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入學
長寧書院。
秀麗的園林深處。
木輪輕輕碾過地上的落葉。
“斷竹，續竹。飛土，逐宍。”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
……
李無心側耳傾聽，風中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李無心欣喜道：“哥哥！這些詩，我好像聽你念過！”
李無奇問：“知道什麼意思嗎？”
李無心搖搖頭。
“第一首詩，描繪的是古人們打獵時的景象：砍斷竹子，接上弓弦，做成彈弓，再將土做成彈丸，用以射擊鳥獸，獲得食物。”
“第二首詩，說的是耕作，太陽出來了就勞作，太陽下山了就休息，鑿井以供飲水，耕種獲得糧食，我過着這樣自給自足的生活，皇帝於我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哇——”李無心眼裏冒着小星星，“哥哥你真厲害……”
“你想讀書嗎？”李無奇忽然想起這一茬來。
“想！”李無心回答得乾脆且堅決，“哥哥的夢想是文道成仙，那我也要文道成仙，始終和哥哥在一起！”
李無奇笑了笑：“小傻瓜，我已經說過了，哥哥的夢想是讓你過上好日子。”
“不！”李無心倔強道，“可以有這個夢想！但除此之外，哥哥也要有一個與我無關，甚至是與任何人都無關，只屬於自己的夢想！”
與任何人都無關，只屬於自己的夢想……
那是什麼呢？
李無奇忽然意識到，自己貌似沒什麼夢想，只要能在這個世界好好活着，就已經很好了。
可他依然為這句話而感動。
他道：“等你回家，哥哥就教你讀書。”
可李無心搖搖頭：“哥哥太辛苦了……我很笨，教我讀書一定會讓哥哥很傷腦筋的……”
李無奇想了想。
且拋開自己辛不辛苦這一點不談，單說自己有沒有這個實力來教她。
自己算是詩人嗎？絕對不是。
他腦海里有很多詩，有很多經過歷史的考驗、流傳千古的名詩，憑藉這些詩，他足以親手塑造出一尊文道大儒來。
可問題是，這些詩都不是他的。
就算他能將長達千字的詩詞一字不漏地背下來，就算他能將詩人的創作背景牢記於心，就算他能將詩詞含義背得滾瓜爛熟，那些詩依然不屬於他，他不能理解詩人為何偏偏要選擇這樣的字詞將詩意串聯……
他創造不出這樣的詩句。
更何況，他其實未必能將詩意說清楚了，在他看來，詩意這種抽象的東西，從來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這便說明，他其實沒有為人師表的天賦——他當不了老師，自然不能把妹妹教好。
既然如此，還是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
於是他道：“如果哥哥讓你留在長寧書院學習，你可以嗎？”
李無心點頭道：“我一定可以的！”
這時，長寧縣衙三人組來了。
周勁竹欣喜道：“無奇小友，好久不見了。”
李無奇笑了笑：“才幾天而已，周師爺。”
難得有人對自己產生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情愫，可偏偏是個男的，李無奇心底有些失落。
他將八百兩銀票拿出來，道：“這是上次向您借的錢。”
可周勁竹並不在意銀兩，只道：“無奇兄弟光臨的時機十分巧妙，此時正有諸多好友歡聚一堂，
還請無奇小友一起去打個招呼。”
李無奇本意拒絕，奈何周勁竹十分堅持，甚至奪過輪椅，一意孤行道：“這位便是你妹妹吧？果然是貌美如花……”
一邊說著客套話，一邊將李無心推走了。
無論自願與否，李無奇好歹是到了客房。
面向房內眾人，周勁竹略顯激動道：“諸位，這位是李無奇兄弟，正是……”
李無奇連忙小聲制止道：“周師爺，不必說太多，我這個人怕麻煩。要是他們到時都來纏着我要詩，我可真要一個頭兩個大了。”
周勁竹只好按下話頭，道：“這位是無奇小友，與我相交甚歡。”
房中眾人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自從得知李無奇殺豬匠的身份后，便有些自視甚高，難以平常心與之相處了。
那秀風書院的歐陽姑娘打趣道：“原來是無奇兄弟，久仰大名！早聽聞你的殺豬手法非同一般，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李無奇還禮道：“這位姑娘美若天仙，在下雖與姑娘第一次見面，卻覺得十分親切，不知是不是因為前世的姻緣……”
歐陽姑娘不料李無奇竟會回應得如此尖銳，便冷笑一聲道：“恐怕不能吧……除非小友前世也是個讀書人？”
李無奇笑道：“不，在下前世大概也是殺豬匠，見得最多的不是詩詞文章，而是豬。”
歐陽愣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這小子是在暗示自己前世是一頭豬！
她頓時變了臉色：“好狠的嘴巴！”
孔雀書院的曾凡院長眉頭一皺，不耐煩道：“周師爺，如今大家正在討論要緊事，這些無關人員，就不要輕易放進來了吧？粗言粗語，只會擾人思路！”
周師爺心中暗道一聲不妙，急忙解釋道：“諸位誤會了，無奇小友可是……”
李無奇搶斷道：“可是東郡手藝最好的殺豬匠！”
周勁竹頓時有些尷尬，偷偷看了李無奇幾眼，好在後者神色如常，並沒有生氣的跡象。
李無奇識趣道：“周師爺，既然您這邊在忙，那晚輩就不多打擾了，這是八百兩銀票，您且收好。”
既然李無奇不願暴露身份，那麼周師爺便不敢擅作主張。
他只能便將銀票收下，雖心有不甘，但還是含蓄道：“此次多有得罪，還望小友見諒……”
李無奇道：“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想麻煩周師爺。”
哦？讓李無奇欠自己人情的機會又來了嗎？
周師爺眼睛一亮：“小友請講！”
“我妹妹想進入長寧書院學習，您看您這邊能不能安排一下？”
“沒問題！”周師爺不假思索，便一口答應下來，“令妹入學，周某將親身上陣，絕對傾囊相授！”
李無奇點點頭：“麻煩周師爺了。”
“不敢不敢！小友的一切問題，只要周某幫得上忙的，都一定會竭盡全力！”
李無奇便指引道：“無心，謝過周師爺。”
李無心乖巧道：“謝過周師爺……”
周師爺受寵若驚般：“不謝不謝！小姑娘知書達理，不愧是無奇小友的妹妹……”
周師爺這一番表現，可謂驚呆了眾人！
長寧書院畢竟是長寧縣城最好的書院，即使比不上九州一流的鴻雀書院，但也絕非常人想進就能進的。
此時竟然就因一個殺豬匠的一句話，就收進了一個看似獃頭獃腦且還坐輪椅的姑娘？
而且，周勁竹還表現出一副是自己佔了大便宜的模樣！
眾人都有些懵了：“這李無奇究竟是什麼來頭？難不成是周師爺的私生子？”
周勁竹本想趁此機會再讓李無奇多送一句詩，但時機不合，只怕會適得其反。
他便主動送客道：“那就不耽誤小友時間了，令妹入學之事，周某會處理好，令妹的生活起居，周某也會差人照料，絕不會讓令妹在長寧書院掉半根汗毛……”
眾人：“？？？！！！”
瘋了吧？
對一個殺豬匠如此畢恭畢敬？！
你圖什麼？！
圖他多送你二兩五花肉么？！
如今這肉也沒漲價呀！
李無奇點點頭，舉止不卑不亢道：“那就麻煩周師爺了。”
“不麻煩不麻煩。”周師爺滿臉討好的笑，“今日不方便，改日，周某定親自上門拜訪……”
眾人疑惑不解：“竟能得到周師爺如此尊重，難不成這小子是天下第一殺豬匠？可就算是天下第一殺豬匠，也不該被如此重視啊……”
究竟是什麼情況？
李無奇點點頭：“周師爺費心了，為表謝意，無奇有一份禮物送上。”
周勁竹瞪大了眼睛，喜出望外道：“多謝小友！”
李無奇輕聲念道：“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一句無頭無尾的詩。
不知出處，不知意境。
卻莫名引動了天地才氣！
場上眾人皆感覺自己文心一片悸動！
這是好詩出世時才有的現象！
雲淡風輕的李無奇推着輪椅，轉身離開。
周勁竹一臉滿足，感嘆道：“諸位，咱們又多了一句……”
沉默片刻。
眾人陡然反應過來！
“這小子所吟的，是《將進酒》的下一句？”
“這小子怎麼會知道……”
“這位公子，就是詩仙後人？！”
“他手裏有《將進酒》的全篇？！”
“卧槽！！！”
“公子請留步！！！”
“公子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