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二)
雨愈來愈大。
陸心昀躺在陸衡鈞建造的小木屋裏,聽着窗外雨聲滴答,心如死灰。他蒼白着臉望向給他捂手的陸衡鈞,不知怎的看着看着眼眶就紅了,眸里的凄楚看得陸衡鈞都揪心。
“昀兒,你就是心太軟,所以誰都能傷害你。”
陸衡鈞輕嘆了一聲,捂着陸心昀冰冷的雙手,說道,“成大事必須當機立斷,切不可因同情心慈手軟,最後被別人反將一軍。”
“所以……你就在自己預設下斬草除根?”
陸心昀的聲音沙啞的像摩挲過的黃沙,每一個字都好似要喘息一下才能繼續,“你不僅殺有錯的人,你還傷了許多無辜的人,還有……還有咳咳……”
陸心昀疲憊地閉了閉眼睛,輕聲道,“他們因為你家破人亡,連祭拜親人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在愧疚和痛苦中度過一生。哥哥,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遭受非人的待遇,過得生不如死……但這真的不是讓成千上萬無辜的人去死的理由。”
“……”
陸衡鈞深深地望了陸心昀一眼,嘴角忽然抽動了一下,露出似哭似笑的滑稽表情,“昀兒,你沒有經歷過我經歷的事,你永遠也不會懂我的。你一直生活在陽光下,覺得陽光里的所有東西都是理所應當的,黑暗就是錯的,是不該存在的。”
他為陸心昀掖好被子,緩緩道,“等你有一天經歷我經歷的一切時,你就會改變想法了。”
“……”
陸心昀苦笑了一下,隨後緩緩閉上眼睛,沒有說話。他想起林修逸身受重傷躺在他懷裏的情形,心扉深處便一陣一陣地發痛,就像有什麼東西在撕扯一樣。
要不是他身上有家族的重擔,還有妻子孩子在等他回來,這世上真的沒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事情了。每聽說陸衡鈞造了一樁孽,又害了很多人,他都覺得這是遲早會發生上他們兄弟倆身上的報應,只是時候沒到而已。
“哥,你最疼我了,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陸心昀握住陸衡鈞的手,第一次對他溫柔地笑了笑,“幫我烤一個地瓜。”
陸衡鈞問歸問,還是俯下身去尋這幾天在林中尋得的番薯,眉宇微微蹙了一下,“有一兩日了,口感想來不太……”
“咳,咳咳。”
陸心昀忍不住咳嗽起來,斑斑血跡沾染在他的唇瓣和脖頸上,看上去有種詭譎的美。他側過頭望着正在找東西的陸衡鈞,心裏忽然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幾乎瞬間把他的理智全部清空了。
“這個太大了,估計你現在也吃不下,這個太小了……”
陸衡鈞自言自語地尋找着,骨節分明的手在紅薯里來回翻動,最終選中了他認為大小相宜的那一塊。陸心昀手中逐漸浮現出一把鋒利淬毒的匕首,剛好懸在陸衡鈞頸動脈不遠處,只要瞧準時機用力一刺便能斃命。
“昀兒,你說……我們多久沒有一起吃飯了?”
陸衡鈞又摸了一個和剛才差不多大的紅薯,笑了笑道,“今天我給你烤一個紅薯加一碗香噴噴的糯米粥,要不再弄點小菜,你以前最喜歡吃腌蘿蔔,現在……”
“現在也喜歡。”
沙啞的,緩慢的聲音在陸衡鈞耳邊響起,他一愣,旋即抬起頭,發現陸心昀正收回手倚在床榻上看他,蒼白的臉頰上漾起溫暖的笑意,不知為何讓人心疼。陸衡鈞心裏一顫,幾乎下意識就抱住了他,那溫暖厚實的擁抱讓陸心昀產生了恍惚感。
“昀兒……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受苦了……”
陸衡鈞抱住瘦削的陸心昀,眼眶不知何時就紅了,很快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陸心昀想起那年哥哥為了救林修逸被組織羽抓走的情形,心裏想如果當年被抓的是自己,是否就能理解哥哥的所作所為,不至於如此痛苦了?
“昀兒,你受的傷很重,必須好好休息……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你就是我的全部,不能再出任何事。”
陸衡鈞幾乎是把這些話喊了出來,那難過的模樣讓陸心昀心痛。他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怎麼辦,只能任由陸衡鈞扶他躺下,看着他關切的表情,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