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扭
高三的節奏一向很快。凌雙和趙修甚至還沒來得及適應新環境，就快速適應了各科老師的講課速度。
“你怎麼又錯了這麼多？”趁着下課的間隙，凌雙拿起趙修的文綜卷，數了數他的錯題。
趙修鬱悶的趴在桌子上，半眯着眼睛悲傷道：“四個也叫多？”
凌雙給他腦袋上來了一巴掌，怒道：“一題四分，錯四個還不叫多？你趕緊給我刷題背書，再偷懶今晚給你床底下塞三個鬧鐘。”
趙修認命的繳械投降，老老實實刷起了地理題。他地理實在不好，錯的那些個選擇全是地理題。為了給他補這一短板，凌雙每天都會幫他整理錯題、圈划重點。
“凌雙！有人找！”窗邊坐着的一個同學大聲呼喚，帶着被窗外人吵醒的起床氣，語氣並不是很好。
凌雙輕皺眉頭，起身走出教室。
找她的人是個男生，凌雙細細回想一番，還是沒有任何印象。男生像是微微錯愕一瞬，隨即笑道：“凌雙，我是楊諾。不記得我了嗎？”
“楊諾？”凌雙念叨着他的名字，慢慢從回憶里勾起關於他為數不多的記憶。
初中那會，凌雙隔壁班裏有個被校園霸凌的對象，好像就叫楊諾。後來在食堂里，欺負他的頭頭在碰撞之中打翻了凌雙的早飯，原本就有起床氣的凌雙抬腿就是一腳，實打實的踹在那人的小肚子上，面無表情的把人教育了一頓后就回到教室獨自生悶氣了——後來趙修重新買了份豆漿鍋貼才把人哄好。
凌雙對他禮貌一笑：“是你啊，才想起來。”
如今的楊諾穿着合身的校服，笑起來時陽關燦爛，再無當年瘦弱膽小的模樣。
楊諾欣喜的看向凌雙，說：“我聽說你轉學開這了，就想碰碰運氣看你還記不記得我。我一直想對你說一聲謝謝，當年沒有機會更沒有勇氣說出口，希望現在還不會太遲。”
凌雙：“沒關係的，看到你現在這麼好，做為校友我也很高興。但我當年只是無意之間的舉手之勞，你不必這麼感激我的。”
楊諾搖頭，笑道：“與你而言是舉手之勞，但於我而言，那天早晨是光明與黑暗的分界線。”
那時的他時常想起自己小時候最喜歡的奧特曼，小時候的他嚮往着自己某一天能夠變成光，成為別人的英雄。後來長大了，他才發現那些都是騙人的，世界上根本沒有英雄，不然為何沒有來拯救他？
直到那天早晨，少女像一道從天而降的閃電，劈開了自己眼前的混沌黑暗。從那一刻起，她成了他的光。
“凌又又你在幹嘛？！”一道略帶不滿的男聲闖入楊諾耳中，他順着聲音看去，那男生無骨一般靠在凌雙身上，似在撒嬌，“你怎麼出來這麼長時間？有什麼事比教我地理更重要？”
凌雙無奈的推了推他的腦袋，見推不開后就由着他去了，說：“別鬧，這是楊諾，我們初中校友，還記得嗎？別靠了，起來打個招呼啊。”
趙修這才不情不願的直起身體，對着楊諾點了點頭：“不太記得了，不介意吧？”
楊諾神色微微一僵，隨後大大方方的朝他一笑：“當然不介意。但我還是記得趙修同學的，不光成績好唱歌也好……”
趙修眯了眯眼，打斷他：“那既然你也記得我，為什麼不來找我而是來找她？怎麼？重女輕男？！”
楊諾被趙修懟的有些局促，凌雙嘆着氣拽住趙修衣服后領，說：“差不多得了啊，友好點。”
趙修這才消停下來，立在一旁生悶氣。
凌雙看向楊諾，面帶歉意：“不好意思，他脾氣一向這樣，但其實沒有什麼惡意的，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
“還氣呢？”凌雙將冰涼的手塞進趙修脖頸處取暖，趙修瑟縮了下卻沒推開她，只是別過腦袋不理她。
凌雙輕輕笑出聲，抽出手拍了拍他的頭，說：“為什麼生氣？”
趙修將腦袋偏的更厲害了，還是不理她。凌雙也不惱，只撐着腦袋靜靜的看着他。
等了好半晌，眼看快要上課了，凌雙起身往外走卻被趙修一把拉住，他皺着眉問道：“去哪？”
凌雙歪頭看着他挑了挑眉：“廁所。我還在想等我回來你要是還不理我，我就賞你個一丈紅呢。”
趙修站起身，做勢要和她一起出去：“走啊，一起上廁所去，我以後要牢牢的看着你，免得你哪天就突然給我帶回來個姐夫。”
凌雙：“……”
趙修就這樣盯了凌雙整整一天，第二天大課間跑步的時候趙修直接把凌雙拽到自己身邊和她並排跑。
跑完步，凌雙靠着身後的操場鐵絲網微微喘氣，看着趙修說道：“差不多得了，你也挺招蜂引蝶的啊，我不就沒擔心過你給我帶回來個弟妹嗎。”
趙修擰着眉將視線轉向凌雙，靜靜的看了她半晌，展開眉頭嘆氣般的重重呼出一口氣，語氣平靜：“走吧，回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趙修一直蔫蔫的，也不怎麼說話，上課睡覺下課也睡覺，凌雙怎麼攔也攔不住，問他話也只是敷衍的嗯啊兩聲。
凌雙不是什麼太有耐心的人，見他不願與自己交談后也就任由他去了。
桌子裏藏匿着的手機突然亮了屏，是微信消息提示音。凌雙將手機偷偷拿出查看消息。是她以前的同桌江寧寧發來的。
“雙兒爸爸，兒子想你了！”
凌雙打字回復：“說吧，什麼事。”
那邊飛快的回復：“有人問我要你的照片，那個……你能不能看着給我兩張？”
凌雙對着空氣翻了個白眼，打字問道：“你一張賣多少錢？”
“……5塊。”
凌雙一陣語塞，問道：“我就值這點錢？！那趙修呢？”
江寧寧炮珠一樣回了好幾條。
“他便宜的很，我都不屑做買他照片的生意。”
“我跟你說，自從你走了之後，來找我的人幾乎能把一整個學校給圍住，都是來找我問你為什麼轉走或者是要你照片的。”
“這下我才知道你的能耐這麼大！那些男生就算了，那些個女生怎麼回事？！來找我的女生甚至都快要比男生多了！你什麼時候勾搭過這麼多小丫頭！你不是說過你只有我這一個女人嗎！你說啊！說的出來嗎？！”
凌雙扶額深思，她應該沒有勾搭很多小姑娘吧？之前倒是有不少小姑娘會往她身上撞，只不過她都是輕輕把人扶住然後禮貌的笑一笑，再問一句：“沒事吧？”
難不成那些個女生根本就是故意往她身上撞的？想着凌雙忍不住打了個激靈，這真太匪夷所思了。這套路，那靈活而自然的碰撞動作，女孩子之間也可以用的這麼普遍了嗎？
沉思幾分鐘后，自動忽視了江寧寧複製粘貼的幾大段發瘋文學，凌雙打字回復道：“不發，沒有，滾蛋。賣我照片不如你自己畫畫賣錢。”
將手機塞回去，凌雙懶懶的伸了個懶腰，對上了趙修探究的眼神。這人還保持着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姿勢，現下偏着頭睜着一隻眼睛看着自己。凌雙也不理他，也趴在了桌子上睡起覺來。趙修推她也無動於衷。
“我錯了。”
耳邊傳來趙修淡淡的聲音。凌雙還是沒動，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我不喜歡楊諾。初中的時候就很不喜歡他，那時候他總是一副陰沉的模樣站在很遠的地方牢牢地盯着你看。現在你轉學回來沒幾天他竟然就知道了還特意跑來找你，你還為了出去見他耽誤了教我地理的時間……”
凌雙嘆了口氣，直起身子，伸手敲了敲他的前額，說：“我那時不知道是誰找我，出去看看而已，跟他說話的時間連五分鐘都不到，反倒是你這幾天跟我鬧彆扭才真真耽誤了我教你地理吧？”
“好了別亂想了，搞對象哪有地理重要。過來看你錯的這道題，怎麼有關大氣環流的選擇題你都錯了……”
趙修看着凌雙專註給自己講題的側臉，心中焦躁更甚。
小的時候他只知道自己要千方百計的討好這個脾氣不怎麼好的鄰家姐姐，即便屢屢受挫他也只是轉頭生生悶氣，擦乾眼淚后再沒臉沒皮的黏到她身邊。這個鄰家姐姐後來也逐漸習慣他這個小跟屁蟲，開始帶着他上房揭瓦下水摸魚，幫着他樹立“這位小爺是有人罩的”形象。
而他帶着她回家，將自己的爸爸媽媽分給她，填補她缺憾的童年和家庭。這麼些年過後，終是讓渾身硬刺的凌雙敞開了柔軟的內心。
後來的後來，他開始為凌雙身邊頻頻出現的形形色色男生而煩躁，卻不知道該怎麼跟凌雙說。
不過細細想來，凌雙冷淡的性子從來沒有為除了他之外的人改變過，她不會主動去對別人好，卻會為了他那爛泥般地理花費許多時間，也會為了他多生出幾分耐心。可是，單是那幾分耐心又能證明什麼呢？
“想什麼呢？”頭上又挨了一下，趙修將自己從混亂的思緒中掙脫開來，對上凌雙清明的雙目，他泄氣般的趴在桌子上吭嘰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好煩啊。”
凌雙給他順了順毛，沒再強求，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開始刷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