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王齊飛下意識往裴淮之的方向看了眼，就見男人慢悠悠給茶盞加水的動作一頓，雖沒轉過身，可王齊飛知道，他在聽。

“小姐好……”

這段時間下來，王齊飛能感覺得到周酒在裴淮之心中的地位，似乎不止是像過去他以為的那樣，對小寵物，小情人的表面喜歡，因此即便此刻兩人已經分手，他的用詞仍舊客氣尊重。

電話那頭一頓，片刻后：“叫我周酒就好。”

“周酒小姐。”

“……”

“您有事就直說吧。”

王齊飛第一次發現，和周酒說話，居然比向裴淮之彙報更加緊張，他整理了下語言：“小姐，這個……您從翡落灣搬出去也有挺長一段時間了，外面的日子肯定沒有裴總身邊好過，今天熱搜上的新聞，我們也都看到了，這些天來您確實受委屈了，吃了不少苦。”

“裴總這邊並不打算再追究您先前忽然從翡落灣搬走，又和天恆解約的事，您現在方便的話，可以把地址發我一下，我直接開車過去接您回來，您看怎麼樣？”

周酒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確認沒看錯人之後，才開口：“王助理……你在開什麼玩笑？”

王齊飛愣了下，按理來說，飛出去吃過苦淋過雨坐過公交的小金絲雀，在聽到能重新回到那奢靡無度的金屋，重新過上光鮮亮麗的生活時，不說喜極而泣，可怎麼也不該是這個反應。

他細思片刻，覺得是自己沒把話說到位：“您放心，回來之後，裴總之前給您的一切照舊，卡同樣不限額，您想去哪玩，我也都能幫您安排。”

王齊飛又往裴淮之那邊偷看了眼，他方才說的話他聽得到，此刻不吭聲，便是默認，他繼續道：“在您離開之前看上的幾款包包和首飾，早先也都幫您定下，前不久送到國內，已經讓翡落灣的傭人幫您仔細收起放好了。”

周酒安安靜靜聽他說完，淡淡問：“還有呢？”

王齊飛遲疑片刻，腦內思索着是不是還漏了什麼，於是繼續補充：“如果您還有什麼需求，都可以放心大膽地提，房產車子商鋪其他產業，都不是問題。”

周酒差點氣笑了：“那你們裴總還真是大方。”

她不過區區一個替身情人，出手竟也能這樣闊綽，還真是愛慘了宋佳妮，愛屋及烏得未免太過泛濫。

王齊飛雖跟在裴淮之身邊打拚多年，業務能力極強，但和女人打交道倒是鮮少，沒聽出來周酒的話中有話，答道：“應該的。”

有錢人養女人嘛，多花點錢是應該的。

周酒聽到這，多少有些無言以對了：“王助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應該也知道，我和裴淮之早在好幾周之前就分手了吧？”

王齊飛聞言，瞧了眼落地窗前仍舊只留個背影的男人，有意壓低嗓音：“這個您放心，其實……其實我們裴總挺好哄的，您只要肯回來低個小頭，不也不用再去吃那擠公交車的苦頭了。”

畢竟過去這些年，不論裴淮之在公司里生多大的氣，發多大的火，可回回只要回翡落灣和這小金絲雀呆上點時間，心情便會迅速平復許多。

更別提如今已經一次兩次地心軟，默許她回家。

周酒努力忍下脾氣，不想沖無關的外人發火：“哄？王助理，您讓我去哄他？”

王齊飛微頓，總覺得這話好像才聽裴淮之說過，這兩口子的口氣怎麼越來越相似了……

“所以王助理，連您也覺得我這回離開，是我的錯，要我回去哄他？我要哄他什麼？求他給我一個繼續在翡落灣，當他身邊見不得光的婚外情人的機會嗎？那我還不如去修馬蹄，開挖掘機。”

至少不用每天提心弔膽，害怕哪天挖掘機的原主人回來了，便把她一腳踹開不讓她繼續挖。

王齊飛：“……？”

開挖掘機……？

“公交車我坐得挺開心的，至少手裏握着一塊錢，站着慢慢等就總能等到。”而不是像她在翡落灣里等待裴淮之那般，翹首以盼卻總是遙遙無期，“麻煩您告訴他一聲，我不會再回去了，好好陪宋佳妮吧，人家剛離婚，可憐巴巴又缺愛，正是他乘虛而入的好時候呢。”

王齊飛捂緊了手機，也不知這最後一句，裴淮之聽沒聽見。

電話掛斷的下一秒，男人回過頭，臉色不太好看了：“怎麼說？不願意回來？”

王齊飛沒敢應聲，但神情已然給了回答。

裴淮之輕嗤一聲，黑着臉，控制不住緊了緊手心：“你告訴她，不願意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

“還有，以後所有關於她的消息，別再拿到我面前來礙眼。”

**

周酒掛完這通離譜的電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心情平復下去。

哪成想一看手機，距離節目劇目初演繹選劇本環節，只有不到三分鐘時間。

她在心裏默默給了裴淮之兩刀之後，按照梁小卉發來的地址，踩着點到了錄製現場。

然而已經晚了，此刻雖還未開始正式拍攝，距離真正開播還有一天時間，但初演繹的呈現，在這樣一種靠觀眾投票晉級的賽制里，顯得尤為關鍵，首秀是否出彩，意味着能否在第一時間吸引最多的注意力，為之後的票選穩下基本盤。

挑選首秀劇本，便是這重中之重的一環，只有挑選到最擅長且最適合自己人設的劇本，才能最大程度向評委和觀眾展現自己的實力和魅力。

因而周酒雖未遲到，可等到她踩點到達時，節目組給出的劇本早已被挑選得七七八八，剩下的大多是台詞繁瑣兀長、難度大，抑或是人設不討喜的邊邊角角。

再加上多多少少還有些關係戶提前內定，周酒壓根就沒有挑選的份。

好在她原本就打算悄悄一輪游的，被人挑剩下的劇本，估計也沒什麼看點，保不齊到時候直接一剪沒，半個鏡頭都不給，她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淘汰，正中她下懷。

只是等到最後那份劇本擺在她面前時，她多少有些笑不出來了。

封面上，《醉朝歌》三個字一下將周酒思緒拉回了幾年前。

那年她出道既爆紅，一夜之間向她拋來的橄欖枝無數，其中便有這部《醉朝歌》，而那麼多劇本中，最吸引她的也是這一部，她記得收到劇本當天，她幾乎只花了幾個小時便酣-暢-淋-漓通讀全本，甚至在之後的三天內，把屬於她的所有台詞倒背如流。

然而沒想到的是，戲都已經拍攝過半，宋安安忽然空降，最後這部劇竟成了她的出道之作，原定屬於周酒的女主角，也冠上了宋安安原版的名頭。

後來因為女主角零基礎出演，又沒受過科班教育，演技生澀，到最後這部劇和小朝歌這個角色的反響都未達到預期，沒被觀眾無情罵作爛片，都全靠同劇中作配的老戲骨硬撐。

周酒回過神，隨手將劇本翻開，蔥白指尖拂過的一字一句竟歷歷在目，三年過去了，她仍舊一閉上眼，就能將她最喜歡的小朝歌在腦海中重演。

幾分鐘之後，藝人們陸續按劇本分配，找到了各自的分組，周酒站在原地，為避免蹭熱度嫌疑，沒敢和任何人靠近，最後還是一個模樣稚氣的小姑娘找到她的：“你演朝歌嗎？”

她點了下頭。

“終於找到伴了，我選的是你的婢女，本來想選你這個的，但是台詞實在是太長了，一天時間我肯定背不下來，而且後面還有哭戲，我哭戲很看狀態和環境，經常哭不出來……”小姑娘還挺自來熟，安慰她，“你也別擔心，到時候我背完了，就幫你一塊記台詞，總能背下來的。”

只是隨之而來的另一個搭檔藝人就不那麼友善了，看到是周酒演朝歌時，嫌棄的眼神藏都沒藏住，甚至連站都不想和她站在一起，像是生怕被蹭熱度，被這名聲差到極點的過氣藝人拖累。

她語氣硬邦邦的，對周酒不抱任何希望，只求她不拖後腿：“提前說一聲，你演技差是你的事，但是請你不要忘詞忘動作，或者哭不出來，影響到我們發揮。”

**

江城小夜灣酒吧內，音響歌聲震耳欲聾。

貴賓卡座內煙霧繚繞，裴淮之面無表情坐在其中，眸光深諳，嘴裏叼的煙剛燃到一半，便被他不耐煩地掐了。

緊接着便是烈酒入喉，一杯又一杯。

這陣仗把一旁作陪的蔣政給看慌了，忙使眼色讓兄弟們攔一攔。

也不知哪冒出來個不着調的，招呼了幾個公主過來，嬉皮笑臉道：“裴哥，光一個人抽煙喝悶酒有什麼意思，來來來，讓小姑娘們陪陪。”

“都是大學生妹妹，嫩着呢，不比那家裏養了這麼多年的小鳩鳩好？”這人一邊說，一邊引着公主們往裴淮之跟前靠。

裴淮之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今晚心裏還堵得慌，那人話音剛落，他臉色便明顯更黑幾分，等那公主坐到他身側的一瞬間，男人手中酒杯砸落在女人腳邊，嗓音磁沉：“都他媽給老子滾。”

公主們驚慌尖叫，蔣政見狀，忙將這幫鶯鶯燕燕全數遣開。

而後就見裴淮之一邊往嘴裏灌酒，一邊沖對面的陸兆低聲自嘲：“你這心理醫生當得倒好，讓我給人點自由，給點空間，現在好了，飛走了，徹底自由了。”

“倒還不如像從前一樣，把人藏着，至少永遠跑不了。”

陸兆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這邊酒正喝着，隔壁卡座不知是哪家二世祖過生日，吵吵鬧鬧惹人心煩。

裴淮之眉心蹙起，蔣政正打算出面清場，就聽那頭傳來二世祖油膩猥-瑣的笑，舉着手機到處給兄弟們吹：“瞧見沒，今兒熱搜上的女的，娛樂圈裏頭的小演員，漂亮吧？絕不絕？！”

“喲，林哥你這是看上了人家姑娘了？”朋友起鬨。

二世祖就差沒站桌上炫耀了：“明兒我就讓人把她給弄來，陪兄弟們喝個酒。”

“嚯，那這姑娘有福了，公交車能換保時捷咯。”

公交車三個字剛出，裴淮之拿着酒杯的手便不自覺握緊，骨節泛起青白，男人懶懶地掀了掀眼皮子。

下一秒，那林哥便被人從卡座上扯了下來：“先生，隔壁卡座有位先生讓您過去……陪個酒。”

林哥一聽這話，火氣立刻就上來了：“誰他媽敢讓老子陪酒？！”

等到他認出那煙霧裏坐着的人，是連他家爺爺輩見了，也得喊聲裴總好的裴淮之時，腿立刻就軟了。

“裴、裴總好，什、什麼風把您給——”

蔣政出聲打斷：“來，陪個酒，給大家看看怎麼個陪法。”

裴淮之懶懶道：“誰特么讓你站着陪了？”

就聽見撲通一聲，把姓林的給嚇跪了。

**

挑選完劇本當晚，周酒積極地去了節目組食堂，點了份不花錢的晚餐。

沒一會兒，梁小卉打來電話，簡單問完她今天挑選劇本的情況后，語氣難掩激動：“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的小號今天漲粉三十萬了！！”

周酒：“？”

要知道她那小號先前只有個位數粉絲。

“你們花錢買粉了？”沒必要沒必要，她再過半個月就去趕海挖蟶子了。

“哪有，我們才不幹這種事。”梁小卉語氣得意。

周酒細思片刻，委屈道：“我到底是幹了什麼，才能有這麼多人來守着罵我？”

梁小卉：“？？不是罵你！是粉絲！你今天在熱搜掛了一天呢！”

周酒忽然想到了什麼，更緊張了：“那她們，該不會要給我投票吧？！”那她還怎麼一輪游？

“姐，公司能不能幫忙撤一下熱搜？”

“？”

“算了，要是撤熱搜太貴撤不了，保險起見，能不能幫我把這些粉絲移除一下。”

“？？”

說完，周酒已經開始默默思考，應該怎樣在不拖累隊友的情況下，表現得不那麼突出，讓這三十萬粉一張票都不願意投給她時，宋安安忽然從她桌前經過，故意把劇本露給她一角，又不給她看全，故作神秘。

周酒：……有病？

宋安安得意地仰着下巴：“你猜我初舞台演哪部劇？”

“哪部？”她可懶得猜。

“不告訴你！”

“……”

“你等着吧，我肯定讓你第一輪就淘汰。”宋安安勾着唇撂下狠話。

周酒：！！

她第一次覺得宋安安這個臭狗屎還挺可愛的，真的假的，可別又說話不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