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看似無害的,那才是最傷人的
蘇錦在周夫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下了馬車,目送着周家的馬車走遠,浮在面上的笑卻在緩緩散去。
最終留下的滿是刺人的冰冷和銳利。
顧瑀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搓了搓指腹輕聲說:「臉色瞧着怎麼不對?她跟你說什麼不中聽的了?」
蘇錦木着臉扭頭看他,咬牙說:「顧瑀,問你個事兒。」
「你說。」
「如果有人說看上我了,想讓我去當小妾伺候,你會怎麼辦?」
蘇錦說的時候語調輕鬆,乍一聽起來好像只是在說笑。
可覆在臉上的寒霜卻怎麼也不見融化的痕迹。
她是真的很生氣。
前所未有的生氣。
顧瑀聽完眸色驟然一沉,不善地眯起眼說:「你說什麼?」
蘇錦陰沉着臉挫了挫后槽牙,涼絲絲地說:「周夫人說有個得罪不起的貴人看上我了,如果我不從的話,就要你的小命,你咋想的?」
「怕不怕?萬一真有人來要你的命咋整?」
顧瑀眼中陰冷一閃而過,對上蘇錦夾雜着探究的目光逼着自己把翻湧至喉頭的怒火壓下去,擠出一抹笑戲謔挑眉:「怕?」
「你覺得我怕嗎?」
蘇錦咧嘴樂了。
「我覺得你應該不怕。」
「而且我想跟你說,我也不怕。」
她沒理會顧瑀陰沉變幻的臉色,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沒好氣地說:「她今日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還能想着來提醒我一下。」
「不然要是一直被蒙在鼓裏的話,等過幾日去周家送衣裳的時候說不定我就囫圇出不來了。」
儘管她有自信那個所謂的貴人傷不了自己,也做不了什麼。
可想想還是像是張嘴吞了一隻蒼蠅一樣,噁心得慌。
走在外側不動聲色地為蘇錦擋住了人潮的顧瑀聞聲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幽幽地說:「你的意思是,周家準備對你動手?」
蘇錦癟着嘴點頭。
「聽周夫人的意思,就是周家的家主不敢違抗那個貴人的意思,也不覺得強行擄走別人的媳婦兒是什麼有問題的事情。」
「我之所以得了這段時間的消停日子過,不是因為人家不想動手,而是因為人家懶得節外生枝,不想大張旗鼓的去村裡把事情鬧大。」
她滿臉譏誚地指了指剛才離去的馬車,幽幽道:「這是等着我自投羅網呢。」
說完她不知想到什麼好笑的,戲謔地嘖了一聲,玩味地說:「不過說起來還挺新奇,這種強搶民女的事兒我只在話本子裏看到過,自己還當真是頭一遭遇上。」
拋開被人當個物件羞辱的憤怒不說,蘇錦終於有一種低劣藝術跟現實對上了號的感覺。
滑稽且可笑。
而且周夫人憑什麼認定她一定會逃走?
她憑什麼因為一個沒羞恥心的無恥之人逃走?
顧瑀自聽到這話臉色就不大好看,可側眸一看彌散在蘇錦眼角眉梢的玩味,凝結在唇邊的冷意卻無聲有了緩和的痕迹。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故作淡定地說:「那你怎麼想的?」
蘇錦朝着糖葫蘆的攤子指了指,看到顧瑀會意去買了一串紅艷艷的糖葫蘆回來,眼底綻開了無聲的笑。
這人太識趣了。
她喜歡。
蘇錦低頭斂去眼裏的笑,咬了一個裹滿了糖霜的山楂入口被酸得不斷皺眉,哧溜吸着氣文不對題地說:「遇上這樣的糟心事兒,你會想帶我直接逃走嗎?」
顧瑀眉心微妙一蹙,可笑地說:「為何要逃?」
軟弱者逃避。
可他皮肉下的骨頭一次都沒軟過。
過去如此,如今亦然。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覆,蘇錦滿意地揮起巴掌在顧瑀的肩上拍了一下,打着寒戰搖頭說:「長得如此紅艷,可這也太酸了。」
顧瑀看着她被酸出了包子褶的小臉,正想伸手去把為禍的糖葫蘆拿走,可誰知道蘇錦卻擰巴着臉又往嘴裏咬了一個。
顧瑀的手停在半空接了一手空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蘇錦沒注意到他的失笑,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舌尖頂着不敢咬破的山楂球把側臉鼓起了一個圓滾滾的小包,含混不清地說:「我也不想逃,所以咱倆算是想到一處去了。」
「只是麻煩到了眼跟前,坐以待斃也不是辦法,所以我要想個法子應付一下敗類。」
「但是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咱們或許不必着急找鋪子了。」
沒在縣城中投下本錢開了鋪子,那心懷不軌的人還只能去村裡找她。
村裡找不到,那就無處可尋。
也算是另類的安全自保。
可要是在城裏落了腳,那被人找麻煩的地方就又多了一個。
不合適。
顧瑀默默點頭表示贊同蘇錦的說法,在她苦着臉又去張嘴咬第三個山楂的時候,終於忍無可忍地伸出了手。
蘇錦茫然地張大了嘴沒咬到那股濃烈到直衝腦門的酸味,笑眯眯地彎眸看着顧瑀,好笑道:「你也饞了?」
顧瑀動作隨意的把缺了個頂的糖葫蘆往身側一躲,沒好氣地說:「看你酸得我牙疼。」
「不吃這個了,給你再買個甜的。」
顧瑀說到做到,往前走了一小截就馬上找到了賣點心的鋪子,眼也不眨地往蘇錦懷裏塞了一小個油紙包。
只是剛塞過去想了想,又板著臉把油紙包拿了回來,只打開往蘇錦手裏塞了一小塊。
「我拿着,你吃。」
蘇錦盯着手裏小巧的點心頓了片刻,毫無徵兆地勾唇笑了。
「顧瑀,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兒像什麼嗎?」
「什麼?」
「像極了看孩子的老母親。」
想想自己第一次見到顧瑀時這人皮笑肉不笑的那德行,想想他抱着胳膊看着自己大戰神棍的畫面,蘇錦就忍不住唏噓了一句:「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跟咱倆頭一次見的時候可真是太不一樣了。」
被稱作老母親的顧瑀滿臉錯愕地看着她走開,氣得眉毛都飛了起來。
「小丫頭,我看的孩子可是你自己!」
「哈哈哈!」
說笑過了走過熱鬧的街市,故意板著臉的顧瑀還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包易碎的點心。
蘇錦插科打諢鬧了一會兒心裏的陰鬱散了不少,找了個石塊站上去拍了拍手,突然指着顧瑀手裏還沒扔的糖葫蘆說:「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顧瑀只覺得蘇錦今日大約是被氣暈了腦袋,說的話格外的不好接,也找不到接話的邏輯。
所以在蘇錦傲嬌地抬起小下巴的時候,他也只是無奈地笑。
「你說這是什麼?」
蘇錦扯着嘴角呵了一聲,冷冷地說:「就像是糖霜下裹着的砒霜,看着艷麗好看,下了嘴就是滿嘴的酸澀,再努力也很難往下咽。」
「越是紅艷的山楂越是容易迷惑人的視線,單是看着這喜人的紅色和厚厚的糖霜,誰又能想到這裏頭裹着的東西竟然是酸的?」
她緩緩往前躬身撞入顧瑀眼底深處,在顧瑀閃爍的目光中輕飄飄地說:「有些高高在上的人或許還不太懂得這樣淺顯易懂的道理,只以為好看的都是嬌氣的。」
「可我想讓那人知道,越是好看的花兒,毒性也就越大。」
看似無害的,要是起了心思想傷人,那才是最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