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煎熬

第一百五十八章 煎熬

戰爭的消息每日都會傳來,以往舒念只是憂心,如今每個夜裏輾轉難以入睡,更是平添牽挂和恐懼,只是這滿腹心事卻同旁人無從說起,學校還沒開學,手頭並無太多事情可做,日日待在家中,陪伴着同樣焦慮的母親,只覺得腦子都要炸了。

好在蘇靈韻過來找她,說她已經做了決定,不會離開青城,但也不會主動請纓上前線,舒念記得她當時說話的神情,帶着一種陌生的果決:“這裏是我生長的地方,我不會捨棄它,若真有一天,城破敵入,我與青城共存亡。”

舒念當時愣住了,她以往只道蘇靈韻敢拼敢沖,卻從未想過,有一日,她也是這般熱血愛國,簡單的一句話,像是星星之火,舒念心內的恐懼暫時無影無蹤,她上前握住她的手,輕聲道:“我同你一起。”

蘇靈韻眼圈有點紅,笑着遮掩道:“但我也沒那麼無私,我有在意的人,也有愛我的人,所以我沒有請命上前線,社裏已經派了男同事去了,現在想想,真是汗顏,我向來自詡女子不遜於男兒,在此等家國大事面前,我卻不如他們有決斷,可見,從來都是說話容易行動難。”

舒念不讓她多想,拍拍她肩膀:“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今日來找我,就是告訴我這件事的嗎?”

蘇靈韻趕忙將來意說了個清楚,原來她今日來是同她商議慈善募捐的事宜,如今胥城鏖戰,護國守疆,她們遠在後方,別的做不了,但募捐籌備物資支持總是能做到的,她無法上前線,心中愧疚不堪,正巧遇到以前認識的人想要做點實事支援抗戰,蘇靈韻毫不猶豫便將動員的差事攬了下來,舒念就是她第一個對象。

舒念立即響應,沒有二話,開始了早出晚歸的生活。

開始她的母親不同意,見她出門都要嘮叨一聲,舒念不肯聽,直說這裏還沒打仗,就嚇得不敢出門,那跟亡國了有什麼區別,好在俞凝素此時挺身而出,一邊安撫老人家,一邊除了老賴后,又派了阿旭全天候跟着,貼身保護,晴柔母親才總算沒了二話。

舒念開始也不同意,覺得老賴一人跟着就夠了,他又會拳腳功夫,完全夠用,俞凝素堅持讓她再帶着阿旭,畢竟多一個人多一個照應,即便現在青城無事,但向來亂世之中趁火打劫之輩層出,帶着兩個人,防着宵小,家人也安心些。

舒念感動於大嫂的細心周到,再無別的話,只叮囑她多勸勸大哥,此趟回來就別再出門了,俞凝素只無奈笑笑。

募捐這種事,最重要的就是要更多的人參與進來,人多力量大,不然,只憑几個人,能力有限,即便傾家蕩產,恐怕也杯水車薪,何況,沒有幾人願意散盡家產,支援前線,人總得要活着,很現實。

思慮再三,舒念決定去動員學生家長,她們學校的學生非富即貴,家底不成問題,只是若要她去做這件事,恐怕威信不足,效果差強人意,於是,她想讓校長出面,怕自己人微言輕,想要結伴多人一同前去,她找了平日關係不錯的幾個同事,除了隋瑞華願意支持,其餘人都表示願意捐錢,但拋頭露面就算了,雖然失望,但舒念深知她們的顧慮,也就沒有多為難,轉身告辭。

只她跟隋瑞華兩人,心地是好,恐怕所做有限,舒念發愁,苦思半天,想起去年學校組織慈善義賣時,全程參與,並且關鍵時候能鎮住場子的鐘老師,她德高望重,如果能請得動她參加,相信事情成功幾率會大一些。

想到就去行動,隋瑞華陪着她一起去拜訪了鍾老師,說明了來意,原本還準備了一大套說辭,結果沒等張口,鍾老師便起身道:“稍等片刻,我去換件衣裳,咱們一起去校長那邊。”

舒念喜出望外。

去史密斯夫人那裏卻沒有想像中那麼順利,校長直言,沒有她們來找自己,她原本也是打算做點什麼事的,只是,她更關心的是,因着戰爭流離失所的孩子們,無論男孩女孩,戰爭勢必會讓很多孩子無家可歸,她願意幫忙,去募捐,義賣,做任何可以籌錢的舉動,但是所到手的錢必須用於救助兒童,至於前線軍隊,她力不從心,暫時沒精力去管。

舒念剛要着急,只聽史密斯又慢慢說道:“軍隊打仗,關乎政治,我無意參與,畢竟我身份特殊,稍有差池,難免會被扣上支持哪個國家的帽子,我的國家也不會允許我這般做的。”

舒念只覺心急如焚,史密斯又道:“但孩子是無辜的,我不遠萬里來到中國,頂着各項壓力,突破重重難關,開學校,讓女子有機會接受教育,就是因為我愛孩子,心疼女子們所受到的不公平對待,上帝愛每一個小孩,我也是,雖然現在並沒有出現大批流民,但是只要戰爭不結束,就會有更多的人死去,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為了活命會四處流散,咱們預備充足的話,就可以救很多無辜孩子的命!至於軍隊嗎?你們政府不是說過嗎?裝備足夠,人員充足,定能打贏這場仗!他們還有政府管,暫時輪不到咱們來操心。”

還想再說什麼,隋瑞華及時攔住她,鍾老師也緩緩表態道:“可以,我支持你,校長,只要是救人,做什麼都行,我們做不到在家裏每日乾等着,只要能出一份力,做什麼都願意!”

她這樣一說,態度堅決,原本三人過來,就是以她為尊,史密斯自然以為舒念等也是這番立場,隨即高興不已,立即與鍾老師商議起具體推行的辦法。

舒念雖然未能如願,但也不得不承認,校長和鍾老師的話都有道理,她一人也無力去與學校對抗,何況,在戰爭面前,人人平等,孩子卻是最無力自保的群體,她也認同這個觀念。

反正是救人,也好,總比空跑一趟強,這樣想着,舒念便再無旁念,投入到募捐活動之中。

只是連日來,傳回的消息都不容樂觀,戰爭一直在打,不斷消耗着人力武器,也不斷刺激着神經崩成弓弦的國人們,每日的報紙一出,瞬間就被搶購一空,舒念盯着其中的白紙黑字,探尋着所有關於胥城的消息。

部分學校已經停課,她們聖德女中屬於少數還堅持開課的學校之一,只是越到後面,即便學校願意繼續上課,學生願意來,學生的父母們也不願孩子再冒險出門,幾經堅持,學校還是在中秋節後半個月停課了。

舒念每日看着報紙,越看,卻越心驚。

好在他們的籌款小有成效,雖然大部分捐助都是從學校的各個家長那裏獲得,畢竟大家還是要賣校長的面子,但清算完數額,再略一估算眼下的物價,總算能做點實事,幾人忙碌了個把月,還算有些安慰。

最終她看到一篇關於撤退的報道,險些暈了過去。

胥城戰役,將士們不敵日寇,三四十萬中國將士擠在幾條公路上,被日軍空軍轟炸,大撤退變成了大潰逃,數十萬將士在撤往南京時分散,剩餘12萬守軍各自為戰,無法統一作戰,數天胥城就告陷。

死了不計其數的人,舒念不敢去想那個令她痛徹心扉的可能,只一遍一遍不停安慰着自己,不是還活着十多萬人嗎?幾率也很大,說不定江潮生就在其中。

這種混亂時候,想要打聽具體某一個人的生死,簡直難如登天。

舒念收不到任何關於江潮生的消息,只能一遍一遍在心裏告訴自己,他福大命大,不會有事。

這樣又度日如年地挨過了大半個月,終於,11月13日,她等來了消息,卻無關勝利,報紙上刊登了國民政府發表告全體胥城同胞書聲明:

各地戰士,聞義赴難,朝命夕至,其在前線以血肉之軀,築成壕塹,有死無退,陣地化為灰燼,軍心仍堅如鐵石,陷陣之勇,死事之烈,實足以昭示民族獨立之精神,奠定中華復興之基礎。

字字泣血,舒念握住報紙的手抖如篩糠。

命運像是打開了輪盤的鑰匙,意外一波接一波,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一直外出未歸也毫無音信的舒青陽,終於回來了,確實被阿平撐着一口氣,背了回來,主僕二人渾身是血,還沒到家門口,便都昏倒,阿旭瞧見,慌忙將他們都扛了回來,初步檢查,阿平身上不少皮外傷,舒青陽傷勢明顯更重,待要去醫院,卻發現人滿為患,自從打仗起來,周邊大大小小的匪患就鬧得人沒法清凈,加上霍亂風寒,濟仁醫院以及其他幾個西醫醫院,幾乎無處下腳。

他們不敢貿然進去,畢竟霍亂風寒都是傳染力極強的病,聽說不少人只是小毛病,結果在醫院轉了幾圈,回去就上吐下瀉沒完,危及性命。

聽到這個消息,舒念制止家丁,命他們將大哥和阿平抬着出去,挑了一處寬闊地等待,在想辦法。

俞凝素急得直哭,舒念一跺腳,喊了一聲:“回家”

接着她轉身奔着濟世堂的方向而去,先給報社打了電話,問過蘇靈韻,唐立群在沒在報社,得知他最近沒有跑新聞在家中幫忙,才心安了不少,加快了腳步。

去之前,舒念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老百姓終究還是跟相信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子,一去,之間屋內屋外果然人頭攢動,舒念叮囑俞凝素他們不要亂走,獨自上前,尋找着唐立群,不待她開口,唐立群便在擁擠的人群中一眼看到她,登時臉色大變,快步拉着她擠了出來,語氣好不嚴厲訓斥道:“你來這裏做什麼?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不知道立冬以來疫病人數增加,霍亂盛行嗎?還往這裏跑,現在藥鋪醫院才是最危險的地方,有事你打個電話找我就是了!”

舒念急得來不及解釋,張口便問:“你幫幫我,去我家出趟診,我大哥受傷了很嚴重!我知道你很忙,可別的大夫我也不認識,只能求助於你了!”

唐立群面色一肅,只丟了一句:“等着。”

便沒了蹤影。

很快,他拎着一個小箱子從藥鋪里奔了過來,道:“走吧。”

舒念此時才覺不好意思,指着他身後猶疑道:“可你就這麼走了,其他病患怎麼辦?”

唐立群解釋道:“我在這裏幫忙也不過是抓藥初步問診這些小事,離了我也不會有太大影響,我爹現在走不開,他得留下坐診。”

舒念又有些為難,質疑道:“我也是急糊塗了,就來找你,你能……”

唐立群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立馬打斷她的話頭:“我說過,我醫術最不高超,但也不是花架子,我先去初步診斷一番,若有必要再送過找我爹,別啰嗦了,再耽誤時間,不怕延誤病情嗎?”

舒念自知不妥,便不再廢話,同唐立群一起回家。

阿平已經悠悠轉醒,明水聽着碩大無比的大肚子哭哭啼啼,兩人雙手交握,唐立群一到,掃了一眼,便率先給一直昏迷不醒的舒青陽診治。

家人雖然擔心,卻也配合地留在外面,夏正則和妻子,俞凝素都神情緊張,卻誰都沒有說一句話,整個屋子異常的靜默。

很快,唐立群診斷完畢,一出來便道:“沒有生命危險。”

包括舒念在內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唐立群又接着道:“只是他的身體很虛弱,疲憊過度,再加上腿和肩膀處受傷,導致他失血過多,才昏迷不醒,血已經止住,傷口雖有化膿,好在天氣冷不算嚴重,這些我都已經處理妥當,不必緊張。”

隨後他掏出兩張藥房,吩咐按照方子去抓藥,一張是喝下去的,另一張是用來外敷的。

至此全家人才算鬆了口氣,舒念立馬想起阿平來,央求道:“那麻煩你再為一人看一下好嗎?”

唐立群隨他去到阿平房間,幫他仔細檢查包紮一番,明水緊張不已,直追着他問傷勢如何。

舒念也跟上前去,唐立群一併對二人說道:“他都是皮外傷,只是勞累過度才看起來有些嚴重,休養一段時間就會痊癒,他的傷勢比你兄長要輕很多,無須擔心。”

明水眼淚巴花地握着阿平的手,也不避諱外人,夫妻二人就這麼靠在一起,阿平不斷安慰着她,舒念見狀,悄聲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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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後我成了大佬的小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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