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不聽話
裴淮之這輩子鮮少怕過什麼,為期兩年的特訓期間,啃過樹皮吃過草挨過槍丨子拆過彈,眉頭都沒皺過一下。
除了眼前這碗冒着熱氣,被周酒稱作“粥”的麵糊糊。
男人不自覺舔了舔唇,小姑娘眼神里的期待相當直白,似乎半點沒懂他那委婉話中的含義。
裴淮之沒捨得再掃她的興緻,在她那催促的目光下,索性將麵糊糊接了過來,硬着頭皮喝了下去。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十分迅速,甚至都來不及"品嘗"其中的味道,一碗麵糊糊很快便下了肚。
要的就是來不及品嘗的速度。
裴淮之喝完,周酒忙貼心地抽了幾張紙,湊上前去在他唇角邊上按了幾下,仔仔細細幫忙擦乾淨。
而後眨巴眨巴圓溜溜的杏兒眼,無辜地問道“感覺味道怎麼樣”
裴淮之張了張嘴,向來巧舌如簧的他,第一次體會到了談判場上,對方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的滋味。
像個在大學裏混了四年日子的學渣,拿着本空空蕩蕩的無字論文憑空走上畢業答辯的講台接受導師們拷問般,絞盡腦汁憋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裴淮之還沒來得及答,周酒便又繼續問道∶“是不是還挺不錯的?”
男人喉結上下滑動了下,猶豫着該不該騙她。
他對她向來坦誠,也承諾過絕不欺騙她,可是這種特殊情況,善意的謊言應該能夠被原諒。
"嗯……"裴淮之膽戰心驚地昧着良心答了她一句。
小姑娘臉上一下添了不少喜色“我就說嘛!我是對着教程一步一步做的,中間都沒失敗過,肯定是不錯的。”
裴淮之寵慣地順着她的意思點了點頭,違心地附和道“確實,有進步。”
周酒得意又害臊地鼓了鼓腮幫子,還是忍不住繼續自誇∶“我就說嘛,你那麼挑剔的人,剛剛一下吃得那麼快,味道肯定錯不了,不過我剛剛是怕萬一不好吃,所以先盛了一小碗給你嘗嘗看,那麼點兒你應該不夠吧”
周酒沒等他回話,已經轉身重新奔廚房去了∶“我再給你盛一碗噢!我做了好多呢,管夠!”
裴淮之嚇得魂都飄了出來,說話都不太利索了“不不不,酒酒,那個,你聽我說——”
周酒激動地沉浸在自己可能真要成為米其林大廚的幻想中,給他盛了一大碗粥,而後跟獻寶似的端着那碗東西再次小跑到他跟前“哎呀,喜歡吃就多吃點嘛,和我還客氣什麼,你放心,食材送了好多過來,我做了一大鍋呢,不然人家還以為我趁你受傷生病,故意虧待你呢。”
這屬實就是想多了,然而這話裴淮之當著她的面實在沒膽子說,只能生生咽回肚子裏。
“食材是誰送過來的”裴淮之狀似無意問了句。
周酒毫無察覺“怎麼了”
沒怎麼,要是被他查出來是誰送的,立刻發配到八萬裡外。
小姑娘貼心地湊在他跟前,少見的耐心地笑着哄了他一句∶“多喝點。”
裴淮之睨着出了神,一時鬼迷了心竅,竟然又莫名其妙喝了兩碗。
三碗麵糊糊下肚之後,當事人就是後悔,十分後悔。
然而這並不影響裴淮之心中對周酒的感情。
到了夜幕降臨之時,病床上的男人睨着小姑娘的眼神都開始不對勁起來了。
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蠢蠢欲動。
醫院裏的簡易廚房不像家裏一樣設備齊全,沒有洗碗機,周酒使用過的廚房又如同戰場般不堪入目。
裴淮之原本打算叫家裏阿姨過來幫忙打掃整理,哪成想周酒閑着沒事自己先折騰起來了。
先前在翡落灣的時候,這些事也輪不到她來干,家務活方面毫不謙虛地說,可以和廚藝相媲美
都是一塌糊塗的水平。
一場惡戰之後,碗碎了幾個,其他倒還算好,至少倖存下來了。
就是把自己也弄得一身狼狽一身水。
裴淮之聽到這邊動靜聲響不大對勁,也顧不上手背上還扎着礙眼的針,動作利落地下了病床后直奔廚房。
本想進去把周酒弄出去,自己來干,哪成想推門而入見到的便是小姑娘身前濕了一灘水。
恆溫室內唯一穿的一件薄薄的襯衫裙,此刻被水打濕浸透,緊緊貼在周酒的身上,腰間白皙細嫩的膚色都若隱若現。
裴淮之緊了緊后槽牙,眼神始終沒法從她身上挪開,喉結滾動了下,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強行把小姑娘提溜出去,關上推拉門,獨自一人關在裏頭。
周酒擔心他身上的傷,忙重新將門推開“我還沒弄完呢。”
裴淮之回過頭,見到她那幅引人忍不住欺負的樣子,眼神又深諳了幾分∶"嗯,你出去,我來弄就行。”
他現在在她眼裏可是需要時刻呵護的重症病人,周酒搖搖頭沒答應∶“不行,你手上還有傷,這點兒事我能弄——”
裴淮之這麼長時間沒碰過她了,如今誘惑近在眼前,忍耐力並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好,他無奈地扯了扯唇角“聽話。”
周酒皺着張小臉,並不聽話“不行。”
裴淮之不再藏着那帶着異樣顏色的目光,眼神露骨地在她身上來回打量了一番,磁沉的嗓音帶着些啞“你確定嗎”
周酒原本下意識想反駁,發覺出男人的表情不太對勁,順着他的視線,垂下眸瞧了眼自己身上。
忽然明白了他方才那句“你確定嗎”到底是什麼意思。
周酒渾身上下幾乎是一瞬間變得滾燙,雙手一會兒捂胸口,一會兒捂着腰,可無論捂着哪,都不合適“你、你不許看轉過去。”
裴淮之忍不住低笑,故意欺負她∶“怎麼辦,好想看。”
男人往她跟前走了兩步,沖她伸出手去“不僅想看,還想——”
周酒羞得臉都憋紅了,口不擇言∶“裴淮之!你不是人!”
"嗯,我不是。"他痞里痞氣地勾起唇,俯身湊到她耳畔,溫溫熱熱的氣息灑向耳廓,激得人忍不住顫慄,“老子他媽早就不想做人了寶貝……”
眼看他那大手就要撫上她若隱若現的腰間,周酒忍不住後退了兩步,說話都沒了底氣,結結巴巴的“你、你別過來啊……”
明明還未分開之前的那四年,兩人有過無數的親密無間,什麼過分的事情都嘗試過了,可這短短几個月的分離,似乎又將她那心態拉回了當初還未曾在一起過之時的膽怯和羞澀。
裴淮之舌尖掃過後槽牙,笑得有些壞∶“你當初主動讓我在你房間留下來的時候,怎麼不是這麼說的”
周酒撅了撅嘴,那事確實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的瘋狂,如今回想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來的勇氣,居然把這麼只狼生生留在自己身邊。
裴淮之知道不能再逗她了,得適可而止,況且他傷勢最不重,但渾身上下的血口子確實不少,兩人重新在一塊之後的第一回,他並不想這麼草率,今晚確實不太合適。
裴淮之伸手捏了捏她臉蛋“乖,你先去洗一洗,這裏我來處理。”
周酒瞧了眼他裹着紗布的手“可是你手上的紗布傷口都不能沾水的。”
“有手套,我自己注意點,別多想,小傷,要是沒來醫院沒包紮着可怕的紗布,現在估計都已經痊癒了。”
周酒忍不住笑着輕拍了他一下,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叮囑∶“我去洗洗很快的,你先放着也行,我一會兒出來再弄。”
“說了不讓你干這些的,我們公主回家,是回來享福的。”
裴淮之就差親自上前把這一步三回頭的小姑娘直接攔腰抱起送浴室去了。
周酒不自覺咬着唇,嘴角上揚的弧度怎麼也控制不住。
裴淮之回到料理台前,掃視着她折騰出來的狼藉時,無奈又寵慣地搖着頭笑了笑。
他雖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從小到大也從沒有過做家務的機會,可畢竟在軍營里呆過兩年,廚藝雖是差了些,但干起這些,動作利落迅速,三下五除二便整理得乾乾淨淨,比周酒強得多。
裴淮之一邊打掃,一邊忍不住欣慰地彎起唇角。
好在她初中便回了江城,住進了翡落灣,往後的十多年都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成長。
至少在物質方面,她少吃了十多年的苦。
周酒洗好澡出來的時候,裴淮之已經將廚房收拾得妥妥帖帖。
周酒軟糯糯地扒在廚房門框邊上探着腦袋往裏頭打量時,對比簡直天差地別。
小姑娘佯裝不在意地撓了撓耳後,雙手縮在長且柔軟的睡衣袖口裏頭,模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裴淮之睨着瞧了許久,差點忘了還熱着牛奶。
他忽地想起從前周酒沒事便喜歡去公司找他的那段時間,明明巷深夠他忙的事情堆積如山,可每每她一來,他便無心繼續工作。
哪怕她十分懂事地躲在他辦公桌方向不能直視到的地方,安安靜地自己一個人玩,並沒有去打擾他,可他仍舊能聞見,整個辦公室都是她身上那獨有的,淡淡的香。
男人回過神,轉身替她盛了杯熱牛奶。
遞到她面前時,小姑娘愣了愣。
裴淮之眉峰揚了揚“怎麼了”
“給我的呀”周酒舔了舔唇。
“不然呢”他笑了聲,“我喝這東西幹嘛”
周酒彎着眼老實接過“明明你才是病人,怎麼到頭來你倒照顧起我來了。”
她又往他剛剛打掃完的廚房瞧了眼,小聲嘀咕道∶“我還惹了不少麻煩給你收拾。”
裴淮之捏着她下巴“跟你還犯得着計較什麼,再說了,老子什麼時候要你照顧我了,我答應了得好好伺候你一輩子,每分每秒都得做到。”
周酒點了下頭,滿心歡喜地回到床邊坐下,喝了口溫牛奶。
“酒酒。”
周酒抬起頭,唇峰之上粘了一層奶,她伸出舌尖來隨意舔了下。
裴淮之呼吸一滯,別開臉,也笑自己對她是半點忍耐力都沒有。
“可以不用這麼好哄的。”裴淮之整理了下自己不爭氣的氣息,“在我這裏,你可以更任性一點,更嬌氣一點,不用那麼聽話,也不用那麼懂事。”
也不知怎麼的,周酒鼻尖忍不住酸了酸。
她從小被迫離開了最疼愛她的爸媽身邊,面對一個陌生的,全新的家庭,已經習慣性學會聽話懂事和順從,不敢有太多脾氣,也不敢沖任何人任性。
以至於久而久之便忘記了,其實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是個喜歡任性撒嬌的小公主。
裴淮之走到病床邊,伸手溫柔地揉了揉她發頂∶“喝完了就放桌上,等會兒我來處理,我先去洗個澡。”
周酒點點頭,又有些擔心地問∶“你的手……方不方便呀要不要我幫你”
裴淮之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要幫我嗎”
“嗯”
“你要是來幫我,我怕這個澡,這一晚上應該是洗不完了。”
周酒懵了一瞬,反應過來的下一秒,臉紅得根本沒眼看。
男人笑着進了浴室。
水聲淅淅瀝瀝縈繞在周酒耳畔,莫名得有些磨人。
拜周酒方才伸着舌尖舔上唇那無意識的小動作,裴淮之這趟澡洗得還是長久了些。
出來的時候,周酒已經抱着被子昏昏欲睡了。
然而聽見他出來的動靜,還是強撐着支起小半個身子來,睡眼惺忪地軟軟道∶"你好了呀?"
裴淮之被眼前這場景迷住了眼,他都多久沒見過她這個模樣了∶“嗯。”
"怎麼睡到那邊去了?過來。"裴淮之指了指自己大床邊上的位置,讓她從那單人看護床挪回來。
周酒眨眨眼"我睡這就好了。"
裴淮之柔聲為自己爭取利益“寶貝,你都讓我插隊了,就不分床睡了吧”
“睡過來,聽話。”
周酒咬了咬唇“你剛剛不是說,我可以不用那麼聽話的嗎”
裴淮之“”
那倒也不是用在分床睡這種地方!他剛剛到底說的是什麼狗屁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