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眼瞎心明
()別夕的話說得輕緩,就好像與她談論着外面的天氣正好般的平和,晏亭卻還是從他的話里聽出了別樣的意思。
不快瞬間侵擾了見到別夕之後的平和心境,在她心中,別夕是一個不需要長長久久相處便可分享心事的知己,可他那話分明是向著蒼雙鶴而要輕笑了她的,斜着眼睛咬牙瞪着別夕,暗暗的罵道:我當你這瞎子是朋友,你卻給蒼雙那廝當走狗,別栽我手上,晏忠說得極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喝酒自己喝,連讓都不讓一下,我還當你是知己——呸!幸好沒跟你掏心挖肺。
晏亭這廂默聲了,別夕復又輕喃道:“清酒乃宴席必不可少之物,許多人甚愛之,卻未必被所有人都奉為至美之物。”
聽別夕之話,晏亭猛然抬頭,見他修長溫潤的手指輕捏着玉杯,含着淡笑,貼於唇邊淺嘗之後復又放下,如常人般抬頭正對着晏亭的臉輕柔道:“我曾甚戀之,如今淺嘗之後,總要想到些舊事,便鮮少接觸了,今rì替先生送一名別樣的客人出城,乘這香車,自然少不得佳釀,又得了這物,可我還是受不住。”
最初的時候晏亭以為他明白酒乃是自己的軟肋,心頭激烈的跳了幾下,倒也不把別夕點到自己緣何坐了這樣馬車來此之事放於心頭,如今聽別夕說他自己也不喜飲酒,將將放下了心,淺笑道:“卻原來別總侍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別夕微微仰起了頭,眼皮半遮上了沒焦距的眼,輕聲道:“如今的別夕只是個尋常的人,哪裏會有什麼故事,只是我知道上大夫未必喜好這杯中之物罷了。”
那還未完全平穩的心又提了上來,略有些吃驚的問道:“你這話是何意?”
別夕輕笑:“但凡飲酒之人,酒後的步調或凌亂,或相對沉穩,但終究是與尋常之人有差別的,我聽過的甚多,這其中唯獨上大夫的與所有醉酒之人皆不同。”
晏亭豁得直了身,從腰間摸出了短刀逼上了別夕白皙的頸子,眼睛從清風吹起的車帷看去,方才去引自己過來的那個下人從她上車之後便走開了,遠遠的立在街角,此刻該是看不見她這邊都生了什麼的,略安心之後盯着別夕的臉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還知道些什麼?”
別夕並不避閃,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未曾有一點點的改變,平和道:“我乃鶴先生的總侍別夕,但凡是人都有自己的私事,我既對上大夫提及,便是告之此事我知——也只有我知。”
看着咫尺之遙的那張臉,晏亭的心頭突突的跳了幾下,這人眼雖瞎,心卻明,短刀微微的向後挪了幾分,聲音已不復方才的凜冽,輕緩道:“你既能聽聲辨人,想必知曉的絕非只是我不諳飲酒。”
別夕輕笑道:“上大夫還希望我知曉些什麼?”
晏亭一愣,半晌沉聲問道:“此事蒼雙鶴那廝可知曉?”
別夕臉上一直維持着平緩的表情聽了晏亭的問話微微僵了僵,卻在閃神片刻之後還是平緩的回答了晏亭的問話:“我已說過,即以坦然相告,便只是我知。”
晏亭撤了架在別夕脖子上的短刀,笑道:“看來蒼雙鶴手下的人未必都與他一條心,我對你頗有好感,莫不如投到我門下吧,蒼雙鶴給你什麼條件,我願加倍奉之。”
頸子上的威脅沒了,別夕微微向畫幾前靠了靠,端起上頭的果子送到晏亭眼前,好像方才的事情根本沒生一般,聲調平緩道:“這世間之事,先生若想知,即便所有人都瞞着,他也一清二楚,可若他並未上心,我卻巴巴的說了,反倒如饒舌的婦人,上大夫若是問及先生給我等何種待遇,我也可坦言告之,但凡受過先生恩典之人,便絕不會生出異心,投先生門下者,每rì三餐無憂,一席休憩之所,僅此而已。”
收了手中的短刀,晏亭輕喃道:“他究竟有什麼好,如此相待也能令爾等盡心相擁?”
別夕輕笑道:“上大夫眼前的果子可嬌艷?”
聽別夕答非所問的話,晏亭微顰了眉宇,低頭看了一眼那些果子,輕應道:“如初摘於枝頭。”
“那味道可還好吃?”
“未嘗過,不知。”
“這果子我是嘗過的,可即便我說它味道堪比人間珍品,那也只是我自己的感覺罷了,上大夫若想了解其中的妙處,唯有自己親自嘗過才可。”
晏亭看着眼前的果子,竟也生出了好奇,伸手拿來,微咬上一口,甘甜之味瞬間沿唇舌蔓延而下,竟比那時令的果子還要甜美上許多。
沉默了,或許蒼雙鶴那廝真有他的能籠絡了人心的手段,但她也只是這點上承認自己或許不及他,旁的未必會輸給他的。
心境不同了,再回味了方才別夕說自己若因為嫉妒而悶悶不樂的那個隱喻,卻覺他這話當真的不錯,連自己的心結都解不開,又如何去與那個被師父都畏懼着的後生晚輩相抗衡。
“晏亭謝過別兄指點迷津。”聲音全然的不同,輕笑拱手說出了此話誠心之語。
別夕的臉還是溫和的笑着,語調也愈加的輕柔:“先生若是知道了他成了別人口中的‘那廝’,不知該是怎樣一種表情。”
晏亭撇撇嘴,“我是不怕他知道的,你儘管去同他說吧。”
別夕嘴角的笑紋愈加的清晰,柔和着聲音道:“上大夫又忘記了,我說過的,先生不想知之事,我是斷不會做那饒舌之人的。”
不管到何處,晏亭坐卧都要有個中規中矩的姿態,可看見別夕的笑臉之後,晏亭卻完全的放鬆了,許是因為他看不見她的樣子,相處起來便更加的隨xìng,懶洋洋的倚靠在車廂板上,輕聲道:“我視別夕兄為知己,別夕兄口口聲聲的上大夫實在不受聽,我小字流雲,年歲也不及別夕兄大,今後若是你我單獨相處,喚我為流雲便好。”
別夕聽聞晏亭如是介紹了自己,並不虛應客套,直接點頭道:“好,流雲。”
聽着別夕和煦的聲音念着自己的名字,流雲心頭又盪起了那暖暖的動容,半晌才想到別夕不該是個閑來無事找她酗酒之人,坐直了身子盯着別夕看了便覺得溫暖的臉,略有些遲疑的問道:“別夕兄今rì來尋我,可是有什麼要事?”
聽晏亭問到,別夕才輕笑相應,“你還真是後知後覺,那馬車之上的人該等着心焦了。”
晏亭心頭一顫,揚聲道:“該死,怎得忘記了我那車上還有客人的,別夕兄有何要事,且道來,若無事,自此別過。”
別夕輕笑一聲,后柔聲應道:“我家先生請你過府一敘。”
晏亭臉一皺,脫口道:“怎的又要去?”
說罷見別夕那輕勾着的嘴角,忙咽下了接下來的咒罵,強自平和道:“莫不是有何特別之事?”
“論時政,淺談天下事。”
晏亭眼角抽了抽,本yù直接開口回絕了,卻聽別夕接口道:“來前先生有言,你該知曉昨rì王宮中之事只能解燃眉之急,若無長久之計,無以應盛康之逼。”
聞聽此話,晏亭默了聲,眼睛微微眯閃着,緊緊咬住唇瓣,心緒翻轉,別夕未得她回答倒也不追問。
原本只以為那是她運道好,如今別夕直言相告,她若是再認為避過昨rì的小劫實屬巧合便是實在是自欺欺人了,猛然間生出中被蒼雙鶴那廝擺了一道的感覺,這感覺令晏亭全身開始不舒服起來,可她如今卻沒有直言回絕的豪情,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輕嘆口氣,那廝踩上了她的軟肋,她對央國的政局了解並不十分通透,於蒼雙鶴和韓夫人之間二者取其一,便是內憂外患之間的抉擇,大敵當前,要放棄的便是私人恩怨,共迎外敵,韓夫人雖名為她晏府之人,實則褚國大公主,選擇不言而喻。
思及此,晏亭抬頭對上別夕空洞的眼,雖然別夕看不見,可她還是露出一抹笑靨,她知道他感受得到她誠心的微笑,語調輕柔道:“也好,我去同我的家僕說一聲,讓他們不必等我,先把卿玦兄送回去。”
聽晏亭提及卿玦,別夕一直平和的表情微微一變,因為晏亭一直注視着他的臉,自然未錯過他臉上那一瞬間的凝滯,想也不想便脫口道:“怎的,莫不是別夕兄也識得卿玦?”問過之後復又笑笑,輕緩道:“對着別夕兄之時,我每每如愚兒般頻頻生錯,怎會忘記了當初是你那鶴先生告之卿玦的能耐呢,別夕兄乃那人的總侍,焉有不知之理。”
別夕垂下了臉,伸手輕撫了那jīng致的白玉酒壺,聲調已經聽不出異常,柔和道:“焉有不知之理,你這話原是不錯的,央國姬氏皆貌美,信常侯年輕之時更是王室中人盡皆知的美男子,其生五子,各個俊美非常,其中又以五公子為最,若我這眼能視,許當上前一探,畢竟天下第一美人的名號總惹人想入非非的。”
晏亭看着別夕臉上的平和,微微偏過頭去,透過清風揚起的車帷,看到依舊停在遠處自己那青蓬馬車,半晌呢喃道:“那人如天山雪蓮,遠觀之,冷艷逼人,近身之時,即便觸摸得到,也好似漂泊於天的浮雲,遙不可及,虛幻非常,與之相處,我反倒覺得別夕兄更加的美好,無論外貌與相處之時的感覺,皆要好上那人許多的,別夕兄第一眼未必驚艷非常,可卻令人覺得甚是舒服,再看之時,便是風姿卓絕了,因此即便你這眼睛沒有問題,想必你也不會去湊那個熱鬧的,那不是你的xìng子,大概只是與我說笑的吧!”
別夕朗笑起來:“雖現在瞧着流雲你這為官之道暫且還生疏着,不過聽你之言便可知,於央國王殿之上,流雲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晏亭微愕,不解道:“別夕兄緣何如此說我?”
“如論有無,到了流雲口中便全然另外一番味道了,明知真假,可卻不覺流雲這話全然的逢迎之嫌,央睿王喜歡你這樣的人。”
晏亭微微撅嘴道:“卻原來你這人也不安生,竟會取笑於我,我這話是真心誠意的,卻好像要來奉承了你一般。”
聽晏亭這不似尋常的聲音,別夕臉一沉,半晌才喃喃道:“許多時候,未必所有人都值得相信的,即便這人生就一副無害的面容。”
見別夕突然轉變了臉sè,晏亭心中一緊,深深吸了口氣,他笑着,如沐net風;他不笑,卻也可能若寒冬浮冰,兩個極端令晏亭應對失常,半晌想到許自己當真以貌取人了,這與睿王無意,心頭復又低落,轉身輕緩道:“不好讓卿玦兄久候,我去去便回。”
別夕輕點頭,聲音又好像什麼都未生過一般說道:“告訴你那家僕,稍後不必過來接你了,先生安排妥當了。”
晏亭微愕,隨即木然應道:“好。”
轉身走出馬車,別夕縮回擱置在畫几上的手,轉頭迎着外面的清風,伸手撫上了自己光潔的臉,呢喃道:“笑着果真是最好的面具,如今連我都不認得自己了,又怎能讓別人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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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k18oo分加更,謝謝大家的支持,某紫非常感激,不過這幾rì心中總是惴惴不安,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朋友是追文的,有多少是養文的,患得患失的,好像比寫第一本的時候還要緊張了,大概是寫得字數多了,也便讓自己更加緊張自己究竟處於怎樣的水平上,咕~~(╯﹏╰)b拉拉雜雜,羅里吧嗦,我老矣!鬼鬼祟祟,偷偷摸摸退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