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世
宋子宸再次醒來是在怡紅院的後院,還是那間他住過的隔間。
還沒等他坐起來,耳邊就傳來了嬌俏清脆的女聲。
“給,這是主人給你療傷的丹藥。”三三撇着小嘴,滿臉不情願的遞給他一枚赤色丹藥。“真不知道你有什麼用,出去一趟就被打的半死不活,還得主人親自把你弄回來。”
“廢物!”
宋子宸楞楞地看着三三手心裏的丹藥,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啞着嗓子問,“她在哪裏?”
“誰?”
“……姐姐”
宋子宸有些不好意思說出這個稱呼,之前他是被影控制住了才去接近她們,雖說也是他自己乾的事情,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主人說了,等你醒來她就會來找你。躺好來,等着,我主人一會兒就過來。”
三三說完,將手裏的葯強行給宋子宸餵了進去,然後拍拍手就蹦蹦跳跳的走了出去。
臨到門口,就聽到她開心的聲音,“主人,你交給我的任務完成啦,他乖乖吃了葯。”
扶憂笑着摸了摸三三的小犄角,將手裏的點心單獨拿了兩個出來,然後把剩下的一大盤直接給了三三。
“三三幹得真不錯,這是你喜歡吃的點心,都給你,吃飽了就去找娘親玩兒。我現在還有點事情要處理,等處理好了就去找你。”
“好!”看到點心,三三精緻的小臉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一把就抱住了那盤點心。
扶憂看着搖搖晃晃的小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真是個小吃貨,看來以後還得多賺錢才好。”
扶憂走進房間,順手關上房門,轉身看向床上的宋子宸,“你應該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吧,我只給你一次機會,說不說全看你。”
“如果你說的全是廢話,我會讓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扶憂站在床邊,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宋子宸。
空氣安靜了十幾秒,宋子宸像是想通了什麼,鼓起勇氣開口。
“姐姐,我……”
“我就是枉死城惡名遠揚的大鬼將。”
“我知道!”
“可我不全然是那個大鬼將。”
“我知道!”
“影才是真正的幕後者。”
“我知道!”
“全城的居民都中了極惡之咒,三天後的月圓之夜,詛咒發作,他們全部都會魂飛魄散。”
“我知道!”
“……”
空氣再度安靜下來,靜的只能聽見床上被子裏傳來的搓手指的窸窸窣窣聲音。
宋子宸尬的在被子裏摳手指,頭埋的極低,彷彿想要把自己悶死在被子裏。
他說的扶憂都知道,是不是意味着他說的都是廢話,那等一下他是不是就要被丟出去了。
宋子宸不甘的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麼,反正就是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
“那姐姐,你還是把我丟出去吧!”讓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宋子宸強撐着說完這句話,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誰說讓你走了?”扶憂伸手摸出來那個鈴鐺有一下沒一下的晃着。
“姐姐你剛剛不是說……”
“我說的是你不要講廢話,不然就把你送回去,但是,我沒說你剛才講的是廢話啊!”扶憂將鈴鐺遞到他面前,“來,講講你和這團東西的關係。講的我不滿意,照樣把你扔出去。”
宋子宸看着扶憂手裏的鈴鐺,眼神里透着疑惑。
扶憂手指輕點他的眉心,一道金光順着指尖流進宋子宸的體內。
下一秒,宋子宸就看到鈴鐺內一團濃郁的黑氣在極速流轉。
“是影。”這團黑氣沒有人比他更熟悉了,“姐姐你把他抓住了?”
宋子宸眼神複雜地看向扶憂,他沒想到影如此難纏的傢伙竟然輕而易舉的就被她給困住了。
果然,影想借他的手殺扶憂是有道理的,這個女人就是他的剋星。
“是啊,這傢伙可廢了我不少符篆,是個難纏的傢伙。”
“這傢伙叫影?”宋子宸乖乖的點了點頭。
“繼續,你還沒說你們是什麼關係。”
宋子宸攤開右手,掌心一道深褐色的刀痕尤為明顯,看得出來當時是下了狠手的。
他凝視着手上早已癒合的傷疤,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回憶當中。
“我叫宋子宸,今年已經一百五十歲了,死的那年我十二歲。
我從前也有一個家,哦,或許那也不能稱為家。
我的母親叫翠翠,她是一家大戶人家的洒掃丫頭,那時候她才十三歲,為了給家裏多添些碎銀子,他的父親便主動將她送到了當地一家土財主家裏。
土財主家有兩個兒子,霸道專橫,目中無人,家裏給他們每個人娶了一妻兩妾,家丁數十個。我母親就是其中的洒掃丫鬟。
有一天,貪財好色的大少爺剛從妓院沾了滿身脂粉氣回來,醉的一塌糊塗,剛邁進大門,一頭便栽倒在地上。那晚我母親剛好守夜,聽到動靜便連忙去查看,豈料就是這一舉動毀了我母親下半生。”
扶憂看到宋子宸講到這裏的時候,拳頭攥的緊緊的,指甲都扎進肉里去了,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疼痛。
“我母親將他扶到內院,正準備叫人把他帶進去,豈料還未等到她開口,一隻肥碩的手掌便捂住了她的嘴巴。轉身將她壓倒在地,肥碩的身子重重的壓在母親的身上,母親被嚇哭了,手腳並用的推他,嘴裏拚命的喊救命。
她的呼救聲的確把府里的人叫來了,來的人是大少奶奶和姨太太,她們正是這個禽獸的妻妾。
大少奶奶看到自己相公壓在別的女人身上,嘴裏還說著污言穢語,認定了是我母親勾引主家。於是,就罰我母親四十鞭子並關進柴房,隔天便讓她捲鋪蓋走人,分文不給。
都說女人如蛇蠍,那家大少奶奶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她轉頭便差人拿着銀兩給街上的乞丐讓他們去圍堵我的母親,至於怎麼作踐她,那個女人只是勾唇說了句隨便。
三個月後,我母親懷着野種被趕出了家門,無論她怎麼解釋都沒有人相信她,包括她的父母親。整個村子的人都罵她是個婊子、浪蕩貨,是個勾引主家,想要攀龍附鳳的賤人,他們趕她走,不允許這樣的人敗壞他們村的名聲。
就這樣,我母親懷着身子背井離鄉,孤身四處流浪,為了活下去,她要過飯,拾過荒,經常撿別人剩下的爛菜葉子,一直撿到了我出生。
我出生在冬天,那天大雪紛飛,正遇上城裏的善人布施,我即將臨盆的母親拖着沉重的身子排着隊去領米粥,在拿到熱粥后,母親突然陣痛,羊水破了,直接癱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所幸那位善人連忙找了大夫和接生婆,順利的保住了我和母親的性命。
從此,我母親就帶着我繼續流浪。可能是看我母親還不夠命苦,老天爺又讓我母親遇上了當初那戶地主。
時隔十三年,那戶大少奶奶再次找到了我母親,並知曉了我的存在,她以為我是他相公的野種,拼了命的想要弄死我。她找人將我綁架至懸崖,想要直接毀屍滅跡。
我母親拼了命跟上來想要救下我,她一個裹了腳的小婦人,也不過才二十六而已,卻咬着牙從兩個大男人手裏搶下我。
我那時年紀小,卻清楚的記得瘦弱的母親一手拿着短刀,一手緊緊捂着肚子,鮮紅的血液從指縫流出,那裏破了一個大洞,我哭着喊着娘,不痛,兩隻手幫她捂住腹部,可是這裏就像一個無底洞,怎麼捂都捂不住。
我們躲在山洞裏,母親無聲的躺在我身邊,鮮血流了一地。
好可怕好可怕!
我守着母親的屍體過了三夜,第四天我餓的頭昏眼花,也跟着暈死在了母親身邊。
等我醒來,卻發現渾身都被綁住了,而綁住我的人正是當天那兩個兇狠的大漢中的一個,還有一個是個生面孔。
他們猙獰的笑着說終於逮到你這個小兔崽子了,這下可以回去向夫人交差了。
說完便直接將我拋落懸崖,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死在了懸崖邊,時光永遠停留在了十二歲。
而我的母親比我先走一步,屍體可能也和我一樣被野外的動物給分食了吧。
死後,我的魂魄四處飄蕩,不知道要去哪裏。
有一天我跟着老爺爺來到了地府,在路過十八層地獄時我看到了我母親的魂魄在一次又一次的在刀山上受盡折磨。
老爺爺說那是刀山地獄,凡是生前殺過生的人都會在那裏受苦,直到業障集滿才能重新投胎。
我知道,我母親從不殺生,她很善良,唯一一次動刀子是為了救我,她為我殺了人。
聽着刀山上那痛苦的哀嚎聲,我的心痛到無法呼吸,我拚命的在那裏喊着娘,換來的是鬼差的怒罵和母親的哀嚎,她早已被折磨的意識不清,根本就認不出我是誰。
就這樣,我一路流着眼淚來到了枉死城。
在枉死城裏我孤獨的呆了幾十年,終於有一天我從一個遊方道士的手裏拿到了一本修詭道的法籍,憑着天賦和幾十年的怨氣,我選擇了最最邪惡的捨身咒。
我將心底最邪惡的一面剖析,用盡精力將他召喚出來,從而形成修為極高的大鬼將,讓他代替我復仇,將所有的惡人全部拉入地獄。
他就是影,是我的影子,是我心底最邪惡的魂體。
他以邪惡為生,他憑藉著高超的術法殺了當初地主一家,滅了他們滿門,吸食他們的魂魄,那些乞丐,綁匪通通都受到了最殘忍的虐殺,死後魂魄也是受盡折磨,最後落得一個被吞食的下場。
其中,也包括了給我提供生物血緣的“父親”。
報完仇后,我帶着影回到了枉死城,在這裏我建立了小鬼街,將我從來沒有的童年都在這裏彌補起來。
我為流離失所的兒童建立了屬於他們的家,給他們每個人做了一個鞦韆,每到陽間的節日還會給他們準備禮物,偶爾還會在這條街上舉辦廟會,在街道的最裏面,還有一個尚未完成的兒童樂園。
我希望這裏的兒童不會再像我一樣凄慘,像我一樣出賣自己的靈魂。
隨着小鬼街越來越好,這裏的邪惡之氣越來越少,影逐漸不滿,他開始反抗我這個本體,最後直接控制我,借我的身體在枉死城大肆吸收陰氣壯大自己,以蠻橫的方式成了一方“霸主”,他的野心越來越大,不僅局限於枉死城,他想的是要衝到陽間,將陽間變成新的煉獄。
他已經喪心病狂到給全城的人施下詛咒,哪怕會搭上自己也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