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案發現場

第四章 第一案發現場

被害人董琨,男,1978年生人,熾盛裝潢有限公司總經理,已婚,育有一女。

偵查員和技術員到達藍色海港城時,法醫高飛正在做由重案大隊負責偵辦的滅門案的五名被害人的屍體檢驗工作。傍晚5時,他接到任煙生的電話后第一時間趕往藍色海港城。

小孫的現場勘查工作從客廳開始,依序為主卧、書房、次卧、客卧、廚房、衛生間,勘查過程中的錄像工作由另一名技術員小孔負責。

小孫是近期才開始與任煙生有接觸的。小孔則不同,在任煙生還是中隊偵查員的時候二人就在一起吃過幾次飯,今日碰在一塊,便借這機會多聊了幾句。

小孔:“大個兒,我今天早上聽重案大隊的何明說有一個叫‘利姐’的技術員過幾天會從省廳調過來,是李局和老羅親自過去要的人,這是好事兒啊,現在技術室的人手比你們二隊的還少呢,都恨不能去中隊挖人了,從省廳過來的人應該挺靠譜的。”

任煙生默認了這一消息,“下個星期到。”

小孔狡黠笑着,“我可早就聽說了你們的故事,這回期待不?”

任煙生:“都是過去的事了,一晃也有十多年沒聯絡了。”

小孔湊近他:“你小子沒說實話,既然有那麼長時間沒聯絡了,怎麼還知道她下周來市局報到的消息?”

任煙生抬手捶了他一拳,笑應道:“是老羅告訴我的,行不行?我和王利當年真的沒發生什麼事,你再說的話就從故事變成事故了。”

客廳的地板上放着一根直徑3.25厘米長的深灰色粗麻繩,麻繩的中間位置有微量血跡,技術員小孫對粗麻繩中間位置的皮膚組織進行了提取。

客廳的地板和牆壁均未見明顯的血跡,向里走,卻能看到非常明顯的打鬥痕迹。陽台一片凌亂,啤酒瓶東倒西歪,牆角的花瓶被踢倒,花瓶里沒有鮮花,水也不多,只在瓶口處聚積了面積很小的一灘水。

繼續向里走,在距離電視櫃大約半米的位置攤放着一隻灰褐色的男士拖鞋,鞋尖朝向客廳的窗檯,另一隻拖鞋在冰箱的旁邊,鞋尖朝外,兩隻拖鞋的間距為82厘米。地板上有一條長約2米的蹬蹭痕迹,痕迹中間無間斷。

小孫:“根據遺留在現場的痕迹形態推斷,案發之前被害人正向前走,兇手走在他的身後,趁其不備時取出粗麻繩勒住其頸部,以環收力向後拖拉,被害人曾奮力抗爭過,最終被兇手勒斃。”

客廳的電視柜上擺放着董琨的藝術照。任煙生將照片拿起來,“被害人的個子中等,身材偏胖,被害人當時對走在身後的兇手完全沒有提防之心,如果兇手是一個力氣大的女人,此時完全有機會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粗麻繩將其勒斃。”

小孫:“任隊,從開始到現在,你一直堅信兇手是女人。”

任煙生:“足球上的細密針腳和已經查實的情侶對戒上的線索都提示女性作案的可能性遠遠高於男性,以目前我們掌握的信息來看,被害人的太太陳赫雲具備一定的作案動機,我們現在必須立即找到她。”

小孫:“如果粗麻繩上的皮膚組織屬於被害人,就可以確定這裏是第一案發現場。”

任煙生:“房間的門和窗戶均未見撬動痕迹,大概率為熟人作案,也為關係作案。兇手作案後會冷靜地清理現場,拿走或掩蓋、毀壞容易接觸到的物證,也會用一些手段擾亂我們的視線,或許還會把一些與本案無關的物品摻進來,從而試圖改變案件的性質。”

小孫與任煙生的接觸不多,從她來市局技術室工作的那天起到現在,任煙生留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高冷,雖然外形俊朗,卻總是讓她有一種不容易接近的感覺。她是活潑開朗的女孩子,正經話多,廢話也非常多,此時她其實有很多的話想對任煙生說,最終只縮減成幾句,“任隊長,你在現場勘查這方面也很專業。”

任煙生只微微一笑,“在這方面你們是我的老師,我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電視櫃抽屜里的物品很少,但是內部凌亂,首飾盒、錢夾、驅蚊水、護手霜、滴眼液等物品胡亂放着,幾枚一元、五角、一角的硬幣和若干的一元錢紙幣被丟棄在地板上,兩隻首飾盒是空的,錢夾里的紙鈔位置也是空空如也。

小孫:“在我們到達現場之前,抽屜被人翻動過,首飾和現金都被拿走了。”

客廳的電視柜上除了董琨的藝術照之外還放着兩隻裝有婚紗照的相框,婚紗照的拍攝時間是1998年,拍攝地點是海潭市當年生意很火的春光照相館。在婚紗照的旁邊疊放着三本相冊,拍攝時間集中在2019年6月2日至2019年8月18日的這段時間,有少部分是董琨和女兒董嘉苗的合照,多數是太太陳赫雲與女兒的生活照,沒有出現董琨與陳赫雲的合照。董嘉苗的長相與母親相似,闊臉、鼻樑高挺,眼神中透露着精明,精明中有挑剔,頗有女強人的氣質,母女二人的個子都比較高,骨架也大,看起來比較壯。

冰箱在客廳的盡頭,在冰箱的旁邊攤放着兩隻米色的膠皮手套,手套外側沾有大量的乾涸血跡,血跡為擦拭狀,集中在左、右手的上半手掌。

小孫拍照固定了手套出現的位置,並對手套上的擦拭狀血跡進行了重點拍攝。

任煙生:“手套上的血跡是一處疑點。如果這副膠皮手套是兇手在分屍時所用,手套外側的血跡形態應該是噴濺狀、濺落狀或者滴濺狀的,並且分佈均勻,而不是僅僅集中在上半手掌的擦拭狀血跡。這副手套很有可能在分屍的過程中並沒有被兇手使用過。”

小孫:“沒有使用過,卻故意將血跡擦抹在手套上,難道是嫁禍?”

任煙生:“用意為何,值得深入調查,這就是我們的工作了。”

從表面上看,兇手是因為錢財而殺人,但是,主卧里的線索反駁了這一猜測。

主卧的窗戶開着,窗台上放有兩沓百元現金,以厚度估算,現金的總數至少有兩萬元。小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窗台上輕輕按了一下,一枚指印留下。“窗外正在施工,窗台上佈滿灰塵,看起來窗台上至少有三天的時間沒有放過除了這兩沓現金以外的物品了。”她說,摘下弄髒的手套,換上了一副新的。

床頭柜上,百達翡麗、江詩丹頓、勞力士等六隻腕錶放在手錶收納盒裏,腕錶均為男款。小孫對任煙生問道:“我對腕錶不是很了解,任隊,這些表大概值多少錢?”

任煙生:“加在一塊的話,能在海潭市的三環內買下一套100平米左右的房子了。”

小孫:“不拿走腕錶的這種做法可以理解,兇手很有可能不知道這些腕錶的價格,或者對腕錶不感興趣,但是放着這麼多現金不理睬就比較反常了。如果兇手不是神經病,那只有一種可能:之前拿走客廳錢包里的現金只是為了故布疑陣,因財殺人的可能性很小,就如你之前所說,兇手通過取走或留下一些物品來擾亂我們的視線,從而試圖改變案件的性質。”

任煙生點點頭。

小孫在主卧的床底下找到了另一枚刻有“damp;amp;z”的戒指,戒指表面很乾凈,使用聯苯胺試劑對戒指的邊緣處進行檢測,未見血跡反應。“嚯,三萬塊的戒指說不要就不要了,簡單粗暴。”她說,並將物證放進提取袋中。

主卧和書房的勘查工作結束,書房內未見可疑痕迹。任煙生、小孫和小孔來到次卧。

次卧的床頭柜上沒有物品留下的痕迹,抽屜同樣沒有被翻找過,貴重首飾、現金和紀念郵票規整放置。小孫:“主卧里的全是男士用品,次卧的物品皆為女士所用,看樣子董琨和陳赫雲平時是分房睡的,感情不太好,陳赫雲的作案嫌疑着實不小啊。”

任煙生:“董嘉苗在1995年出生,那時董琨才17歲,陳赫雲19歲,兩人連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當年很有可能是因為有了孩子才結婚的。或許也曾在父母的反對聲中緊緊牽手,結果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最終會在平淡的日子裏漸漸鬆開手。”

小孫與毛淺禾不同,她對任煙生的私生活非常好奇。但畢竟與他不算熟絡,所以,即使已經話到嘴邊,她還是沒有將問題說出來。

小孫對次卧的原始狀況進行拍照固定后,準備從房間離開。

任煙生提醒道:“梳妝枱上的護膚品瓶子上能提取到陳赫雲的指紋,采一下。”

客卧常年沒有人住,房間內未見可疑痕迹。

任煙生、小孫和小孔朝廚房走,出於職業的本能反應,三人都做好了心理準備,想到了這裏應該就是凶.手。肢。解。董琨。屍。體。的地方。然而,當深棕色的屏風門打開后,裏面的慘烈情景還是令他們本能的轉過頭,強忍吐意,平復心情。

用“地。獄。”這個詞語來形容廚房內的可怖情景並不為過。

在電飯煲的右側,本該放置五把刀的刀具架,此時裏面只剩下四把刀。小孫和小孔都是二字出頭的年輕人,很少進廚房做一頓飯,不清楚缺少的是哪一把刀。

任煙生:“丟失的是剁刀,砍骨頭時用的,刃長大約15厘米,刀尖角度60°以上。”

廚房裏的屍塊只有兩隻腳,三人推斷,兇手分。屍。的地方還有一處——衛生間。

下水道的過濾網中有殘留的骨渣、毛髮和微量血跡,小孫對以上生物檢材進行了提取后,在現場目視一圈,準備提上勘查箱結束工作。

任煙生叫住她,將放在衛生間的兩支牙刷遞給她,“不屬於董琨的那支牙刷應該就是陳赫雲的。人的唾液中含有口腔上皮細胞,口腔上皮細胞含有細胞核dna,帶回技術室后可以對dna進行提取,與今天在現場找到的這些物證的dna作比對。”

小孫接過來,稍微紅了臉,“任隊,你既當得了刑警隊長,也能勝任技術大隊的工作,不像我,總是粗手毛腳的,忘完這個,又忘了那個。”

任煙生:“慢慢來,要加油。”

技術員的現場勘查工作結束后,法醫進入現場。

高飛:“分屍現場中未經稀釋的血跡的顏色呈明顯的改變趨勢,兇手肢解屍體的時間至少在12個小時以前。我剛才對廚房、衛生間裏的這些屍塊的重量進行了估算,連成年男子的下肢的三分之一都不到,加上在新民公園足球場裏找到的那一部分屍塊,總重量只有成年男子的五分之三。”

任煙生:“指揮中心還沒有接到群眾的報警電話,剩餘的屍塊被兇手帶回家的可能性非常大,分屍工具電鋸和剁刀也被兇手帶離了現場,上面很可能會有兇手的指紋。”

高飛:“殺人、碎屍,能下此狠手,必定早就結了仇,這仇恨不會小。小孫怎麼樣?我聽說王利下個星期來市局報到,等她正式調來以後全局最得益的就是你們二隊了。”

任煙生:“我也希望王利可以早點過來,技術室現在人手不夠,出個鑒定報告要好久。小孫的經驗不足,但是足夠認真,多練練也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

高飛:“你們隊新來的那個小姑娘呢?”

任煙生:“目前看來還不錯,有想法,工作也認真。”

高飛:“我是問你那小姑娘去哪兒了?”

任煙生:“在樓里做詢問工作呢。”

詢問,分為走訪式、開座談會式、通知詢問式三種,通常情況下,走訪式詢問和開座談會式詢問都屬於非正式詢問,詢問對象多為與案件有關的群眾,屬於一般性的談話,其結果不具備法律效力,可以不製作筆錄。按照規定,正式詢問和非正式詢問工作都要由兩名或兩名以上的偵查員來完成。

被害人董琨所住的樓棟一梯兩戶。毛淺禾和李洋從202住戶和隔壁1201住戶家裏離開后,循例來到1102——被害人的樓下進行詢問調查。

1102的業主是一位66歲的退休公務員,名叫陳茂舒,男,是藍色海港城的第一批住戶,平時和老伴住在這裏,外孫女、女兒和女婿偶爾過來住一晚。

提起住在樓上的鄰居,陳茂舒的語氣里儘是不滿,“那兩位大俠是五年前搬進來的,從他們搬來的那天開始我和老伴基本沒過過安靜日子。女大俠基本每天都會和男大俠吵一陣,一吵架就摔東西、踹椅子,一點兒事也能惹得她大動肝火,男大俠也不甘示弱,和她對罵。這樓一點都不隔音,我們老年人每天睡覺早,經不起折騰的,吵得我都想賣房子了。”

毛淺禾:“大爺,最近的一個星期內,您有沒有聽到從樓上傳來的異常聲音?”

陳茂舒:“吵架也算異常聲音吧?”

毛淺禾:“算的,您詳細說說。”

陳茂舒:“最近一周還比較安靜,我只聽到一次爭吵聲,在25號的早上4點多。女大俠在樓上一邊罵一邊摔東西,把我外孫女吵醒了,我去樓上敲門請他們安靜些,在那之後就沒再聽到爭吵聲和摔東西的聲音了。”

毛淺禾:“樓上平時是誰在住?”

陳茂舒:“女大俠多數時間是在家的。她腿有毛病,近期才開始這樣的,可能是崴了,咱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反正她走路不大利索,但還是總穿着高跟鞋在地板上‘嘎達嘎達’的走路。男大俠不一定,有時候在家裏待一會就走了。閨女在廣州工作,好像是一個網站編輯,每個月回來一次,在家裏住一、兩天。”

毛淺禾:“您最後一次見到樓上的男主人是在哪天?”

陳茂舒:“是我去敲他家門的第二天,26號的早上6點左右。男大俠那時剛回家,我正要去早市給老伴買油炸糕。在電梯裏見到他后,我對他禮貌地笑了笑,無論怎麼說以後還是鄰居,不能因為這件小事弄得鄰里關係不和諧。”

毛淺禾:“除了吵架聲,您最近還聽到了什麼其他的異常聲音嗎?比如剁骨頭聲。”

陳茂舒想了想,“好像還真聽到了剁骨頭聲,大概在29號的下午1點左右,‘咔咔’的,動靜挺大,持續了好幾個小時,我以為兩位大俠要包餃子呢。”

毛淺禾:“在樓上住戶剁骨頭之前,您有沒有聽到從樓上傳來的敲門聲?”

陳茂舒:“這個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陳茂舒的老伴在一旁說道:“你那時在看電視,沒聽到敲門聲,我聽到了。敲門的好像是給樓上打掃衛生的鐘點工,是個女人,她稱呼女大俠為‘董太太’,時間大約在30號的上午10點左右,她敲門的時候我剛從電梯出來,敲門聲特別大。”

陳茂舒:“樓上還有鐘點工呢?我從來沒有見過,一直以為他家只有男大俠和女大俠住。”

陳茂舒的老伴:“我那天也是第一次見到。鐘點工提着一袋子蔬菜,看樣子挺着急的,在門口等了好長時間也沒人出來給她開門。”

毛淺禾從檔案袋裏拿出一張物證照片,“這枚戒指,二位見樓上的男主人戴過嗎?”

陳茂舒細看着,“沒有,這幾年我從沒見過他戴戒指。”

陳茂舒的太太搖頭,“我也沒見過,他手指上光禿禿的。”

至此,毛淺禾和李洋的詢問工作結束。那一邊,洪見寧和文佳的走訪調查工作也近尾聲。張哲和小濤從藍色海港城的保衛處拷貝完成了小區最近一個月內的全部監控錄像。

偵查員會合,並進入現場。

李洋:“老大,陳赫雲的手機還是關機。我剛才聯絡了董琨和陳赫雲的女兒董嘉苗,她會在9月2日的中午11點22分到達海潭市。”

任煙生:“家裏成為第一案發現場,董嘉苗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在家住了。你和佳佳到時去機場接她,我們有一些線索需要她來提供。待會兒你先替董嘉苗在市局附近的好家賓館訂一間房,接下來的幾天讓她住在那裏。”

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在1202號房間的門上貼上了封條,並在門外圍上警戒帶。

李洋:“唉,話說回來,住在這棟樓的業主真挺倒霉的,奮鬥半生才在豪華地段買了套房子,結果樓里死了個人,還被碎屍。房子住下去的話嫌晦氣,賣掉的話還得降價,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最倒霉的還是202的業主,心理陰影肯定留下了。”

文佳:“兇手把剩下的屍塊藏在了自己家裏,他的房子以後也難賣。”

洪見寧:“一個人害了一群人。現在的年輕人總說‘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妄下評論’,我不反對,但還是要補充一句: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觸犯法律。”

毛淺禾在角落裏聽着幾人的對話,一直沒有說話。

李洋:“小禾,在想什麼?”

毛淺禾百思不得其解,便將心中所想說出:“陳赫雲和董琨常因瑣事爭吵,具備作案動機,但如果她是兇手的話,會把餘下的屍塊放在哪裏呢?她在海潭市只有這一處住處,女兒平時在廣州生活,陳赫雲應該也不會把屍塊藏在公司里。”

任煙生和毛淺禾思考的是同一個問題。兩個人各自想着,看着電梯緩緩下降。

行至一樓時,正好碰見一位中年女士走進單元門,她的手裏捧着一個快遞盒。與任煙生擦肩而過時,她在鼻子旁邊扇了幾下手,抱怨着,“嗐,什麼味兒啊?腥臭腥臭的。”

任煙生在衣袖上聞了聞,的確有揮之不去的血腥味。他朝中年女士手裏的快遞盒看過去,問道:“楊女士,您是住在1302的業主?”

楊琪停下腳步,將任煙生和他身後的幾人逐一打量着,“對,你有事嗎?”

任煙生向她出示了警察證件,“關於住在您樓下的業主,我們有一些事情想問您,剛才做詢問調查的時候您家沒有人。現在方便嗎?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去樓上說。”

楊琪按下電梯的上行鍵,“我剛搬到這裏沒多久,對樓下的住戶還不怎麼了解,但肯定配合你們的工作,來家裏說吧。”

1302的房門打開,從次卧傳來鋼琴聲,琴聲清婉,歌曲中有深長優厚的情感,讓人駐足。任煙生曾陪尤然上過幾節鋼琴課,很快便聽出了這首鋼琴曲是《水邊的阿狄麗娜》,他雖然不懂音樂,但還是能聽得出彈琴的人水平很高,表達力很強,在開始的幾處重複中,將歌曲中水的波紋彈得清盪動人,和聲的變化色彩也掌握得很好。

楊琪:“閨女在練琴呢,為藝考做準備。任隊長,我們去客廳談。”

任煙生點頭,待她落座后,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楊女士,冒昧打擾。關於樓下的住戶,您知道什麼就說什麼,說得越多對我們查案越有幫助。您放心,今天您向我們透露的這些信息不會有第三人知道。”

楊琪:“這正是我所擔心的,所以才把你們請到家裏說。家裏只有我和閨女相依為命,萬一出了事兒都沒有人搭一把手。現在的人吶,日復一日的被慾望攪動着,心腸壞了,修不好了。”她打開快遞盒,將蜂蜜罐放在茶几上,“我在上個月才搬到這個小區住,和樓里的住戶只是面上熟,不知道他們住幾號房,也不知道他們叫啥名。我下班的時間比較晚,7點左右,回來的時候小區里只有幾個老太太在散步,見得次數多了就比之前熟了些,我和這幾個老太太周末會一起去超市買菜,也聽她們說過一些關於樓下住戶的事。”

毛淺禾拿出記錄本,擇關鍵點進行記錄。

楊琪:“樓下的男主人不大正經,在外包養了一個女大學生,女主人可能已經知道了,隔三差五的查賬,只要數目對不上就罵他、打他,這對夫妻的關係比較差。女主人覺得男人都不願意和父母離異的女孩結婚,所以,這些年為了孩子才勉強和丈夫在一起。”

任煙生:“1202平時除了這一家三口之外,還有誰經常過來?”

楊琪:“門裏的事,咱上哪知道去?”她笑說著,旋即,恍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最近的半個月,我下班回家的時候在電梯裏遇見過一個手提青菜的女人,見過兩次,時間都差不多,不到晚上7點半。她兩次都拿着菜和水果,袋子挺沉的,上12樓,但我能肯定那個女人不是業主,面生得很,我不知道她去的是1201還是1202。”

任煙生:“你進門后,有沒有聽到從樓下傳來的敲門聲?”

楊琪:“這還真沒有留意過,我進門以後就趕緊給閨女做飯去了。”

任煙生:“您最後一次見到樓下的住戶是在哪天?”

楊琪:“我下班的時間晚,樓下的女主人晚上回來得比較早,近幾天沒有見過她。最近一周倒是見過她家的男主人,好像是22號的早上吧,我也記不清了,當時走得急。”

任煙生:“一個人在超市買菜有時會覺得無聊,有幾個夥伴挺好的,可以一邊選菜一邊聊聊家裏的事。據您所知,樓下的住戶在近期有沒有與人發生過重大矛盾或經濟糾紛?”

楊琪:“我沒聽說過,只知道樓下的女主人是一家公司的小領導,男主人自己開了一家裝潢公司,生意還不錯。開公司的人也許會和別人發生矛盾糾紛吧?不然怎麼會躲起來這麼多天不見人?任隊長,樓下的住戶犯了啥事兒?不會牽連到我和閨女吧?”

任煙生:“樓下的男主人在幾天前遇害了。”

楊琪大驚失色,掩口道:“哎呀,我還納悶呢,這幾天樓下怎麼這麼安靜,連一點爭吵聲都沒有,原來是……”她沒有把“死”字說出來,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任煙生將名片留下,“楊女士,如果後續您又想到了一些和案件有關的線索,或是想起了在幾天前出現在樓里的可疑人,一定要告訴我們。還有,如果樓下的鐘點工過來找您,或者去樓下敲門,您也要第一時間聯絡我們。”

楊琪:“這個你放心,配合警方的調查是義務,我知道。只是……唉,任隊長,你別嫌我嘮叨,我還想再說一遍,我今天說的這些話,請你不要告訴旁人,我和閨女住在這麼大的小區真挺害怕的。我以為你們過來調查是因為樓下的住戶犯了罪,沒想到是讓人給殺害了,這可是大事,比犯罪嚴重多了,我怕兇手找到我……”

任煙生微笑,安慰着,“既然答應了您,我們就一定會做到,不必擔心。”

楊琪點頭,似乎放心了些,“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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