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死或者是生的回憶
弗蘭奇視角。
我在哪,我看見的這是什麼啊?
失去意識之後,我恍恍惚惚進入了一片汪洋。無論怎麼掙扎(踩水還是擺手都毫無用處)也不可能往上方游去。
溺水的腫脹衝壓的我的頭腦,我模糊的意識也難以繼續思考。我就這麼下沉,下沉,墜入無盡的深海……
死亡就是墜落。
可能,我就要死了吧。
我要死了
就快,我感覺到非常睏倦,睜大眼睛也不辨方位,拚命聆聽也聽不到聲音,我震驚地發現,連自己的心跳也沒有聲音!
只有,下沉……
下沉的路上,我看見了一團團亮光,下沉時一團亮光籠罩了我——我便看見了,他人的回憶。
那人是——沙克爾頓。
我看見了,看見曾經威震最大工會的他退隱之後與妻子過上了幸福的生活……看見他一兒一女方至總角,他便開始教授他們戰鬥技藝;看見他拆開兄弟戰死的信件,默默無言。戰鬥法師世家的他,如今是這家族的最後獨苗。
看得出他是嚴格,但並不嚴厲,他喜歡一家人坐在一起默默地吃茶。雖說無言,卻在那溫溫暖暖的茶里品味幸福——直到,一封出山信從那獅鷲身上傳下。
勇者戰死,騎士犧牲。最強的前線戰力已經產生空缺,剩餘的幾人已不能承擔損耗的風險。威名仍在卻身處隱退的他,成為了承擔這從死神嘴裏摳出信息的重任的最佳人選。
他走得決然。
臨行祭祖,那四層排位森然矗立,上追四代,旁支八家,列代先祖,皆為烈士英雄。
臨別餞行,一村父老皆肅穆莊嚴相送。
他們起誓,讓沙克爾頓不用擔心家裏。
而那帶著兒女的母親,卻格外堅強。
你去吧。
你永遠是我們的驕傲。
我們等你回來。
爸,我等你回來。你還有一個戰技還沒教我……
爸,爸比,什麼時候回來呀……
他轉身,走得決然。
他笑了,似乎眼前浮現了幸福的幻夢。他眼前浮現自己回家的情景,那孩子們幸福的小臉蛋,結髮妻子欣慰帶着淚花的笑靨……儘管他無比清楚,希望有多麼渺茫。
但他依然前進,他沒有回頭。
他怕那希望的發出者,看到那希望的承載者那刀刻滄桑的臉,落下一顆渾濁的淚珠。
他走得決然。
“對不起,我只能做到如此……”那是他自爆前的最後一句話。在爆炸的巨大聲音中,這輕語如同蚊啼。
他走得決然。
我繼續下沉,脫離了這沙克爾頓的光團。
無盡的深淵中,無數蠢蠢欲動的肢體在向我揮手。我掙扎不動,只能繼續下沉。冷啊,真冷啊,冷就像擴散的雲霧一樣填滿了我的軀體。
然而,我進入了下一個光團。
那是怎樣一種溫暖,就像春風拂過人的臉頰。那是怎樣一種觸感,就像輕輕躺在綠草如茵的軟暖土地。我看見了斯科特那溫馨的家園。那是一片花海中的一個小房子。
那是多麼美的一個小家啊,但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雄偉的背影在那溫馨的花園裏看起來孤獨非常——他的親人,在一場戰亂中盡數死去。他是最強的重裝牧師,但在時代的一粒塵面前,他也沒能擋住這座山,再強的守護也沒能抵擋住射向他那可愛女兒的暗箭,再強的恢復也沒能挽救他那美好家庭中哪怕一人的姓名。
他那天抱着家人的屍體,對他來講不算沉重的軀體卻狠狠壓彎了他的脊樑。
他走得沉重。
他們如今,都化為畫像,掛在牆上。
鳥語花香。
而斯科特,則帶着這悲傷,繼續拯救他能拯救他能拯救的每一個人。善良是他的本性,守護是他的本心,縱使心上遍體鱗傷,他也試圖為他人綻放希望。他聲名遠揚,生活也充實而幸福。
直到,一封書信。
他笑了,他知道,拯救與贖罪的機會,就在這近乎必死的冒險路上。
他走得一直沉重啊。
他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擦拭畫像,最後一次為花兒澆水,最後一次和那嘰嘰喳喳的小肥鳥互唱。他輕輕關上了他的小門。
道了一聲,再見。
對不起。
沒能守護住。
但是這一次,我將做到。
他確實做到了。以凡人之軀鎖住傳奇,他做到了。他應該笑啊,但是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斷裂的身體躺在那台階之上,他卻是淚流滿面。是喜極而泣還是悔恨交加?
有那麼一刻,我感到了無神論的殘忍。
否則我會希望,他會和家人在某個地方,歡聚一堂。
他走得沉重。
我繼續下沉,我聽到了塞壬女妖的歌聲一般的魅惑奇音,那是深淵在召喚……寒冷褪去,黑暗卻帶來了無盡的孤獨,我就像一粒沙子,躺在那無窮延展的黑布上。
沒有預兆的。我身後出現了一種巨大的吸力,我好像被什麼東西一口吞了下去。我看不清,眼前已經是徹底的虛無與黑暗。
然而,而在那把我吞下去的東西的肚子中,最後一團光亮驟然亮起!
那是一名騎士。
威武的鎧甲下是英姿颯爽的巾幗英雄。她是天才一般的騎士。二十多歲就已經公認足以匹配那騎士最高殿堂的榮耀。
如果不是她那更為天才的情侶佔了一個名額,她絕對可以當上名正言順的將軍。
也許是她讓着他,誰知道呢,都是怪物一樣的天才,兩情相悅的一對青梅竹馬。
他們半年後就要結婚了,細細碎碎的準備因為各種事務已經拖了幾年了,但是他們之間的情就像那90度的酒,不能再純了。
但是一封信件,又雙叒叕打破了他們的美好計劃。
一定要去一個的話。
是阿蒙森還是米蘭妮?
米蘭妮提議都不去。米蘭妮提議一起去。米蘭妮提議讓她自己去。
但是騎士團決定人選是阿蒙森。
因為他更合適,更強。
她沒有反對。只能默默流淚。
那就不是她了。
她轉身離去。
她走得堅定。
在他要離開的前一天,他們纏綿之時,米蘭妮用藥水將阿蒙森迷倒然後女扮男裝……
化妝得不算成功,二者雖然面貌很相似。雖然她很努力地剪斷了自己的頭髮,將喉嚨屯熱水燙啞。似乎除了她自己,騙不了任何一個人。
但是沒有人戳穿。
她走過默默送行的騎士團方陣,感受着他們頭盔縫隙下射出的光芒。她走過國家送行的巍峨儀仗,不去看瑪露蕾朵那複雜的眼神(她也在沉默)。她迎面走向弗蘭奇,她嘶啞着報告。
我是阿蒙森。
聖殿騎士。
弗蘭奇眼神複雜,卻點了頭。
謝謝。
那我就,向前走吧。
她走得堅決。
她知道自己難以勝任,她知道這抉擇處於自私的感情,她絕對不可能讓任務失敗,哪怕是付出生命去換取一點成功的可能,她也在所不惜。她曾經公私分明,如今卻冒名頂替,還是這無比艱難險惡卻一定要成功的任務。
望着那遠遠的血月,殺出腳下屍山的她在血色的恍惚中想起,第一次見到阿蒙森。當時他們還是六七歲的小孩子……相對默默在羞怯。
究竟多大了,記不得了……呵,當時玩得瘋玩的累的時候,面對面躺着……他那張水靈靈的大眼睛就在我鼻尖前面一點點……他第一次就對我說過,哦,還有他以後也經常重複,那一天晚上他也在重複說著……
要保護我來着……
對不起。讓你食言啦。活下去吧,你優秀又有潛力。你會找到更好的女孩子的。謝謝大家,也,謝謝你。
啊,好想再看看婚紗啊,你我一起挑選……
。
在那血腥的高山上,一朵鐵花凋零。
正如她毅然轉身,
她走得堅決。
我好像被這東西帶到水面,我分明感覺到在上浮而非下沉。
等等,我想起來了!為什麼要讓我記起……我探尋知識的初心……可惡,可惡啊!
媽的,不重要了,我他媽還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被突然吐了出去,離水面只有幾米。我拼盡全力舞動四肢,口鼻拚命翕動,向著那水面上的光芒——我拚命游去。
我看見了……那是我的回憶……
我突然回頭,發現剛才那東西竟然是……
不重要了。
謝謝你,或者說,謝謝你們的幫助。我
獲得了新生。
我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