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帝都,你若是在大街上隨便拉了一人,問誰是第一公子,那可能尚有爭議,你若是問誰是第一千金,那麼對方只會用看智障一樣的眼神看着你,齊府大小姐齊朱顏是帝都第一千金,這是帝都婦孺皆知的事實。
齊朱顏是第一千金,一半因了她傾國傾城的容顏,一半是因了她的家世。齊朱顏的父親齊彥朗是當朝宰相,若只是宰相也沒什麼,畢竟歷朝歷代有過那麼多的宰相,不過是位極人臣罷了,然而齊彥朗還在四年前帝君澹臺惟白登基時立下了汗馬功勞,加之這四年他潛心的鋪陳發展,竟是越發位高權重,真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帝君都對他禮讓三分。
齊朱顏自己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無雙的容貌,顯赫的家世,父親的寵愛,這世界上,只要她想要,只要它存在,沒有什麼是她齊朱顏得不到的。
朱顏坐在銅鏡前,拿了只眉筆一筆一畫細細描着眉,銅鏡中的少女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顏色添一分嫌多,減一分則少。朱顏描了半晌,卻發現竟是沒有未畫時好看,她憤憤地將眉筆擲於地上,不耐煩地拿了濕帕子抹去眉上的痕迹。
忽然,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在磨蹭她的小腿,低頭一看,果然是硃砂,硃砂的兩隻前爪搭在她的小腿上,見她低頭,沖她“喵喵”叫了幾聲,想往她的膝上跳,試了幾次卻沒有成功。見狀,朱顏彎腰撈起了硃砂,將它放於膝上,一隻手輕輕摩挲着它的皮毛。
硃砂是朱顏三歲時來到齊家的,那時的齊彥朗還不是宰相,他每日裏忙於公務,甚少着家,而齊夫人剛剛懷了第二個孩子,胎像有些不穩,只能在府中休養。
三歲的朱顏正是閑不住的年紀,小小的齊府顯然已經不能滿足朱顏的好奇心,然而父親母親都卻不能領她出府去玩,於是,趁着下人們不備,小小的朱顏偷偷溜出了府。府外的天地顯然是齊府不能比擬的,小朱顏沉溺於滿目的琳琅,早已忘記了自己一個人偷偷溜出來的事實,待她想起父親母親,反應過來該還家時,卻是發現自己早已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那個時候正是寒冬,齊府炸開了鍋,齊彥朗放下了滿桌的公文,急急跑回了家中,齊夫人也出了屋,整個齊府傾巢出動去尋小朱顏,待他們找到朱顏時,她已是凍僵了,小小的身子縮成了一個團,早已沒了意識,當齊彥朗跌跌撞撞地抱起朱顏時,卻聽得從她的懷裏穿出了細弱的“喵嗚”的聲音,竟是一隻出生沒多久的小奶貓!而正是託了這小貓的福,小朱顏雖是凍得失去了意識,卻仍留得了一口氣在。自那以後,硃砂就成了齊府的一員,小朱顏日日與它形影不離,它的地位竟是比下人們還要高。也是從那次起,齊夫人落下了病根,齊府二小姐齊朱鈺也因此自出生起就體弱多病,二小姐出生后沒幾年,齊夫人就積弱病逝了。
朱顏將硃砂抱在懷裏撫摸了一盞茶的功夫,年老的硃砂就舒服得打呼嚕了,朱顏起身小心翼翼地將硃砂放到了專門為它準備的軟軟的小床上,喚了丫鬟照看着,自己披衣出了屋,在府內閑逛。
這是朱顏的小癖好,自朱顏懂事起,就尤其喜愛長相俊秀的男子,齊彥朗尤為疼愛這個女兒,竟將闔府上下的小廝換了個遍,或清秀,或艷麗,或溫潤,或英氣,各種姿色,應有盡有,而朱顏也因此養成了個小習慣,每日裏定要在府內轉上一轉,不為別的,就為觀賞這遍佈滿府的景緻。
這日,朱顏在府內繞了半圈,覺得有些無趣,便吩咐小廝套了馬,準備出府。而這目的地也是沒什麼新意,是那南山的通玄寺。朱顏經常去通玄寺並不是為了禮佛祈福,而是因了那裏的一老一少兩個主持,老住持法號徹光,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長得是極為風度翩翩,丰神俊朗,常年笑容滿面,溫潤和煦,小主持不過比朱顏大幾歲,法號星玄,劍目星眉,鼻樑高挺,唇薄如刻,只是終日不苟言笑,目若寒冰,朱顏不關心這二人佛法修為如何,只注意到二人都端的一副好相貌。
朱顏懶散,平日裏一般都由小廝們用軟轎抬着,從好走的前山上去,可今日不知怎的,突然來了興緻,竟要從後山走着上山。南山的後山山勢與前山相比較為陡峭,少有人行,只有一條前人踩出的小路,而也因了這個原因,後山的景緻更為清幽。
朱顏只帶了個丫鬟,輕裝簡從便上山了。昨日山裡剛下過雨,漫山的顏色被清洗一新,滿目的青翠欲滴點綴着春日裏琳琅的色彩,正是平日裏難得的景色。朱顏狠狠吸了幾口山裏的空氣,腳步越來越輕快,竟是將小丫鬟落在了後面。
朱顏邊走邊觀賞着四周的景緻,突然一朵花兒吸引了朱顏的視線,這朵花開在小路旁的一塊高大的岩石上,竟是少見的青色。這岩石就在路邊,伸手就能碰到,只是這石頭有些高度,朱顏伸長了胳膊也還差着點距離,好在岩石旁邊還有一塊可供踩踏的低矮的石頭,正巧能彌補朱顏差着的高度,朱顏估摸了一下,覺着沒什麼難度,便沒有等後面的丫鬟,自行踩了上去。
誰料這塊石頭恰好被高大的岩石遮擋住了陽光,處於背陰處,又因了昨日的雨,竟很是濕滑,朱顏的腳甫一登上去,就是向前一滑,她的整個身體直直地向後仰了過去,一霎那,朱顏的腦中一片空白,連後面丫鬟刺耳的尖叫都沒有聽到。
就在朱顏以為要摔到地上的時候,突然側面伸出了一隻胳膊阻擋住了她的落勢,朱顏只覺得後背被狠狠硌了一下,一陣疼痛,然而她的意識還停留在滑倒的瞬間,一時之間竟是僵在了半空中。
見朱顏半晌沒有反應,胳膊的主人好心提醒道:“小姐,你還好吧?”
朱顏陡然被頭頂傳來的聲音拉回了思緒,這聲音很是柔和好聽,可惜逆了光,看不清這人長相。
這時落在後面的丫鬟也跑了上來,帶着哭腔扶起了朱顏,朱顏這才看清了聲音主人的容貌。
這是個和自己年歲差不多的少年,卻已是修長挺拔,入鬢的劍眉配了雙泛着波瀾的桃花眼,笑起來便成了兩彎新月,鼻樑高挺,嘴唇紅潤,竟是與山上的兩位主持相比,都不遜姿色。
此時少年見朱顏仍是愣怔,便上前一步越過了朱顏,抬手輕輕鬆鬆摘下了那朵青色的花,笑着遞到了朱顏的面前,“下次登山要當心呀。”
少年的笑容柔和得像清晨的陽光,似四月里的春風,見慣了好看男子的朱顏竟是不知為何泛起一陣羞澀,臉上升起了兩朵可愛的紅雲,襯得少女的面容越發嬌嫩,她微低了頭,伸手接過少年遞來的花,竟是有幾分扭捏。
少年見朱顏從驚嚇中緩了過來,便行了個禮,越過她們,繼續大步向山上走去,仍是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朱顏突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略過丫鬟,疾追幾步,望着少年的背影大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扭過頭來,目中帶了幾分驚訝,似是沒想到朱顏會如此大膽直接,但只是一瞬,他就恢復了柔和的笑容,“澹臺青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