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的光景,冷為光停了下來,抬手向前方指了指,道:“前面便是了,拙荊應在家裏備飯。”

順着冷為光手指的方向,幾人只見遠處半山腰的空地上矗立了一間精緻的小竹屋,四周還用竹子圍了個籬笆,院子裏似是種了些蔬果,小小的院落處處體現了主人的雅緻。

月白正待開口,一路上一直沉默的曳酒卻突然站住了,冷聲道:“有問題!”

幾乎是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從竹屋裏躍了出來,向著密林深處竄去。

見狀,曳酒和月白拔腿便向那身影追去,而冷為光一直冷淡的目光里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慌亂,他沒有去管那人,卻是先向著竹屋的方向奔了過去,水靈泠斟酌了一下,覺得自己肯定追不上月白和曳酒,硬追還容易跑散,便也隨了冷為光,跑向了竹屋。

冷為光還未進到院子裏,便衝著屋內放聲急喊幾聲“星兒”,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片寂靜。

水靈泠差着一段距離跟在冷為光後面,她還未走近院子,冷為光已是急奔入了屋,接着不過片刻,水靈泠就聽見屋子裏傳來了一聲悲痛絕望的嘶吼,這吼聲如同野獸被逼入絕境的最後一聲咆哮,直直撞入人的心口,到了最後,已是沙啞不成聲,似是撕裂了聲帶。

水靈泠緊着幾步跑到了屋門口,向著屋內望去,卻是看到了在她過去的十幾年未曾見過的,之後的人生再也沒能忘卻的凄慘景象。

屋中的床榻上,仰面躺着一個清雅秀麗的高挑女子,卻是面色死白,胸口毫無起伏,她的身上蓋着冷為光剛剛穿着的外袍,然而鮮血已經將灰袍浸透,女子自灰袍下露出的部分,衣衫破碎,肌膚裸露,傷痕遍佈,明顯是死前受到了凌辱侵犯。

此時,江湖中從來都冷麵無情的冷麵銀狐俯首緊緊抱着女子,將頭埋在女子的胸口,淚水混着血水流下,已是再也發不出聲,往日載滿一家三口溫情的竹屋內,只余那不懂事的嬰孩的啼哭。

水靈泠望着屋內,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她頓了頓,索性退到了屋外,心中滿是沉重難受。

又過了多半個時辰,月白並着曳酒一同回來了,曳酒的神色更加陰沉,胳膊上還帶了道長長的血口子,水靈泠隱隱覺得他好像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曳酒卻並未看水靈泠,他徑直越過水靈泠,向著屋內走去,水靈泠只好向月白投出了疑問的目光。

月白走到水靈泠身旁,低聲簡單解釋道:“是黃泉邪徒,讓他跑了。”

黃泉邪徒是江湖中有名的極惡之人,他的武功雖算不上頂尖,卻是手段陰險,心狠手辣,作惡從無規律,這次看來也是一時興起,只是遇到的碰巧是冷為光的妻子。

那邊曳酒只向著屋內望了一眼,便轉身翻了回來,臉上滿是掙扎痛苦,還有着一絲水靈泠看不懂的後悔,一時之間,水靈泠竟是不敢上前同他說話。

曳酒一言不發,走向了院內的一棵小樹,突然之間出手向樹榦砸去,碗口粗的樹榦竟是直接被他擊得斷成了兩截。

月白見狀急忙走了過去,執起曳酒的手來查看,那手的指節已是滲出了不少鮮血。

曳酒卻似覺不到疼痛,只是緊緊握了拳頭,死死咬着嘴唇。

月白嘆了口氣,從背囊里翻出了隨身攜帶的金創葯和紗布,細細給曳酒上了葯,又用紗布纏上了手和胳膊上的傷口,曳酒則隨了月白的擺弄,只是沉默着。

直到月白為曳酒包紮好了傷口,曳酒的身體仍是僵硬着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月白輕輕嘆了口氣,上前一步伸手攬住了曳酒的肩膀,曳酒將下巴抵在月白的肩頭,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緊握的拳頭才漸漸鬆開。

——————

冷為光抱着孩子站立在妻子的墳前,神色毫無溫度,沉默着不發一言。

曳酒三人為冷為光的妻子上過香后,月白看向冷為光,開口問道:“今後有什麼打算?”

冷為光的眼神閃過一絲狠戾,“報仇。”

“那孩子怎麼辦?”

聞言,冷為光似是有些迷惘,但不過片刻,便恢復了冰冷的神情,卻是不再言語。

月白嘆了口氣,“若有什麼需要,你大可以來找我們,望你……好自為之。”言罷,也再無甚可說,便同着曳酒告辭離去。

水靈泠沉默地隨着他們走了幾步,卻突然轉了回來,她衝著冷為光正色道:“你應該多笑一笑,孩子的母親已經不在了,你若再如此冰冷,就沒有人能教予他溫暖了。這個孩子只會成為另一個你,那樣他的母親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絲痕迹也沒有了。”

冷為光聞言一怔,微微張口像是要說些什麼,水靈泠卻沒有給他反應的機會,扭頭向著不遠處等待着她的月白和曳酒跑去。

平日裏水靈泠一與月白搭話,曳酒總愛橫插一杠子,與她吵吵鬧鬧,這兩日曳酒卻很是安靜,沒了曳酒的干擾,水靈泠第一次可以單獨同月白說話,她卻是高興不起來。

曳酒自行在前面走着,月白望着他的背影也很是沉鬱,水靈泠終於忍不住了,低聲問月白道:“那日你們去追黃泉邪徒,到底發生了什麼?”

月白想了想,沉聲道:“那日裏曳酒本有機會殺了黃泉邪徒,但他卻同往常一樣沒有下死手,結果給了黃泉邪徒機會,反而着了他的道,受了傷。回來后見到冷為光妻子的模樣,曳酒自是懊悔沒能替他殺了那個兇手。更重要的是,那日冷為光在山上同他說的話,對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我本想着讓他們再聊聊會好些,沒想到後來又發生了那樣的事,也沒能聊成,現在他的心裏很是掙扎,旁人的開解也是無用,只有靠他自己想開,走出來了。”說完,月白疾走兩步,走到了曳酒身側。

月白和曳酒並肩而行,走於高處,逆了光,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了老長,望着身形同樣挺拔修長的兩人,水靈泠的腳步突然有些遲疑,她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彷彿自己並不屬於這裏,那兩人看着離她那麼近,她卻覺得距離是如此遙遠,好像她怎麼努力,都不能追上他們,與他們並肩而立,那裏,似乎沒有她的位置。她趕緊搖了搖頭,甩開了自己這種奇怪的思緒,小跑兩步跟上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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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唱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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