果直到9點多鐘還沒回家,也沒有帶手機,家屬也沒有出去找人,直到案發後我們上門家屬才知道女兒遇害的消息。我們初步推測兇手趁被害人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將其帶走,不能排除在這之前兩人見過面的可能性。被害人所住的小區裝有監控,但是沒有拍下兇手將其擄走的影像,兇手應該是進小區踩過點的。
“於沐桐在2016年入職,2019年以前工作還算認真,自從2019年8月被自媒體評為‘海潭市最美女醫生’后就變了,隨着慕名而來的患者越來越多,在眾人的誇捧聲中,她不再將工作放在首位,而是時常想着如何才能更漂亮一些。在最近的一年時間裏,被害人因為工作上的失誤與醫院的同事和領導多次發生矛盾,從2020年年初到現在,已經發生過三起醫患糾紛,最後都是副院長出面協調解決的。於沐桐的熱度在去年11月降了下來。”
支隊長羅德:“牟晴門外的監控探頭在被兇手毀壞之前拍下的門外影像都調取出來了嗎?是否拍下了兇手的樣子?”
任煙生:“由於兇手當時沒有正對監控探頭開槍,而是藏在了樓體扶手的後面對準探頭舉槍射擊,所以只能看到兇手身穿一件灰色雨衣,左手握槍,一槍擊中。隔壁常年無人居住,事發時沒有人看到兇手的樣子。但是在兇手從現場離開、向樓下走的過程中,住在二樓和一樓的住戶都通過門鏡看到了兇手的大致樣子,個高體壯,身高至少有1.85米、身穿灰色雨衣、背一個黑色的雙肩包、提着一隻黑色的行李箱,戴着帽子、墨鏡和口罩,身手十分敏捷。”
支隊長羅德:“兇手費儘力氣將一具屍體搬到另一個現場,不僅為了殺害牟晴,還為了將兩個互不認識的人硬湊在一起,你認為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任煙生:“兇手雖然很瘋狂,但是並不魯莽,且有確定的目標。高飛之前給了我一些提示,我在細想過後很認同他的想法,兇手是想完成自己設計的某種儀式,這個儀式與牟晴和於沐桐有關聯,也可能只是間接的關聯。”
支隊長羅德:“唐毅在4月6日遇害,4月22日的上午於沐桐遇害,傍晚牟晴遇害,第一名被害人與第二名被害人的遇害時間相隔了16天,你怎麼看?”
任煙生:“在開始時兇手有可能只想殺害唐毅一人,於沐桐和牟晴並不在他的計劃中,4月6日以後,某件事或者某個人刺激到了兇手,巨大的外力作用迫使他又一次拿起屠刀。在兇手殺害於沐桐和牟晴之前,一定曾戴着帽子、墨鏡和口罩多次前往省醫院和二人的住所進行過踩點,4月6日至22日省醫院和於沐桐所住小區的監控應該會拍下兇手的大致樣子,可以以身高1.85米、體型壯碩、下排中間的四顆牙齒有黑斑、右手有疤且小拇指戴有雕花尾戒為篩查條件,到時我們會和視頻大隊合作,爭取儘快篩出這個人。在北方,個子高大的人很常見,但是在南方,這麼高的人在人群里還是非常顯眼的。”
支隊長羅德:“三起命案、三名被害人,在案件偵查的初期階段,你的側重點在哪裏?”
任煙生:“三名被害人中,只有於沐桐在生前與人發生過矛盾,而且是多次矛盾,這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值得深挖。兇手分屍、埋屍,大多為了掩蓋最關鍵的證據,唐毅遇害后被埋在了少有人去的郊區公園,而不是和其他兩名被害人一樣被丟棄在現場,兇手不想讓我們立即找到他。最重要的一點,於沐桐和唐毅在此之前是認識的,前者曾將8萬元錢轉賬給後者。還有,三名被害人中,兇手明顯對唐毅和於沐桐更為痛恨。所以,綜合以上三點,我認為目前的案偵核心是查這兩個人的社會關係,拔出蘿蔔帶出泥。”
羅德點頭。
任煙生:“對於處理屍體的地點的選擇,大部分兇手都有明顯的偏好,可能平時住在這裏,也可能對這裏很熟悉,不會將屍體隨便埋在一處連自己都不熟悉的地方。兇手埋屍后,出於畏罪心理,會在一定時間內頻繁前往埋屍地點,或在埋屍地的周圍進行檢查。兇手住在遠郊公園附近的可能性非常大,只有這樣,發生了意外情況后他才能迅速趕到埋屍地。”
支隊長羅德:“遠郊公園距離市區約10公里,附近沒有辦公場所,只有兩個小區,一個是米蘭國際城,另一個是尚湖翡翠灣,都是剛建成沒多久的,住戶還很少。人少,有利也有弊。利,阻礙少,蹲守和排查工作都相對容易做。弊,因為空間足夠大,不排除兇手流竄進別人屋子的可能性。”
任煙生:“兇手在短時間內不會離開現住所,因為他的住所就是於沐桐案的中心現場,兇手會竭盡所能的守在這裏。根據高飛剛才給出的鑒定報告,於沐桐在活着的時候上肢被兇手用使不習慣的右手劃下了三十餘處‘×’形切創傷,這個過程不是一蹴而就的,甚至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完成,從被害人指甲里提取到的皮膚組織提示她曾有過劇烈掙扎,只有在自己的家裏,兇手才能將這件事做完,因為即使於沐桐喊破了喉嚨也沒人救她。”
支隊長羅德:“可以,就照你說的去做吧,充分利用現有警力,調動大家的積極性。”
寥寥數語,換做旁人去聽,或許會從中聽出一些敷衍的意味,從而誤認為這堂堂刑警支隊長是個很不擅長拿主意的人,倒不如讓賢。其實不然,羅德也是從中隊偵查員做起的,穩紮穩打才熬到了今天的位置,無論是法醫、技術人員還是偵查員,每一個人都清楚他的脾氣,面對下屬和晚輩,在命令和傾聽之間,他習慣選擇後者,這習慣保持了十數年。
在以上三起新發命案中,遺留在中心現場的物證檢材認定同一,且被害人的創傷特徵相同,經過局領導批准,唐毅案、牟晴案、於沐桐案目前可以串併案偵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