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墨池身世
聖徽五年,正月初一
錦官城內洋溢着濃濃的年味,一眼望去,滿城盡帶喜慶之紅色。家家戶戶貼上了前朝詩家“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的春聯。
當地望族劉氏也不例外,府邸內外皆是張燈結綵,一派祥和氣氛。劉家家主劉唯賢正在府第之前招呼着前來拜年的客人,不論男女老少,富貴貧賤,皆是邀入府中用膳。
雖說劉氏在錦官城並非根基深厚,但經過近百年曆代劉氏家主的妥善經營,劉氏也漸漸在當地站穩了腳跟,隱隱有成為錦官城王楊盧駱四大家族之外的第五大家族趨勢。
一想到這裏劉唯賢也是嘴角微微上揚,只是又想起膝下只有一獨子,名為墨池,現已是加冠之年,奈何偏憐之子不保家,劉墨池到今天仍是個紈絝公子哥,平日裏最喜依紅偎翠,勾欄聽曲。半點兒沒有能接替家業的樣子,與墨池這個名字沒有任何相近之處。
想當年,劉墨池出生的那日,文壇領袖喬松游至此地,聽聞劉氏將誕兒女,故特地上門來賀喜。劉唯賢得知正是喬松前來拜訪之時,興奮的不知如何是好,趕忙迎去,連鞋都來不及穿上。
到門口后,只見一位中年男子隨性地站在石獅子旁。他面容古樸,雖說不上太英俊,但是流露出一種剛毅之感。男子身旁站着一位女子,看不出年紀,但面容姣好,氣質優雅。
“喬松先生,您、您怎麼有空來敝人家中做客,敝人真、真是不勝榮幸吶!”劉唯賢激動地連話都沒有說連貫,結結巴巴的樣子,如果外人看到,估計會笑出聲來。
但劉唯賢卻不在乎這一點,那位可是喬松呀!其人乃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文壇奇才,上承詩賦之體,下續詞曲之格,精通古文字,擅於音律,曾作有“婆娑花間影,姣好鏡里人”的千古名句。其為人更是不拘一格,聽聞其才華后,前朝皇帝以宰相之位許之,他以“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拒絕。
本人卻隱姓埋名,於玉門關外做起了一個普通小卒,與韃虜作戰,憑藉戰功一路升遷,直至封疆大吏,不得不進京覲見時才辭官而去。留下一句“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后,瀟洒離去。
之後便回到家鄉,與兒時青梅竹馬相偕而去,開始遊覽大夏河山。
在此期間,喬松提攜了許多後輩,開創了觀止詩派,他的不少學生在入仕后也官居公卿,這才造就了他文壇領袖之名。不過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沒有多少人真正清楚他的年齡,包括他的學生在內。
據傳言說他見證了大夏一統天下的過程,不過只是傳言而已,沒有多少人真正相信。劉唯賢也認為喬松不滿花甲之年。
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文壇領袖能來見證自己兒子的生辰,這讓劉唯賢激動的同時也不禁升起了些許疑惑。但劉唯賢身居家主之位數十年,自是練就了一身養氣功夫,便禮貌地問道:“喬松先生,您身旁這位就是您的夫人了?”
“嗯,我是。”女子點點頭,沒有多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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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
劉唯賢本想再問,喬松卻接過了話頭
“我碰巧游至錦官城,聽聞劉氏有兒女誕生,便來祝賀故人。”
“故人?”劉唯賢心想,“怎麼會是故人呢?我也並未聽說喬松先生與我家有舊呀。”不過他並未做聲色,只是禮貌地答道:“不知您與家父有舊,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哈哈哈哈哈,你父親與我有舊?”喬松笑道,“看來時間太久遠了,都沒人記得我與你劉氏的淵源了。也對,畢竟已經快百年了吧。”
“百年?”劉唯賢聽后大驚失色,縱使是他的養氣功夫也難以克制自己。“這麼說,難道您、您在我劉氏未被貶出京城時便結識了先祖嗎?”說著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喬松見狀,也立即上前攙起劉唯賢。他雖是長輩,但平生最不喜這些繁文縟節。他心知劉唯賢疑惑不解,便娓娓將當年道來。
“我與劉汗青,也就是你曾祖父是舊交。當年我們同在當時的夏國朝中任職,他是史官,我是言官。只不過當時我不叫喬松而已,喬松只是後來方便生活而改的名字,我原名燕飛南。”
聽到這裏,劉唯賢如遭雷擊一般,遲遲無法回過神來,直到喬松繼續說下去。
“是的,我就是那個於大禮儀上抨擊北伐的燕死諫。當時大一統后窮兵黷武,民不聊生。國家實在沒有能力發動一次征討外族的戰爭,我認為休養生息是最佳的選擇。。”
“不過很不幸,歷代的帝王彷彿都容易被那不朽的功績沖昏頭腦,我也被夏宇關入了天牢,讓我在裏面等着他封山於塞北的消息,到那個時候再處置我。不過夏宇怎麼可能贏?他父親才是攻伐九國的領袖,他只是攜着六世餘威才平定了海外東夷而已,用的還都是他父親留下來的舊將,夏宇本人並未有任何的帝王之相,除了耍耍權謀之外。”
聽到這裏劉唯賢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喬松,滿臉陪笑道:“喬松先生,是高宗皇帝,高宗皇帝。”
喬松卻並未覺得直呼天子姓名有什麼不妥的,仍舊道:“結果自是不必多說的,四十萬步兵在塞北鐵騎面前一觸即潰,夏宇本人被俘,其弟夏軒即位,並在即位當天便將我放了出來,禮聘我為宰相。不過我卻是心灰意冷了,因為我看清了這些帝王的本質,都是為了手中的權力而做事,根本沒有考慮過天下老百姓的安危冷暖。於是我便不辭而別,辭官歸隱,自號喬松。”
“夏軒雖然看起來會是一位有為的君主,但國無二主,夏宇在被贖回來后不可能有廟堂上的平穩。我在走之前講這番話講給了你曾祖聽,他也十分贊同,但是他不能放下手中的《十國春秋》。這是你們史官一族的使命,於是他懇請我在他身後幫扶你們劉氏。”
“後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因反用“封狼居胥”典故著史,所以被複位的夏宇打入死牢,並且毀掉了他的所有史書著作,揚言大夏不需要借鑒那些失敗者的歷史。你曾祖一介書生,哪裏受的了那種折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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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他病死獄中,只留下你祖父一子,還被遷怒貶來錦官城。只可惜我當時自己也在躲避朝廷,沒有什麼辦法能幫助劉氏,在你祖父加冠之年我才來過,為他取字。”
“後來我慢慢以喬松身份為世人所熟知,也有了許多門生故吏,便暗中命他們幫持你們劉氏,你曾祖與我是過命之交,我常常因為補償你們不夠而感到虧欠。今日來為你兒子取名,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不知你可願意?”
“願意!當然願意!您是我家故交,又是文壇領袖。多少人求您賜名,還沒地去找您,您能為犬子賜名,真是不勝榮幸!”劉唯賢見這位傳奇人物沒有絲毫的架子,更是激動萬分。
“您請進!這是犬子,請您賜名。”劉唯賢掀開門帘,引喬松夫婦進來。
只見一小小嬰兒被裹在襁褓中,一動不動,也不哭鬧,見到生人喬松夫婦也只是瞪大了眼睛,可愛地眨巴了幾下。
劉夫人向喬松夫婦見過禮后,喬松仔細端詳着這嬰兒。粉嫩的臉頰吹彈可破,一雙澄澈的大眼睛盯着自己一動不動。
喬松端詳后思考半晌,最終道:“我與這孩子玄祖曾於池塘洗墨,那時他志向成為最偉大的史官,我也想成為最偉大的詩人,我們朝夕努力之下,將池子都染成了墨色,不如就叫他墨池,如何?”
劉唯賢一聽喬松先生賜名乃是與曾祖有關,自是連連道:“好!好!好!您取得太好了!也希望這孩子能不辜負您的期望,努力用功,勤學苦練!”
喬松聞言也是笑笑,搖搖頭說:“孩子會有自己的選擇,沒必要去過別人想要他過的生活。一個人生命中有兩天最重要,一個是他出生的那天,另一個是他知道自己為什麼而生的那天。等到另一天來臨時,你自然會知曉答案。”
“你也很好奇我為什麼容顏一直是中年吧?其實我和我夫人是當世唯二太古族人後代,擁有不老的血脈。當年夏國剿滅我太古族人時,只有我二人逃出,但在重創之下,我二人暫時失去了記憶,只能寄於你曾祖家中,好在你曾祖並不嫌棄我二人,並努力幫助我們恢復記憶,他也從來不在意我二人的身份。”
“我於俗世已是無甚牽挂,只是故人之家還需要我時而幫襯。哦,對了,這支龍鬚毫就贈給墨池吧,本來便是你曾祖的毛筆,也算物歸原主了。他當時囑託我在大一統百年之後再將此筆交託給他的子孫後代,也不知意欲何為。”
說完喬松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一根毛筆,筆身為千年古木,筆芯則通體金黃,閃閃發光,想必便是上古神獸古龍之須做成的了。
“這麼貴重的禮物,我們不能要。”劉唯賢連連擺手。
“物歸原主罷了,也算了我一個心愿。”喬松將筆放入墨池的小手之中,墨池也不哭鬧,緊緊地攥着毛筆。
喬松見狀也無喜怒,說了聲:“走了。”便牽着妻子,悄然離去。
劉唯賢本想送送,不過剛一邁出大門,喬松夫婦已是不見蹤影,鴻飛冥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