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陷落，后
迷惘。
我都幹了些啥呀。
這一堆人直接像水庫開閘一樣流了出來。
別圍在我身邊啊。
我要幹啥來着，啊對，一定是混亂，我想要製造逃亡的混亂！然後跑掉！一定是這樣的！別拿我當救世主！我只是一個路過的小人物。
那麼，混亂……
不對，我已經做出來選擇，給我冷靜下來啊！等等，划痕……
“想跟我來的，拿上武器！拯救被壓迫的同胞！想跑的，向那裏跑！”
“其他‘雜物庫’在哪？！”
我狂吼着，用兇狠的眼神瞪向那些混蛋。為了震懾住那些目瞪口呆的混蛋冒險者，我揮舞着長矛……肯定很滑稽。
結果那個大鬍子竟然跟着我，這一波冒險者都跟着我。我對人性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但這是依舊我見過最奇怪的事情了。
簡單交流之後我們就知道其他一部分雜物庫的方位……在出去之前，我要辦一件事。
你個臭小孩，我給你挖出來……你怎麼咬我……哦你要搶這個吃的，你不會是因為聞到這個食物的氣味才撓牆吧……你回去幹什麼，喂你身下的弟弟……
他……
他死了。
應該，應該死了超過一天了。
他死了！孩子，別抓着屍體不放了，我給你抱走……別撓我！走了！你給我聽好了！我們去救其他奴隸，你和那邊那些體弱的，趕緊給我跑！
滾！給我滾！能滾多遠滾多遠！
別都跟着我啊！
我們聽到了恐怖的連成一片的咆哮。
行吧，再鑿開一個庫，贏得不算輕鬆，士兵很多……但是還是贏了……那邊的一個離得很近，也要鑿開……還有那個……幾個了我記不清了，但是我們必須撤退了。
明顯，向遠處一望，就可以看見防線在潰敗。咆哮與慘叫此起彼伏。
領着這一大群人跑路吧，跑過街道，跑過民房，跑過集市……我看見那個小孩在流着淚拚命的跑，也看見有不少人加入了這逃亡的大軍，后加入者大多是市民。
如果說戳破這虛偽的安全面紗就是製造混亂，那我做得還算成功——
破空的風聲簡直撕裂人的耳膜，我感知全開也只能堪堪瞥見了那隻巨箭破空而來。
我拚命阻止人群。
巨箭射碎了我們面前的道路，亂石與塵沙迸濺，所幸沒有人傷亡。
一隻又一隻的巨箭砸向我們面前的必經之路。
這只是威懾而已。
我們抬頭望去，果然是他。
被譽為公國勇者的天才弓箭大師——帕德雷。我早有耳聞，聽說他的弓箭附着着一些勇者之力，而他本人端莊正義的作風更是讓他贏得了公國勇者的美譽。
當然了，是對自己的階層正義。
他為什麼才出現？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的出現一定提振了全軍的士氣——他傲然屹立在公國的最高塔上，穿着他標誌性的正義披風，手拿巨弓，儼然一名英雄形象。
而他的作為，正是為了阻止奴隸的逃亡，為維護治安的軍隊爭取時間，從而維護社會的穩定，這就是他的正義。
我去他媽的正義。
但是他的實力不容小覷。
這是一着險棋。
我死死盯着他的方向，示意上前，邁開大步——我看見巷子裏衝出的軍隊了，這個關頭，他們還真是“恪盡職守”。
魔物的嚎叫震天。
而我們只能殺出一條血路。
巨箭襲來。我拼盡畢生武學彈開一箭，並讓第二箭偏轉了方向，但第二箭仍然奪去了兩三個人的生命。第三箭和第四箭我迫不得已使用了避矢捲軸，那是我不顧下潛時口鼻出血，潛入深淵摸到的寶物向黑市商人交換的珍貴捲軸……
這份上了，沒有虧不虧一說了！
帕德雷！你為軍隊帶來希望？為什麼不能放過奴隸？你究竟，算得上是什麼勇者？
我不知道他會如何回應。
因為他沒有命來回應了。
高塔驟然坍塌。
如同被一道鋒利無比的利刃生生削去一樣，那入雲的塔身融化如蠟。
而那帕德雷，他只剩下破碎的正義披風，如戰敗者的旗幟一般隨風飄下……很明顯，他才是攻擊者的攻擊對象。
他絕對屍骨無存。沒人能在那種程度的切割下活命。
那黑影從空中一躍而下。
那躍動的黑影，那奪命的利刃，我絕對不會看錯。
是蟲王。傳說中的切割之王。
什麼東西？
我突然動彈不得，心中好像有一萬個冤魂哀嚎着恐怖的歌，我意識到這是死亡的威壓。望向四周的人，他們也一個個露出驚恐到扭曲的神色。不是蟲王，它也做不到如此的巨型威壓，動彈不得嗎，應該是龍族精神類的技能，比如說龍威……
等等，龍？
我扭着僵硬如鋼鐵的脖子向上看去。然後便看見了那瘋狂的景象。
如同連接的烏雲，好似翱翔的山脈，那是死亡的漆黑，那是恐怖的源頭——是那滅世的黑龍。
等等，它的出現……魔物大潮……死亡的火神。
我逐漸理解，一個大膽的猜想浮現在我心裏。
這巨龍就是魔王？魔王就是這黑色巨龍？
不！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我們馬上就要到達邊境了……還有一小段距離！就差那麼一點！
可是已經有人撐不住倒地了，甚至有人跪了下去，在巨大的龍威對精神的摧殘下，他們的精神即將崩潰……
除非，有什麼能夠提振精神力的東西……
有！
壓箱底的秘寶！
不屈之火炬！
不是吝惜的時候了！我點燃了這火炬。
而它帶來不屈。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望着這傳說中方能得一聞的寶物，或者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火炬是什麼，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這火炬的價值不重要了，它會不會燃盡也不重要了！我是不是血虧不重要了！
這一刻我就是想讓所有人活着。
活下去啊！快跑！
站起來！
跑！
跑！！！
能站起來的所有人，都在奔跑，我左手抱起那僵住的孩子，右手高舉這火炬，向前沖。真是可惡，這種拚命奔跑的感覺，我不想體驗第三次了！
到了，就要到了！我已經聽到魔物在身後的嘈雜，但是我們面前就是邊境！過了這個邊境，很快就是，就是王國的腹地！他們沒有理由阻止我們，王國必然對魔物設防！即使沒有這些，我有一種奇怪卻又無比自信的預感：魔物不會越過公國。
不會，一定不會的！
要到——
黑紅的毀滅從天而降——毀滅的龍息摧毀了逃生的全部通道。
這天災一樣的毀滅火柱對它而言僅僅是把龍息甩一下，而對我們而言，造就了面前不遠處這不可逾越的燒灼鴻溝。
這鴻溝將近三米之寬，我倒是能助跑跳過，但這蜂擁而來的體弱奴隸……他們瘦得只剩骨頭的腿，真的能跳起來嗎？
近了，近了，越來越近了……我們離鴻溝越近，離死亡就越近。深深的溝內燃燒着紅色的毒焰，正等待着吞噬生命。
我牙一咬，好人做到底吧。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我要做到這一步啊？
家底盡喪啊！
我展開了全部煉金梯，煉金階，煉金板……我能拿出的登山秘寶全都用機械放了出來，搭起一座生命的橋樑。可惜了這昂貴的器具，它們曾多次救我於危難之間……不可能回頭回收它們了。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高效通過需要秩序，這生死關頭能有秩序嗎？
一定會擁擠異常，把大多數人推入火溝之中，我不敢想像。
生死關頭，人性經不住考驗。
但是，我不服啊，我拼了命救出的人死在同為奴隸的人的推搡之下？
憑什麼？
我將女孩精準拋向對岸，那傢伙滾了幾圈看來沒什麼大礙。
那麼。
我賭一把。
這一切讓我相信人性。
我高舉火炬，站到這生命之橋的左邊。
我把嗓子喊破，和着血拚命嘶吼：
“秩序通過！”
“秩序！通過！”
“秩！序！通！過！”
我從他們的眼中讀出對生命的渴望，讀出對未來的希望，讀出複雜的人的情感。他們的眼中也倒映出我瘦削的身形。他們紛亂地奔過來。
我從未感覺到如此無力。
我輸了。
他們依舊沒有秩序。
在死亡面前。
窒息一樣的
死亡。
等等，那個大鬍子？
他——他當場砍死了擁堵在隊伍清前方的那幾人，他吼得如同一隻暴怒的雄獅。
我的耳朵發沉，我已經聽不清了，但我知道他喊的是什麼。
他手握利劍站到了這橋的右邊。
利刃與火炬相對。
血滴與光明呼應。
幾乎所有人都安全過橋。
人快走光了，獸群還有一大段距離。他也要過橋了，我很高興，真的，這輩子我就沒這麼高興過。
我感覺什麼光芒一閃。
我失去了知覺。
火炬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