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滅亡”
人類滅亡了。
如字面意義，“人類”切實的遭到了滅絕。
至少四城之山的人類全都融入了橙色的海洋里。
魏烈拓坐在冷冷清清的廣場上，冷眼看着十不存一的倖存者們來往忙碌。
生產斷鏈了。生活卻還需要繼續。原本西城的生活物資補給只需要工廠里的工人們坐在無塵車間裏閉目冥想，就能從他們腦海中“創造”出無數米面糧油甚至是依然保持着生命的肉塊來。
但隨着那些人的離去，人類的“權柄”也一下子變得虛弱不堪。魏烈拓看向掌心，幾乎是拼盡全力之下，才冒出一丁點火苗，而他額頭已經滲出汗水，陣陣虛脫從心底產生。
“魏烈拓！過來幫忙！”
異常管制局的局長與幾人一起搬着某個巨大的箱子路過附近，抬頭就看見那個閑得慌的混小子還在那裏浪費體力：“這麼有力氣就過來幫忙！”
嘖。
別的不好說，這位局長的話還是得聽一聽。魏烈拓咋舌起身，隨着他的動作，掌心火焰跌落，觸地之前就被一隻長着鱗片爪指的大腳踢滅。
“造物”的權柄沒了。
但他的血脈還在。
魏家駁雜的血脈給他留下了過去十餘年的痛苦回憶。但也在他成熟之後漸漸成為一份巨大的力量。
惡魔化的魏烈拓一人能抵六人用，兩米有餘的身軀輕鬆就把那個集裝箱扛起來：“送到哪？”
“四號街的救災帳篷，裏面都是些罐頭，你可以跑快點。後面還有很多東西。”
魏烈拓能夠放鬆的坐在廣場邊是有原因和代價的。異常管制局的布蘭度局長見魏烈拓恢復了變身的體力，趕緊安排下去一連串任務：“還有六街的工廠有不少庫存物資要搬出來，你去幫忙裝車……還有……還有……”
啊。真是夠了。
魏烈拓眼神一冷，阻止了更多工作從局長嘴裏蹦出來：“我先把這個送去。”
不屬於人的眼神里藏着火焰，倘若這一眼瞪的是普通人，對方的腦海就會在三秒內被蒸發時的水汽撐爆。但魏烈拓瞪的是他局長，頂頭上司。
“誒~你小子不樂意是吧？吃好喝好給你供着你還不想上工？”
鬍鬚拉碴的中年人從風衣下掏出手槍，鋼鐵的咔噠聲中已經頂住魏烈拓咽喉：“幹活！”
“……”
饒是以魏烈拓惡魔化的身體，他也壓根看不清自己究竟怎麼就被踩在地上的，就在一剎那，天旋地轉，他眼中的局長就是以天空做背景了：“我做，我做還不行嗎。”
數噸重的集裝箱已經平放在邊上，沒有半點灰塵揚起。絕對的力量和速度壓制里，布蘭度局長今天依然穩定而強力的輸出着無法匹敵的壓迫感。
嘀咕着“莫欺少年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類的話語，魏烈拓暗紅色身軀就背負着集裝箱遠去。明明是個惡魔，此時頭頂的角卻讓他看起來更像頭牛馬。
“看什麼看！幹活！”
衣擺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些灰塵，布蘭度局長轉身斥醒魏烈拓那些不成器的同僚：“看看人家魏烈拓！再看看自己！年輕人要知恥啊知恥！”
壓根不是一種能做對比的物種好嗎，有本事您去把總局的貝希摩斯帶來給您當牛車……
“想什麼呢！”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
.
四街市立第三醫院正門不遠處，魏烈拓放下沉重的集裝箱，
用力把腰桿挺到后折：“——咔啊——”
爽。
魏烈拓重新站直，與前來確認物資的醫院後勤處手中冊子上籤下一個字：“異常管制局，魏烈……”
“嘔——”
劇烈嘔吐聲響起，魏烈拓眼前的冊子猛然一撤，紙張被筆尖撕裂的聲音刺耳。
“你沒事吧？！醒醒！告訴我你的名字！”
醫生猛撲到“液化”的病人身邊，原本穿着防護服，或許是院內志願者的人，此時摘下了頭套，半張臉變作明橙色膿包，嘔出一口散發著血漿腥臭味的濃汁。
“記住自己名字！然後想起你的秘密！臨時的也可以！”
醫生按住對方脖頸，用咽喉的痛覺刺激對方漸漸溶解的意識：“我叫西塔，記住，我叫西塔，叫我的名字——該死，喂！來幫個忙！”
這就是……液化么？
後方，魏烈拓對這一幕冷眼旁觀着。
相較於“接觸”就會瞬間溶解的純種人類不同，非純血人類對晴無雲之血的歸化作用有着一定的抵抗力。但她的血不止追跡血脈，更是基於心理。
眼前這個倒霉蛋，應該是在志願者工作時降低了心防。殘忍點說，他可能只是因為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報，可能有人微笑着說了謝謝。
於是這個倒霉蛋志願者感到了與“人類”這一族群的認同感。
越是認同，越是易溶。
唯有像他這般，強烈的心防把靈魂從集體中孤立出來，才能確保與晴無雲之血的安全距離。
“幫忙？”
魏烈拓向前一步，惡魔的爪指刺破水泥地面：“怎麼幫。”
“讓他拒絕人類，拒絕集體——惡魔種的話，你應該……”
“不要指使我。”
魏烈拓眼神掃過醫生的臉頰，留下一陣灼熱：“我知道該怎麼做。”
火焰般眼神掃過已經那人半數液化的身體，魏烈拓的熾熱讓已經變成橙汁模樣的血水開始翻滾沸騰，於是他伸出手，從醫生手中奪過那變成水袋般癱軟的男性志願者：“你，想死嗎？”
將自己燃燒着不潔火焰的眼睛與他對視，魏烈拓低聲呢喃：“要麼逃亡，要麼跌入苦痛的地獄。我是恐懼化身，你弱小的靈魂將成為我食糧……”
他語氣並不邪惡，也不恐怖。但隨着低語，四周的牆壁便浮現出黑褐色畸變，焦化，碳化，剝落，呈現出內側已經鮮血淋漓的扭曲血肉。
它在喚醒一片地獄，倒影在人世背面的一片地獄。
醫生知道這樣不好，可雙腿發軟的他只能看着那不潔褻瀆的火焰從不起眼的角落燃起，散佈出暗紫色毒霧，硫磺的刺鼻氣味也灌進鼻腔。
“我……我不要……”
恐懼與苦難灌進心房，剛剛還以為助人為樂而與人群趨於一統的意志眨眼間變得脆弱又自私，他搗騰着還有力量的右手把身體向後推去：“離我遠點，離我遠點！怪物！”
說的什麼逼話。
魏烈拓壓低了眼神，實在不好發作又感覺煩躁。
你不也是怪物嗎？
能從第一次衝擊中存活下來的人類，又有幾個不是隱藏在人群中的怪物？
大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別表現得這麼人畜無害好嗎？
難怪你丫剛才要死不活的。
魏烈拓瞥一眼那個有些愚蠢的男子，彎腰從地上撿起醫生的物資收受確認簿：魏烈拓。
簽上名字，他把小本子往醫生懷裏一扔，向來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