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蒼雙鶴

第七章 蒼雙鶴

()本以為睿王只是昏庸好sè,經過那一晚的探究,更是在晏亭心中留下芥蒂,每每想到若是再見,便要豎起汗毛,如今倒是慶幸了自己此種外貌被其鄙夷,自然睿王差人送來的賞賜,晏亭皆未動分毫,有人問及,便推說重孝,沒那心思。

晏痕本是褚國人,央國無晏氏墳地,睿王追封忠義侯,特於大梁城外覓得一處寶地,臨建殯宮,以供晏痕入殯。

是rì天未亮,晏府上下已經忙碌開來,晏亭此時身份迥異於常人,身着重孝斬榱,領於晏府眾人之前,其後跟着同着斬榱的晏霍、晏杵兄弟,拆靈堂,送殯者聚齊,於辰時引。

送殯隊伍甚是壯觀,棺前隊尾長達兩里,行於街面,引來哭喪者不計其數,更有敬仰晏痕為人的外族商賈、武士等前來哭喪。

出了大梁城門,往墓地去,卻見已有多輛華車侯在此處,靈車停當,一名身着灰黑錦袍的瘦高男子迎面而來,狹長的眼,薄唇鷹鉤鼻,而立年歲,邊走邊哭喪道:“先生受難,本侯不及趕回,如今方才來見,心戚戚然。”

晏亭自然認不得此人,立於晏亭身後的晏霍小聲哼道:“貓哭耗子。”

晏亭一愣,晏霍聲音雖輕,可聽清並不困難,那頭哭喪着的男子自然也聽見了晏霍的話,微微眯起了眼,不過口上哭聲卻並不停下,彷如也是他們一般的孝子模樣。

晏杵聽晏霍如此說,忙去看來人的表情,見來人面上已經動怒,知晏亭不認得此人,搪塞不去,未免晏霍再出驚人之語,遂上前一步,躬身道:“家弟不識侯爺,小人厚顏替他回禮,流雲,這便是鼎鼎大名的西鼎侯爺盛康。”

得了晏杵的提點,晏亭忙回禮道:“晏某眼拙,竟不識得侯爺,望侯爺見諒。”

盛康方才還哭得悲戚,這會兒倒是應對如常,朗聲道:“這段rì子本侯不在大梁,上大夫不認得本侯也不稀奇,實沒有計較的必要,只是嘆息本侯回來的遲,竟不及見晏痕上大夫最後一面,實在是一件憾事,許本侯未走,晏上大夫也未必會出了這樣的禍事。”

晏亭心中暗自鄙棄,面上卻不反駁,回大梁之前已經了解了皮毛,知此人秉xìng為何,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虛應於他,只捉着袖口做哭泣狀。

卻不想盛康又嗤鼻道:“朝中官員一應到齊,怎獨獨不見蒼雙?”

聞聽此言,晏亭心中竟是一跳,再觀眼前盛康,想起那rì張效的話,若盛康不是這樣一副即便哭喪也透着yīn沉的表情,也算得上是一個十分好看的男子,結合了曾貹乙說官員留宿王宮的傳聞,心中忍不住小人的猜測起盛康到底怎樣以西申細作的身份這麼快爬到了西鼎侯的位置。

僕從已經準備停棺於殯宮,盛康見晏亭遲疑不答,微微勾起嘴角,暗啞着聲音說道:“本侯倒是忘記了,想必上大夫也不識得那蒼雙鶴,蒼雙鶴此人鮮見於人前,傳聞其身染隱疾,如今這樣的場合,他若是到場了,也才是奇怪,這裏的人可是較之王宮大殿還要多出許多的。”

“侯爺此言差矣,鶴先生此番怎能不到?”

盛康說到此處已經隱隱透着開懷,卻不想竟被人硬生生的打斷,怒目側頭,看見竟是內侍總管張效,不知何時到的晏亭身側,那尖細的聲音便是由他出,引得盛康臉上更是yīn沉上了幾分,冷言道:“真是稀奇,張總管竟也到了。”

張效並不因為盛康的話而改了表情,平和的說道:“奴婢本分,替大王清路。”

聽見央睿王竟也要到場,在場眾人皆換上了驚詫的表情。

盛康先前也是一愣,不過他轉換的快,復又哭將了起來:“晏痕上大夫死得其所,如今大王親自來送,該能瞑目九泉了。”

聽盛康哭出聲來,餘下之人也多半附和着他,一時間哭聲竟此起彼伏。

晏亭面上一垮,心中勸慰着自己,總也要見的,如今便算是提前適應了,且自己生得令其瞧着不暢快,實在安全得很。

盛康也才哭起,遠處便有一列縱隊護衛着兩輛馬車勻行來,前呼后應好不壯觀。

待到馬車近前,眾人皆跪拜行禮,車簾挑起,睿王身着素黑鑲紅邊錦袍從車內走出,今rì的他看上去到有那麼點為王者的氣勢——最基本,衣端潔。

睿王站定,允眾人起身,拂袖哀戚道:“本王失此忠貞之臣,痛心疾啊!”

那一干官員皆上前勸慰,唯獨盛康站在一側冷眼旁觀,待到睿王目光投來,他才緩步走到睿王身前,不冷不熱的同眾人一樣說了句:“大王節哀。”

晏亭心中冷笑,好一對做作的君臣,這盛康面上似乎哀戚,可眉眼瞧着便是一幅開懷的模樣,若當真痛心疾,那rì尚晨宮中的一片*,難不成是她晏亭適逢netbsp;睿王引起的sao動尚未平息,緊隨其後人群中竟更是雀躍了起來,晏亭微愕,順着眾人目光看去,乃是緊隨其後那輛馬車,侍從挑了帘子,裏面出來了一名年輕男子,月牙白sè暗紋長袍滾着深紫sè鑲邊,淡紫sè緞帶隨便搒幾扣把烏亮長半攏到頸后,玉白的臉,順長雙眉斜飛入鬢,本是完美的丹鳳眼卻微微吊著,挺直的鼻,嘴角十分細膩的薄唇輕抿。

晏亭心中一緊,似成相識的感覺一瞬間侵入肌體,竟讓身子也跟着微微的顫抖,即便不是驚世絕艷,卻在一瞬間便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如星夜明月,令人無法忽視。

男子翩然落地,對晏亭拱手道:“鶴遲了,還望上大夫見諒。”

晏亭身子又是一顫,盛康得防,此人更是輕慢不得,遂躬身回禮道:“流雲謝過鶴先生前來送家父一程。”

他二人還在客套,那頭盛康硬是丟開了睿王疾步來到晏亭與蒼雙鶴之間,也拱起手,朗聲道:“未料到鶴先生竟也來此,晏痕泉下也該以為榮幸至極了。”

蒼雙淡聲道:“侯爺取笑了。”

yīn業常言,能作壁上觀,便泰然處之,以收漁人之利。

睿王雖也需防備,可眼前看來,較之此二人還算輕緩,盛康與蒼雙實為央國兩大猛虎,漁人之利尚不必說,坐山觀虎鬥倒也是個妙事,晏亭垂眉順目,心下思量,如何能退得更遠,以期望看得悠哉。

那頭睿王見盛康離去,只微微看了看由蒼雙引起的sao動,眼角些微抽搐了幾下,臉上倒是看不見喜怒,復又嗚咽着,恁的哀傷,反倒像個女子了。

晏亭想偷偷溜走,卻不料蒼雙突然出聲道:“時辰到了。”

盛康眯着眼並不說話,蒼雙目光自晏亭臉上輕緩掃過,隨即淡然轉身,向晏痕的靈柩走去。

沒了,預期中還想着坐山觀虎,虎是見了,且其中一頭蓄勢待,她也設身事外,做好了觀看的準備,卻未料,蒼雙一句‘時辰到了’,什麼都沒有了,他是鶴么——分明是狐狸!

輓歌起,孝子哭,那金絲楠木的靈柩緩緩的送入殯宮,一代忠良至此安歇。

其實晏亭想見一見晏痕,親口問他當年為何不護着她母親,又為何十幾年對她不聞不問,亦或許,yīn業先生大概是知道當年她母親被害的始末,那麼晏痕自然也不可能一無所知,儘管外人皆傳其母盈姬死於難產,而她是生而克父克母之命,可是,這都不是事實,真相是什麼,yīn業說她若沒有自己找出的能力,便更沒有解決陳年舊怨的手段,莫不如不知!

晏亭淚眼觀望,一片哀戚聲中,真正痛心者能有幾人,且不說美sè當先的睿王和巴不得除了擋路者的盛康,就是站在晏痕身側的晏霍、晏杵兄弟二人的悲傷也不見得深邃,似乎比她這個心中怨恨着父親的‘兒子’還要清淡些。

對於晏氏兄弟,晏亭並不十分怨恨,反倒覺得蒼雙鶴的淡漠礙眼得緊,說不清的緣由,忍不住生出埋怨,心下沉靜之後,反倒責罵了自己,yīn業說過,敵未動,我心亂,必敗之!

如今蒼雙與盛康倒還沒有任何異常的舉止,她反倒開始心中怒氣蒸騰,實在是謀家大忌。

完禮之後,央睿王已經‘哀慟yù絕’,由幾個樣貌姣好的年輕男侍攙扶着迴鑾駕,晏亭卻在心中猜想着,那‘悲慟’的大王會不會在車上尋那幾個男侍排解‘無以言表的痛苦’,想到此處,不禁打個冷戰,好像有蟲子爬到身上,勾得雞皮頓起。

睿王登車之後,蒼雙隨即也回到自己的馬車,臨走卻是連告別都未曾同晏亭說上一句,好像當她如無物一般。

反倒是盛康不冷不熱的說上了幾句寬慰人心的話,令晏亭微微緩解了一下心緒。

睿王與盛康等人離去之後,送殯者也紛紛散去,使得原本稍顯狹窄的墳地頓時空曠了起來。

晏霍與晏杵等具已離開,獨留晏亭幾人。

晏亭看着晏痕的殯宮,輕聲問着曾貹乙,“勝乙,鶴先生可是有眼疾?”

曾貹乙微愣:“少主,您說什麼?”

晏亭淡聲道:“若有眼疾,便不可能看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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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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