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連環扎心
奶姐和汪燦的擔心不無道理,夏來剛回公司,就被老闆安排到另一個項目組,去跟一個企業酒會的執行,這明擺着就是不讓他參與邁瑪瑞的大項目。卓問道還假模假式的當眾表揚了夏來一番,讓夏來獨當一面,美其名曰為公司培養優秀的項目經理。更為陰險的是,公司還有意分化夏來和汪燦這對老搭檔,在高安全的舉薦下,公司提拔了汪燦為邁瑪瑞項目組的副組長,成了奶姐的跟班。
最令夏來扎心的是,高安全當天自掏腰包請全體員工吃火鍋,唯獨夏來沒有資格參加,理由也很冠冕堂皇,他要全程負責酒會現場的搭建和撤場,高安全的原話是,只有夏來這樣有責任心的老員工才能扛起這樣的重擔。老闆自然心知肚明,在小舅子和夏來之間,他也只能偏袒自家人。
酒會結束后已是夜裏十點,夏來從中午一直忙到晚上,錯過了二頓飯。作為項目負責人,他必須全程盯着會場,協調各方關係,應對無處不在的突髮狀況。公司請來的舞美團隊非常不靠譜,現場也是意外頻出,一會AV設備出故障,一會其他展廳的人來投訴麥克風噪音過大。好在夏來入行這些年一直在做各種展會,也算經驗豐富,他事先準備了煙和酒,出生於工人家庭的他從小就懂得,一支煙和一瓶啤酒就可以迅速拉近和工人兄弟們的距離。在他的溫情感化下,工人們給足了面子,並沒有消極怠工。
而面對酒店經理的刁難,夏來也有自己的絕招,他從奶姐那拿了不少夜店的消費券,每當經理一來抱怨,他就嬉皮笑臉和對方稱兄道弟一番,然後將券塞入對方懷中,並聲稱自己認識很多妹子,下次去玩幫他來個龍鳳套餐。酒店的經理基本都是酒色之徒,通常都會假裝為難地收下,所以也不會真的為難夏來。
“來哥,我看你一天都沒吃東西,餓壞了吧,咱這還剩了一份盒飯,要不你將就着吃點?”一名工人將盒飯塞到夏來面前,露出憨厚的笑容。“師傅我不餓,你們吃吧,大家辛苦了。”夏來擺了擺手委婉地拒絕了,他並非不餓,而是不忍心吃工人們的辛苦飯,公司只給了20元一個人的伙食標準,夏來只能盡量滿足大家吃飽,工人的煙酒都是他自掏腰包買的,他也不指望公司能給他報銷,眼下他只想太太平平的把這場活動順利結束。
等從酒店撤完場出來,已經接近12點了,最後一班地鐵也停運了。“操,又要打車回去,唉。”夏來看着已經關閉的地鐵站,罵了一句粗口,從市區打車回他郊區的出租屋,至少要150塊,如果就近找一個青年旅舍一晚上也不過80,反正是睡覺而已,權衡了片刻,夏來果斷放棄了回出租屋的念頭,他也不困,乾脆溜達溜達,便一頭扎進了東海市的迷人夜色之中。
自打三年前大學畢業來到東海市謀生,夏來都還沒有好好逛過這座東方夢幻之都,每天不是穿梭在各個項目現場就是永遠在加班的路上。他活動的區域早已遍及東海市16區,可他甚至都沒有閑心思靜下心來,像這座城市的上流階層那樣,悠閑的和戀人逛一回街,抑或在一個充滿年代感的老式咖啡館點上一杯濃香四溢的魔岩咖啡,又或者穿上一身名貴的禮服,挽着情人的臂膀,優雅地走進東方音樂廳,去欣賞一場經典民族舞劇《茉莉仙子》。今晚算是因禍得福,夏來難得有了閑心,他也不急着找旅舍,打算沿着霞光大道好好逛上一逛,也當一回真正的東海市民。
盛夏時節的東海市,
夜生活極其豐富,全市大大小小1000家酒吧、300家夜總會、500家、各種正規的和不正規的洗浴中心,每天晚上人滿為患。在這座城市,你能品嘗到全世界的美食、美酒和美人,但這一切,大部分與夏來無關。以他當下的收入水平,頂多去人均50左右的唱咖和同事們擠在10平方的小包廂里鬼哭狼嚎一晚上。
“這裏應該就是爵士路了。”夏來走到一處十字路口,東西兩側是霞光大道,南邊是步行街,正北方向則是一片西式建築群,機動車到了這裏便不能再前進了,因為這片區域在前朝是租界,各個國家的商人和僑民大都聚集於此。又因為當時住在這裏的老外很多都是有爵位的貴族階層,當地老百姓便把這條街稱為“爵士路”。共和國建立后,這些外國老爺們都給趕走了,人民當家作主佔領了這些洋房,東海市政府便將這條馬路改為“人民路”。如今,這一棟棟漂亮的花園洋房都被政府收歸國有,經過重新修繕,對外商租,能在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開店的,不是國際奢侈品大牌,就是百年老店。
夏來對燈紅酒綠的店鋪不感興趣,他拿出手機,專門拍每一棟洋房的門牌號和地上的窨井蓋。這是他學生時代就保留下來的習慣,收集一切他認為美的素材,做為將來創作的靈感來源。夏來一路拍着拍着,不知不覺走到了爵士路的東端,街口這棟洋房租給了一家健身俱樂部,已經是午夜時分,健身房裏仍然有一群年輕男女正在各種健身設備下揮汗如雨。夏來摸了摸乾癟的肚皮,苦笑一聲,“人家12點還在健身減肥,我卻餓得眼冒金星,同一座城市,卻宛如二個世界。”
忽然,夏來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台跑步機上,一個戴着發箍的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熟悉的身形,丹唇外朗,皓齒內鮮,好一個美人兒,對,就是她,Jency!“她怎麼會在這裏?”夏來一臉問號,今天這是怎麼了,竟然讓他在同一個城市兩個不同的地方遇見自己的老同學。
夏來進了健身房,徑直走向Jency,在確認是本人無誤后,他輕輕地喊了一聲:“靳汐。”正在慢跑的Jency聽到有人喊她的本名,很是意外,她關掉了機器,從跑步機上下來,驚訝地看着夏來,“你怎麼在這裏?”夏來聳了聳肩說:“和你一樣來健身呀。”靳汐掃描了夏來全身,微微一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經常來健身房鍛煉的人,你該不會是跟蹤我吧?”夏來搖了搖頭,“我可沒這麼猥瑣哈哈,公司在這附近有一場酒會的活動,我剛做完,就順便四處逛逛,沒想到居然在這裏又碰到了。”
靳汐喝了口水,摘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拭了一遍問道:“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夏來做了個無奈的表情,“地鐵已經關了,我回去的難度有點大,就打算露宿街頭了。”靳汐沒聽懂這是句玩笑話,當真以為夏來要當流浪漢,當下兩道柳葉眉就緊皺了起來,面露關切之色,“這怎麼行,還是得回家睡覺啊,要不我送你回去?”“你送我?”“對啊,我有車,你在門口等我下,我去換下衣服,馬上出來。”
不一會兒,換了身休閑裝的靳汐從店裏出來,帶着夏來走到馬路對面的商場停車場,二人在一輛紅色的火烈鳥X3面前停了下來。夏來雖然買不起車,但他做多了汽車廣告,對各種汽車品牌還算是略知一二,這款火烈鳥X3正是出自靳汐的東家邁瑪瑞集團,憑藉酷炫的造型和出眾的性能,成為時下年輕中產階級的首選。他知道這款車不便宜,裸車價格起碼在三十萬左右,“這是你的座駕?”夏來羨慕的問道,靳汐解開了門鎖笑着說:“公司福利,員工內部買打7折,上來吧!”
“那也不便宜喲,到底是500強企業,待遇杠杠的。”夏來小心翼翼的鑽進副駕駛,他生怕自己這身臟皮玷污了靳汐的香車。“哪有,”靳汐打開了空調,謙虛的說,“我也是貸款買的,每個月要還好幾千呢,壓力山大,對了你家在哪兒,我開導航?”夏來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你真要送我回家?“”不然呢,帶你兜風嗎?“”我家可遠了,離這40多公里,你一個女孩子家這麼晚了,不安全,算了吧。“夏來這話是真心的,他家所在的高安區,是出了名的貧民區,經常有二流子混子在夜裏四處遊盪。
靳汐仍然要堅持,“那我也不能讓你睡馬路啊,要不去附近找個酒店對付一晚上吧?”夏來咂了咂舌頭,“姑奶奶,這附近的酒店我哪住得起,隨便一家都是五星級的,住一晚得花掉我五分之一的工資。”靳汐有點急了,嬌嫩的臉龐逐漸映出了緋紅,“那怎麼辦呢?”夏來開始使壞,“要不你收留我一晚吧,我去你家打個地鋪?”靳汐眼睛放大了一倍,“啊?”
“不可以嗎?”夏來壞笑起來,靳汐想了想,害羞得解釋說:“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從沒讓男生在家住過。。。”看着靳汐這楚楚可憐的樣子,夏來有些後悔自己的無禮,連忙致歉:“汐兒,我跟你開玩笑呢,抱歉哈,這樣吧,我找一家青年旅舍,那地兒便宜,幾十塊就夠了。”靳汐恢復了笑容,但隨即又關切地問道:”青年旅舍是什麼樣的,房間乾淨嗎,安全嗎?“夏來有些感動,他溫柔地望着靳汐說:”放心,絕對安全乾凈,謝謝你的關心。“
夏來在地圖上搜到了一家青年旅舍,”就這吧,離我上班的地方不遠,離市區也近,你回家也方便些。“靳汐熟練地操控着汽車,車裏放起了柔和的輕音樂,伴隨着茉莉花味道的車載香薰,夏來頓時覺得一身的疲累睏倦都被驅散了,他舒展筋骨,雙手交叉抱在椅背上,眼睛半閉着,這一刻,他才明白為什麼會有香車美女這個詞語,此時此刻正應了這個說法。
”來子。“靳汐輕聲喚道,夏來閉着眼睛回應,“嗯?””那個彩虹SUV文案是你寫的對吧?”夏來睜開眼睛轉頭看了一眼靳汐,“你怎麼知道是我寫的?”靳汐想了想說:“感覺像是你的風格,你以前最喜歡看施蘭星的喜劇片了,他的玩世不恭和黑色幽默一直是你推崇的。”夏來又閉上了眼睛,“可惜,世上只有一個施蘭星,更多的人是像我這樣的人。”“那,你是怎樣的人呢?”“我?廢物一個。”
靳汐有些不悅,她反駁道:“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自己呢,來子,你當年可是我們學校的才子,你成立了學校有史以來第一個話劇社,我們每次演出,同學們都把小劇場擠得水泄不通;你寫的散文還刊登在《新文學》上;以前的你多麼的激情和瀟洒,你不知道班上的同學有多麼羨慕你。”夏來聽着靳汐的回憶,越聽他內心就越難受,是啊,當年的自己也是一個俊朗的少年啊,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現在的夏來的呢?
靳汐見夏來默不作聲,繼續回憶殺,“還記得那時候,我們約好一起考上中洲大學嗎,我們還折了1千隻千紙鶴掛滿了學校花園裏的每一棵樹。。。”夏來把頭轉向另一邊,示意靳汐不要再說下去,“都過去了,算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說。”靳汐頓了頓問道:“為什麼這些年你一直沒再和我聯繫了,高考結束以後,你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拍畢業照你都沒來,我曾經去你家找過你,你爸說你去外地打工了,是真的嗎?”
夏來嘆了口氣緩緩道:“你知道我的情況,我家窮的叮噹響,我不出去打工賺錢,怎麼供得起我弟弟讀書。”靳汐嘆了口氣,看着夏來,目光里滿是憐憫和心疼,僅僅過了7年,當年那個書生意氣陽光燦爛的少年,如今成了一個眼神無光,滿臉油膩的打工仔。而且,靳汐很清楚,眼前的這個男人曾經愛戀過自己,儘管夏來沒有當面表白過,但心思細膩的靳汐如何察覺不出,她曾經幻想,兩人考上大學后,一起學習一起戀愛,相伴一生。只是,夏來的不辭而別,令她猝不及防,一段尚未開啟的熱戀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車子停在了一幢8層小樓面前,橙紅色的店招上寫着“隨意青年旅舍”。靳汐將車子靠邊熄火,夏來看着這家旅舍笑了笑:“呵,還真是隨意,行吧,今晚就在這湊合一宿,汐兒謝謝你。”靳汐情緒有些低落,她關切地望着夏來,“要不我還是幫你找個好點的酒店吧,房費我出,就當是我請老同學,好嗎?”夏來輕輕關上車門,沖靳汐擺擺手,“快回家,到了給我報個平安,下次我請你吃飯,晚安。”
看着靳汐的車駛離了自己的視線範圍后,夏來吐了口氣,他抬頭望着漫天繁星,剛才在車裏,他本可以說出真相,但為了不刺痛這個善良的女孩,夏來只有把傷痛往自己心窩裏掩埋。“算了,等哪天老子發達了,我會風風光光站在她家門口,問她的母親,今天的我配得上你女兒了么?”夏來自言自語,伸了個懶腰,走進了旅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