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診脈
楊衛民是想不出辦法來的,陶玉晨一提他就欣然同意,還對自己的聾啞妻子比劃了起來,大意是讓她在家關好門,不要讓別人進來。
“衛民你弄啥嘞,我在這院子裏站半天了!喲,還有客人呢,這位是?”
楊興是明知故問,楊衛民呢,他還真以為村長什麼都不知道呢,趕緊鄭重其事地為雙方介紹起來。
“村長好,是這樣的,楊樹他們家跟着我種了兩畝西瓜,我來看看長勢怎麼樣了,我愛人程宸浩是集上衛生院的一名醫生,聽說楊樹爺爺身體不太好,就順便跟着我過來給老人家診診脈。”
陶玉晨圓得滴水不漏,神色更是坦然並且十分誠懇,連楊衛民都要以為是真的了,何況本就不知情的村長。
楊興客套笑道:“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進去跟程醫生打聲招呼吧,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
“嘶……”
楊衛民倒吸一口涼氣,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陶玉晨不慌不忙,等楊興走出兩步了才微笑着出言阻止。
“程醫生看病的時候不喜歡有外人在場,我能不能請村長先陪我們到地里看看,趁着天還沒黑透,咱快去快回,等看完瓜秧再回來打招呼也不遲嘛!”
楊興果然停住了腳步,陶玉晨又給楊衛民使了個顏色,他才連忙把七上八下的心壓下去,帶頭往自家地里去。
“小陶同志真是年輕有為啊,聽說程家莊要靠種西瓜摘掉貧困鄉的帽子啊。”去的路上,楊興忍不住套話。
三里楊是盱潼鎮人口最多的自然村,一百一十三戶,人口足足是程家莊的四倍。
楊興也是所有村幹部裏邊最有希望往上提的,當然很關心競爭對手程勝利的政績。
陶玉晨聽出了眉目,她表現得很謙虛。
“不瞞您說,我確實想用西瓜的收成來改善我們村所有鄉親們的生活,讓我們庄的後生,也能像你們三里楊的後生一樣,娶上媳婦。至於最後結果怎麼樣,還得看老天爺的意思,農民不管種什麼,都是看天吃飯。”
確實,三里楊可比程家莊富裕多了!
楊興內心無比自豪,也不再追問種西瓜的事兒,因為其實在他看來,全村改種西瓜分明是有欠妥當。
說話間已經來到楊衛民家的地頭上,楊興還興緻勃勃地談着天說著地,陶玉晨卻顧不上應付他了,她衝進地里,彎腰連着檢查了好幾株瓜秧。
這時候的瓜秧已經度過了幼苗期,開會長出翠綠的大葉片,霎是喜人。
可陶玉晨卻高興不起來,她頭也沒抬,只是揚起聲兒。
“楊樹爸爸,瓜秧根部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褐色的?”
“啥?我看看我看看。”楊衛民連忙就近查看了幾株,頓時慌張得差點哭出來,“咋回事,昨個看還好好的呢,小陶同志,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啊!”
“確定昨天還沒有嗎?”
“確定!小陶同志,你不知道,楊樹可看重這些瓜秧了,每天都來地里看,哪顆苗子最先長出第一片大葉子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楊樹還很認真地做了筆記,每天都記錄瓜秧的生長變化,要是昨天就變成這樣他肯定早就回家說了!”楊衛民急得眼眶都紅了。
陶玉晨順着在地里轉了一遍,仔細檢查過所有瓜秧,最後才得出了結論。
“根部出現褐色斑點是感染枯萎病的特徵,如果不及時干預,會導致葉片慢慢枯萎倒地,最終瓜秧很難存活下來。”
“啊?那怎麼辦啊!”楊衛民一聲哀嚎幾乎快要把人的耳膜刺破,陶玉晨還還沒來得及說話,楊興就搶先開口。
“還能怎麼辦,認栽唄!誰叫你沒事胡亂改種的,幸好也就二畝地,損失也不算大,就是這費了牛鼻子勁兒壓上去的砂石,想要清理乾淨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兒。”
楊興端着說教的架子,手背在身後,搖頭晃腦地在田埂上走來走去。
“衛民啊,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清理砂石這事兒你可別指望鄉親們幫你,雙搶剛結束,人人都累得跟啥樣,到現在還沒緩過來勁兒呢!”
“而且你家楊樹鬧着要改種西瓜,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孩子的話不能聽,可你倒好,非要順着孩子的心意,你家楊樹再聰明,再會讀書,不也還是個孩子嘛!”
“村長,請問你說完了嗎?”陶玉晨沒有好臉色了,對付楊興這種人,也沒必要將什麼情面。
“瓜秧是害了枯萎病沒錯,不過發現得早,使用春雷黴素進行治療就行。”
說著,她從冷庫空間的農作物藥品儲存櫃裏將葯調了出來,虛掩着假裝從隨身攜帶的小布包里拿出來。
“楊樹爸爸,正好我帶的有,這兩包藥粉,一包是五十克,兌七十五千克水,能噴洒一畝地,去拿農具,我來幫你。”
春雷黴素是農用殺菌劑,用在瓜秧生長期,對西瓜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陶玉晨手裏這兩包還是農業科學實驗室改良過的,只除菌,無毒害。
楊衛民急忙跑回家去,不一會兒就拿來了農藥噴霧器,他家用的還是已經被淘汰的老款,豎瓶身的大鐵罐,空罐子就夠沉的了,裝上水,一般的女同志根本弄不動。
兌好了藥粉,楊衛民只噴了一畝地就累得氣喘吁吁,陶玉晨二話不說背起噴霧器就把剩下的那畝地打完了,效率比楊衛民這個壯勞力還要高。
楊興瞠目結舌,直到他們都走出老遠了才想起來追上去。
家裏,楊衛民一推開籬笆就聽見聾啞妻子嗯嗯啊啊破碎的聲音,她站在堂屋門口,使勁地沖他招手,臉上是喜極而泣的表情。
“兒子!”
楊衛民紅着眼眶三步並作兩步沖了進去,而程宸浩正好出來到院子裏洗手。
“楊樹沒事兒了?”陶玉晨低聲詢問。
程宸浩點了點頭,敏銳的目光立刻落到她被農藥噴霧器壓出紅痕的肩膀上,他眸色一沉,指尖微微挑開衣裳,看到了紅痕的全貌,頓時心疼得皺起了眉頭。
“怎麼回事?”
“沒事,剛才幫楊樹他們家打葯來着。”
陶玉晨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還故意退開了一步,避開程宸浩的手,誰知他竟然如影隨形地抓住了她的肩膀,隔着衣料堂而皇之地揉搓了起來。
“哎,別……”陶玉晨躲閃不開,大驚失色。
程宸浩卻一本正經地說道:“趁現在揉揉才不會淤青,你別動,也別亂叫,否則,哼哼!”
不是,你哼哼什麼意思?
陶玉晨也就在肚子裏非議了兩句,她可沒膽子質疑程醫生的治療。
畢竟人家是專業的,而且這位專業人士看起來好像在生悶氣,她可不敢再惹他不高興。
“小陶姐姐……”
楊樹弱弱的聲音響起,陶玉晨立刻轉身想要過去,可偏偏程宸浩卻根本沒有要放開她意思。
揉,還在繼續揉!
陶玉晨老臉一紅,身體站得筆直,開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解釋。
“楊樹你別誤會,剛才我給你家瓜秧打葯來着,肩膀頭都壓紅了,程醫生在給我活血化瘀呢!”
“我家瓜秧咋啦?害蟲病了嗎?”
楊樹慌張得作勢就要跑去地里看,陶玉晨忙把他攔住。
“小事情,已經解決了,聽你爸爸說,你每天都回到地里巡視,還做生長記錄,這很好,很棒!”
楊樹被誇得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很快就連耳根子都紅了。
“喲,想必這位就是程宸浩,程醫生了,久仰大名,我是三里楊的村長,楊興,程醫生的大名我是如雷貫耳啊!”
楊興再次不請自來,一進院子就直奔程宸浩面前,熱絡地伸出手,然而乾巴巴舉了老半天。
程宸浩頷首,未開口就先用眼神示意,楊興領悟能力一流,立馬笑着收回手。
“小陶同志的肩膀難受了是吧,我就說哪兒能讓女同志干噴農藥這種重活,衛民真是不懂待客之道,天色也不早了,兩位不如到我家吃點,衛民家這條件,恐怕要怠慢兩位。”
“村長有心了,楊樹爺爺身上起了不少褥瘡,一會兒我還得給他用乙醇擦拭,以後有機會再上村長家做客。”
程宸浩婉拒了楊興的“好意”。
楊興本來還想再多說兩句的,可是一想到老人身上的褥瘡,立馬又覺得好噁心,客套了兩句就趕緊離去。
而楊興的到來,包括他剛才話里話外的輕視,無一不像鹽巴撒在了楊樹本就千瘡百孔的幼小心靈上。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難怪楊樹心思敏感又極度自尊要強,其實全都是為了掩蓋骨子裏的自卑。
“宸浩,我沒事了,你去給老爺子看看吧,我和楊樹小兄弟出去散散步,聊幾句。”
陶玉晨本來想着單獨開導他,可是楊樹卻固執地看向程宸浩,先是很有禮貌地,九十度,深深鞠了一躬。
“程醫生,謝謝您救了我。”
一聽這話就知道孩子有話說,兩口子趕緊站好,而他們鄭重其事的態度讓楊樹感受到了平等和尊重,多愁善感的心情也緩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