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撲朔迷離的男子
錢家義匆匆忙忙回到包房,一進門就賠不是,說藥廠臨時有急事,他必須過去一趟處理。
“今日晚飯未能成行,改日江兄一定給我機會,讓我負荊請罪。”
江潮生十分體貼地要他儘管去,不必介懷,語氣誠懇,言談輕鬆,還起身要送他出門,錢家義確定他真的沒有生氣,才安心離去。
轉身時看見舒念,滿面歉意說道:“念念,一會兒給家裏老丁打個電話,讓他來接你。”
江潮生當即接過話頭:“反正我今晚也閑來無事,不如我送她回家吧。”
舒念不待拒絕,錢家義已經連聲道謝,隨後快步離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舒念站在椅子旁,來不及說句話,錢家義已經出了門。
左右想了想,舒念拎起自己的包,待要一併離開,江潮生盯着她手上的動作,問:“錢家義有事不能留下吃飯,你又無事,難道他不在,你連飯都不吃了?”
舒念手上一頓,然後將包整理好,平靜回答道:“多謝江先生今夜的盛情款待,雖未能如願,我和家義心裏也記這份情意。”
說罷轉身就要出門,江潮生橫跨一步,攔在身前,微微低頭:“難道,你連跟我一起吃個飯都不肯嗎?”
舒念不動神色向後退開半步,拉開兩人距離:“家義不在,還請見諒,江先生自胥城歸來,作風瀟洒,我卻是內宅婦人一個,深覺不妥。”
江潮生半低着頭,目光緊鎖舒念,見她始終淡淡的,絲毫不與之對視,片刻之後,笑道:“那好,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家中有司機。”舒念緩聲拒絕。
“我已經答應過了錢家義,何況,我既有車,也有時間,你何苦多等這段時間?”
舒念扭頭看向窗戶,指了指:“我可以坐黃包車。”
江潮生笑笑沒做聲,舒念繞過他就要向外走,卻被他忽地擦身走到前方擋住路:“還是我送你吧。”
他雖笑着說的話,舒念兩條胳膊裸露在外的皮膚卻像是蒙上一層霜,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而說完這句話,江潮生也不再糾纏,率先走了出去,大開大合走在前方,只是到了拐角樓梯處站定,也不回頭,也不繼續下樓,像是驟然停止徘徊的指針,擺明了在等她。
舒念捏緊手包,快步跟上,江潮生才拾級而下。
他的車堵在正門口,車門打開,江潮生堵在舒念的路前,不肯放她離去,一副她不上車就不肯讓開的架勢,舒念不願引起圍觀,只得上車。
車穩行在路上,司機在前排,前後排之間拉着白色的帘子,舒念坐在後面,只看向窗外,一言不發,江潮生全然不似她這般拘謹,時而看看窗外,時而回過頭來看舒念一眼,雖然不發一語,只用眼神一掃,便有種無形的壓力,讓她周身僵硬。
後座有限的空間裏,縱使有心,舒念也僅能挪到車門邊緣,與江潮生的距離不過半臂,狹短的距離,讓她周身片刻不敢放鬆,尤其再配以江潮生時不時飄過來鬼神莫測的眼神。
車行至一個路口時,江潮生忽然對司機說:“停車。”
舒念只是不受控快速眨了幾下眼,隨後揪緊手包,努力保持鎮定。
結果江潮生只是推開門,走到駕駛座旁邊,司機立馬下車,不知道江潮生對他說了什麼,司機大步遠去離開,隨後江潮生拉開車門坐了上去,打火,開車,繼續前行。
舒念回頭望了好幾眼司機,又瞧着正前方正在開車的江潮生,決定先按兵不動,畢竟,看他開車的路線,仍舊是往家走的方向。
輕輕地呼了口氣,舒念向後靠去,略略放鬆了下脊背,一側頭,猛地在後視鏡里對上了江潮生正在打量自己的眼神,四目相接,舒念終於能體會到瞬間汗毛直立的那種感覺,隨後略顯慌亂地撇開臉,假裝盯着車窗外的車水馬龍。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好像聽到江潮生微微的笑聲,一如他前兩次那般,總帶着一股莫名的意味,仿若他是什麼諸天老祖,看透了些許凡人尚未察覺的秘密。
這種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舒念原本因為江潮生離開後座而稍微放鬆的心神再次緊繃。
她完全搞不懂這個江潮生的來路以及行事風格,讓人難以捉摸,自幼時起,至今所接觸的男子,無一似他這般。
手指處傳來微微的疼痛,舒念心神終收,低頭看去,原是她摳住手包上的金屬扣子,太過用力,手指肚已經被扎得通紅。
鬆開僵緊的手指,舒念用左手輕輕地揉搓着犯疼的手指肚,強迫自己不再亂想。
雖然不再抬頭看,卻仍舊能感受到,江潮生時不時透過後視鏡對自己的打量,舒念只盼着,路途能近一點,好早一點到家結束這種折磨。
許是盯着車窗太過出神,連何時拐入家門口的那條街道都沒察覺,猛地聽到江潮生說:“前面就到了。”
舒念坐直身子向外看去,果然還有幾十步就到自家的小院。
這一路上,她一直提防着江潮生會說什麼過分或者難以接下的話,卻未料,他一路無言,倒讓舒念白白緊張擔心了一場。
眼看平安順利到家,她心中難免歡喜,悄悄鬆了口氣。
車子平穩停好,江潮生利落下車,閃身挪到舒念後排的車門旁,用一隻手撐着車頂,然後望着坐在裏面的她。
舒念原本以為他會學西洋做派為她開車門,展現紳士風度,便拎好手包安靜坐着,等了幾秒鐘,卻不見他再有任何動作,忍不住抬頭去看,見江潮生正歪着頭盯着自己,面色微瀾,掛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與前幾次不同,舒念難得沒有豎起敵意和防備,只是平靜回望於他,似乎在用眼神詢問,何時可以下車。
江潮生瞧她這般,似乎有點意外,也似乎有點欣喜,咧開嘴,樂了下,利落地打開車門:“請吧。”
舒念毫不遲疑地邁步下車,轉身便向他道謝,隨後客氣地說了再見辭,不給江潮生說旁的話的機會,走到門前,掏出鑰匙推門而入,絲毫不停留地走進屋裏,關上門后才站住,至此才徹底地放鬆下來。
隨後悄悄走到窗邊,將身體隱藏在牆體後方,只用眼光一角,看向門口的位置。
江潮生並沒有立馬上車離開,而是點燃一根煙,倚着車門,一直望着小樓門口的方向。
隔着細白的窗紗,舒念終於可以坦正地打量起江潮生,這個對她來說,行為舉止,撲朔迷離難以捉摸的男子。
江潮生卻似透視一般,猝不及防地朝舒念所站的位置看過來,眼神鷹隼一般即刻將她鎖定。
一瞬間,舒念只覺得胸口被狠狠攫住,呼吸仿若被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