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掌握文明的蠻子
夜色里,沈青穿着甲胄不斷在土堡上巡視,後方城關那裏的缺口已經修築完畢,甘肅全境也是已經被順軍掌握,守住鎮夷關已經不成問題。
要不是慕容家的幫助,這時的土堡上面早就應該沒有了守衛。
「讓你手下的人將火藥罐子小心放好,我不想再看見衝上土堡的蒙古人。」劉砍刀對着甘寧調笑。
水鐵牛小心翼翼拿起一個火藥罐子,扭頭對着身邊的軍士大喊。
「是哪個***沒有把引線剪短,不知道凌空的時候炸開威力最大嗎?」
被吼叫的老兵聽見水鐵牛的聲音,對着身邊一名年輕的士卒屁股上就是一腳。
「你他娘的這麼想跟蒙古人廝殺,讓你剪短,胯下那物事都沒這麼短。」
年輕士卒聽到聲音,趕忙從懷裏拿出一把剪刀,將所有的引線又是剪了一遍。
手下士卒都是如此,沈青看到也是沒有生氣。自己的麾下可以說是跟着自己一步步從白丁成長過來,生死搏殺還行,但是初次接觸火器,只有這樣大家才能儘快掌握。
沒有人願意初次見敵,敵人就是精神飽滿,每一擊都用足了全力,最好的敵人是躺下的屍體,次之就是被火藥罐子炸的昏昏沉沉的敵軍。
白日裏被炸地找不着北的蒙古人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守軍屠殺,那樣殺敵的感覺有些人現在還是在繼續回味。
那個軍漢不想面對這樣的敵人呢?
老慕容已經答應此戰結束之後會將火藥罐子供應給自己,這裏的自己不是其餘隊伍,單指沈青這旅,這是兩人的協議。
單岷已經來信,等到打退蒙古人,就會命沈青駐守高台,自行招募兵馬,順王東征在即,征西軍就會回師西安,鎮守關中。
不知道為何只要是沒有月亮的夜裏,都是會發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別兀赤親手給牽引大炮的馬匹包上羊皮,率隊出發。
時間已經是到了後半夜,輪值的軍士從土階上上來,替換了已經有些睏倦的士卒。
水鐵牛好似對着火藥罐子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就在城牆上躲過穿着白袍的慕容家人,將火藥罐子一一分解開來。
「怎麼樣,你能做嗎?」
自從火藥罐子出現之後,水鐵牛就對這東西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沒曾想這廝家裏竟然有個煙火作坊,沈青才是這樣發問。
水鐵牛從地上抓起一把黑色顆粒物,放到鼻子面前聞了幾下,面色無奈。
「掌旅,咱們見過的火藥都是粉末狀的,這成顆粒的還是頭一回見,這如何製作,我也是不知。」
乘着老慕容身子熬不住,兩人在這裏竊竊私語。
劉砍刀不時命人射出火箭,照亮地方,以防夜襲。
「伍長,有東西。」劉砍刀快步跑過來,將千里眼遞給沈青。
不料沈青卻是想也不想,直接發出拿着火把朝着城下搖動,一個火藥罐子冒着煙火頓時就是滑過了頭頂。
「轟。」爆炸產生的熱浪將眾人身上的寒意驅散了一些,卻是再沒有其他的動靜。
廝殺就意味着有人死亡,正當趴在垛牆上的眾人呼出一口氣的時候,黑夜裏突然傳來幾處閃光。
緊接着,就是一陣連續的巨響。
與此同時,沈青也對着負責城牆上的投石機下令。
「蒙古人的火炮!」沈青剛剛揮完旗子,緊接着就是大喊,隨後整個人蜷縮在垛牆一角。
來不及看火藥罐子投射出去究竟是造成了什麼效果,眾人都是將身體藏在垛牆裏面。
數十發炮彈帶着呼嘯聲飛了過來,幾枚角度有些高,擦着垛牆上的土面,從幾人頭頂飛了過去。
就這一下,那幾名士卒褲襠裏面已經是隱約冒出了霧氣。
趁着火炮裝填的空擋,沈青探出頭來,趕緊拿出千里眼看剛才投石機取得的戰果。
外面仍舊是一片漆黑,但是隱約能夠聽見蒙古人的哀嚎聲音。
那十個火藥罐子,落到了正在潛藏的蒙古人陣中。
「投射不要停。」有人大喊。
不一會兒,投石機就是繼續發威。
可投石機是多少年前的產物,而火炮呢,可是這個時代的最新的孕育。
投石機每投射一輪,火炮就是能夠射擊三四次,黃土夯成的垛牆已經破碎,就算是投石機已經有好幾台損毀。
沈青探頭往外看,依然是一片靜悄悄,在外潛藏的蒙古人依然沒有動靜,哀嚎聲也逐漸消失。
巴里木揮刀砍死身邊一名正在哀嚎的族人,雙目通紅,這個倒霉蛋之前還在喊自己叫叔叔,此時此刻卻是雙手抓住自己的刀刃,死死地瞪着自己。
自己的彎刀,現在還卡在這個少年的脖子上面。
有巴里木這麼一起頭,那些控制不住哀嚎的蒙古人都被身邊沒有受傷的族人盡數殺死,還有不少人緊緊地捂着自己地嘴,不敢發出聲來。
別兀赤面色興奮,被派來輔助他的狼營將軍塔察兒也是如此,如果讓他來代替別兀赤的職位,定然是不會第一輪炮擊就擊中土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土堡上的垛牆都是被盡數破壞,碎裂的土塊砸在沈青臉上,一陣生疼。
別兀赤感覺時機已到,明軍的投石機竟然悉數都沒了聲音,當即下令大軍進攻。
蹲伏着的士卒聽到號令,站起身來,撒腿狂沖。
不少人手裏沾着族人的血,只有多殺幾個明人,才能洗刷心裏這份愧疚。
......
外圍的土牆終於還是破了,大炮將土牆硬是生生轟擊出來一個缺口,大隊的蒙古人從裏面沖了進去,裏面輪換的士卒堵在缺口處,與步卒廝殺。
「掌旅,用火藥罐子。」水鐵牛大喊。
蒙古人既用短梯攻城,也衝擊土牆缺口,藉著火把的火光,城外已經是黑壓壓的一片蒙古人。
火箭,滾木被傾灑了一地,但是還是有不少蒙古人攻上了城牆。
遠處的大炮還在發出火藥與炮管撞擊的火光,裏面的彈丸無一例外,都是打到了土牆裏面。
守軍的簡易營地裏面,跟外面一樣,也是火光滔天,一片狼藉。
土牆內外,都是成了戰場。
沈青腦海中有些恍惚,不明白為什麼突然就是變成了這樣。
「周通在哪裏?老慕容呢?」
屍山血海的戰場,隨處可見的戰甲戰旗,在最高的一處地方,一個由屍體堆成的坡道直指一面旗幟,上面用血水寫着「順」字。紅袍破爛,披着紅袍的將軍拄着長刀半跪在地上,一手握刀,一手扶旗,面帶怒容,活生生一個怒目金剛。
周圍圍滿了身後吊著長辮的士卒,拿着長槍,火器,目標直指那人。
「吾等不該,不該啊。」
「不然怎能讓你們這蠻子奪了江山?」
劉砍刀持着盾牌,將一名嗷嗷亂叫的蒙古人撞倒,收不回衝擊的力量,連帶着將正在出神的沈青也是一同撞翻。
見那蒙古人又要起身,揮出右臂,盾牌砸在下頜上面,那人捂着碎裂的頜骨,後退兩步,直接跌落了下去。
轉頭看見沈青,見他還在發愣。
「伍長。」劉砍刀大喊一聲。
接着對着沈青臉上就是一巴掌,沈青這才是清醒過來。兩人身上此刻都是血水,因為垛牆倒塌飛濺的塵土,特別是臉上,一層黑色的血泥。
「火藥罐子,火藥罐子。」沈青被打醒,心裏卻是記住了之前水鐵牛說的話,急忙伸手拾起一個火藥罐子,拿起火把就是點燃了引信。
周圍斷斷續續地傳來火藥罐子爆炸的聲音,沈青將火藥罐子扔下土牆。不等他回身撤回,一道氣浪就是從下面衝來,將沈青擊飛。
「***的傢伙。」劉砍刀看見沈青被擊飛,怒目瞪向另一頭剛剛將火藥罐子扔下去的士卒,趕忙去看沈青的狀況。
那士卒同樣發現了自己誤傷了人,卻不知還是自己掌旅,還在咧開嘴傻笑。
「噗」地一聲,一支箭矢直接穿過了士卒的面頰,巨大的力量連帶着士卒跌下了土牆。
「神射手!」老兵大喊,牆上還在的守軍立馬就是彎腰躬身。
怎麼也是在夜間,神射手還發不出白天的戰力。
紅霞從天邊漸漸顯現,就像是鎮夷關內流出的血,這血就像是漢人這千年的起伏,可以乾涸,可以流地更多,但是永遠不會流盡。
在沈青昏迷前的最後一刻,心裏的想法還是:「周通跟老慕容到底去了哪裏?」
周通連夜去了高台縣。
因為,單岷來了。
周通被單岷斬首。
鎮夷關換上了順字旗。
朱飛虎與賀瀟瀟陪在沈青床前。
水鐵牛沒了一隻胳膊。
甘寧與劉砍刀紅着眼睛守在門外。
杜鵑被關押。
又是夢。
「沈青,你能結束千年輪迴,做萬世明君嗎?」
......
蒙古大帳。
「白先生,順軍來了鎮夷關,怕是整個甘肅已經被奪了。」
「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花喇木赤面色不善,話里喊着白勝白先生,眼睛卻是一直看着渾身是血的別兀赤。
花喇木赤的計劃,就是趁着明軍與順軍戰事膠着的時候衝進河西,從河西之地分的一杯羹。
「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