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場夢

紀延卿扶額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解釋，我心中有些忐忑，馮清桂的身份暴露，他臨死前說的巒香苑，那個女子到底知道多少？馮清桂有沒有騙我？還有……馮清桂的屍體難道是紀延卿解決的呢？如果是這樣……他應該會直接抓我去官府，可……

他今天要見我是不是為了試探我？

陰險狡詐！

他果然名不虛傳。

“怎麼不說話了？”紀延卿似乎沒了耐心，即使笑着眼神卻不一樣了。

“你……派人跟蹤我？”我反問。

紀延卿笑了，笑的張狂，讓我懷疑自己都很可笑。

“跟蹤你？不至於。只是……”紀延卿賣起了關子，見我冷麵，一把拉住我的胳膊靠近他。

紀延卿在我耳邊吹了一口氣，弄得我很癢。我想掙脫開，但他抓得更進了。

“昨夜孤，出宮行道行宮，沿路孤正在欣賞民間風景，可……一個忽然間，只見一個身穿鵝黃雲錦紗裙的妙齡女子，正行色匆匆的亂竄……那女子身形和將軍相似，我猜應該是你吧，孤雪將軍，嗯？”紀延卿在我耳邊說完還不忘用手勾住我的下巴，一個勁的把玩。

我動彈不得，紀延卿突然就停住了，一把鬆開我，我一個踉蹌，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紀延卿冷笑一下，大手一揮就離開了。

我嘟着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同意我進宮見傅霽明？

送我來的小太監再次出來接我，他來的真是時候，我跟着他走出行宮，一路沒有言語。

等到送我回到驛館時，他才開口，“王上說，明天乞巧節，您可以進王宮尋質子。屆時奴才會來接您！”

“那你替我多謝王上。”

我從口袋中拿出來了一錠銀子給他，他行李接過，拉着馬車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好好觀察四周的人群和房屋，有幾個暗哨，似有似無的站在高處觀察。但我確定，昨天這些人並沒有跟在我身後。

不過門口有人監視也很正常，我畢竟是敵國的將軍，他紀延卿找人盯着我我很正常。

我略有心事的走進去回到房間，進門就聞到紅豆酥的味道。

在這裏居然也能買到紅豆酥？

我仔細聞了聞，確認無毒后就吃了起來，味道居然和將軍府里的一樣！

我笑着吃了整整一盤，抬頭見看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從前讀一個情愛話本，說只要抬頭望月，可以寄託思念。

現在望着明月，我卻不想讓它把對簫景策的思念寄託給他。

這次回去以後，我心裏給自己設限。簫景策該有自己的孩子，他的後宮和我應該分開。

我只做人臣，不做后妃。

晚上睡覺，我做了一個夢，夢見簫景策和我初見……

那時他還是三皇子，我作為太子蕭景元的伴讀日日陪在他身邊，念書寫作。

蕭景元出生就被封了太子，引得那時的皇后十分囂張，那時在宮裏得寵的還有簫景策的母妃，凌貴妃。

凌貴妃一向以柔弱示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人想的好看，就連我都覺得她很好看。凌貴妃的美是那種天然去雕飾的精美，柳葉眉，勾人眼，一雙玉唇喜歡笑。

她笑起來很美，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說她是人間絕色也不為過。

總之所有女子美好的形容詞在她身上都不會過分。她喜歡跳舞，在皇帝面前似勾魂的聶小倩，卻不妖艷。

蕭景元年長簫景策6歲。

蕭景元很聰明，彷彿是天生的神童，背書比其他的皇子都快，太傅總是誇獎他，皇后雖然樣貌不及凌貴妃，卻因有太子的天賦異稟也從不失色。

凌貴妃經常會送來好吃的糕點給我，我愛吃紅豆酥也是那時開始的。

可深宮裏，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寵愛，給你吃食也可能是一種心機。

皇后常常逼着蕭景元背書，時不時開小灶給他，連着我也要一起背書。那段時間很痛苦，我白天陪蕭景元在國學苑上課，下了學堂我還要去暗衛營練功，學制毒也學解毒。身為蕭景元的伴讀，我的存在不光是為了陪他讀書，也要學着保護他。所以我每天都很累，我練功常常到子時，皇后卻要太子早上四更起來溫書，也就是說我也要四更天起來陪着。

那段日子我真是痛苦，整個人休息不夠還要被我義父打，心裏可憋屈了。

簫景策比我大5歲，所以相比起蕭景元，可能簫景策更能照顧我，他小時候貪玩兒，書背的不怎麼好，他知道我要去暗衛營學武功，所以也會要求去暗衛營學習，然後和我學的不一樣，卻可以時常陪伴。

凌貴妃就把主意打在我身上，讓簫景策多維護我，每次太子犯錯皇后要懲罰我，簫景策都會出來保護我。

攝政王知道這個事只當簫景策是為了討好太子，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凌貴妃給大家送吃食，太子的那份裏面有一種慢性毒藥，時間久了以後會令人至幻。

我偷吃過幾次太子的東西，一到練功我就手腳發麻，中途會暈倒好幾次。但是我義父只覺得我是女子，身體弱，所以並未在乎。我也沒在意。

蕭景元吃了整整一年以後，才被察覺。太醫查不出來原因，只能說是由於長時間壓力大，每天睡不夠導致。蕭景元的身體每況愈下，經常身體疲累而癱瘓在床。

我陪在他身邊看着他，只覺得他時常瘋言瘋語，我也無能為力。有時候會讀書給他聽，他癱在床上就安靜聽我念。

那個天之驕子，一下子變成了病貓。從那時起，我又要開始學醫術，整日泡在藥材里為蕭景元試毒，試藥。

所以現在我的身體因為被葯太多，尋常的毒藥沒辦法傷害我。

簫景策那時被列為皇室的第二候選人，他要學習的東西更多。有時我覺得我們一樣慘，所以在閑暇時也會去找他玩兒。簫景策會心疼我，每次看我被義父打，會拿來傷葯給我。我每天提太子試毒，好幾次昏迷不醒，也只有他一個皇子站在我房門口一夜，讓太醫儘力為我醫治。

凌貴妃也是從那時看出簫景策的眼裏有我，抓住了我就是讓她兒子強大起來的唯一途徑。

凌貴妃利用我威脅簫景策拚命讀書，讓他在皇帝面前出盡風頭。

皇后一直在照料蕭景元的身體，根本沒空理睬她，所以凌貴妃日漸強大，強大到可以和皇后比肩。

蕭景元的身體越來越差，熬了一年多，有一天清晨起來自己投湖自盡了。

皇后精神也出現了問題，開始變得瘋瘋癲癲。有一天她滿宮尋我，要我給太子陪葬。

簫景策得知消息在我快要被勒死的時候，帶兵出現在皇后宮裏，救了我。

他為了我，答應凌貴妃要做太子，只要凌貴妃出面救下我。

簫景策是真的無心皇位，只是凌貴妃的野心極大，大到皇帝病危時她挾母族勢力一手遮天，讓重兵圍了皇宮，挾持群臣讓簫景策即位。

簫景策的其他兄弟都被關進了冷宮，她給他們下毒，讓皇子們不是癱瘓就是痴傻。

她就是要讓簫景策成為唯一可以登上皇位的人。

那時，我才看清她平日裏的虛偽面孔下，藏着的真是蛇蠍心腸。

我因為吃了糕點本來也活不久，為蕭景元試毒算是救了我一命，讓我現在百毒不侵。

即使我現在依舊很愛吃紅豆酥，因為我知道我吃不死。

每次看到紅豆酥，我總是想起蕭景元，他在天上提醒我，永遠也不要忘記凌貴妃的狠毒，也不要忘記他。

我不恨這紅豆酥，只恨自己是條賤命。簫景策救了我那麼多次，為了我，他成為最不喜歡的自己，為了我，他甘願成為凌貴妃的提線木偶……

所以我同樣甘心為簫景策征戰四方，甘心赴死。

攝政王當初收養我，是因為我膽子大，沒有依靠。他想讓我成為蕭景元的枕邊人，既能保護他，又能壯大攝政王的勢力。

可他也沒想到凌貴妃會直接斷了後路，只留下一個健全的簫景策，他只能輔佐簫景策。

夢到這裏，我醒了。

剛好是清晨，我聽見外面還有悅耳的鳥叫聲。

我摸了摸頭上細密的汗珠，感受到自己強烈的心跳才鬆了一口氣。

簡單吃過早飯，我就出門準備進宮，可今天是乞巧節，大街上都張燈結綵的，今晚有花燈展，全城男女都會出來參加燈會。

所以進宮的路並不順利，大家都在準備晚上的燈會，所以街上人多，馬車走起來很費勁。

再這樣下去，天黑我也到不了王宮。

我想了一個辦法，探出頭大喊一句：“孤雪將軍在這輛馬車上啊——”

立馬街道上的人立馬躲進了屋裏，不管剛才人有多少，街道立馬空了起來。

這下馬車可以順利行走了。

我原以為一入宮就能見到傅霽明，可帶路的小太監帶着我在王宮跑來跑去走到崇明宮時，裏面兩個小太監竟然告訴我傅霽明今天出宮去了。

“什麼？！世子可以隨意出宮嗎？”我不理解。

若飛回答道，“是王上應允的。說今天是乞巧節，世子可以出宮一天。”

我氣的握緊雙拳，真恨不得給紀延卿兩下子。

耍我？！紀延卿你這個王八蛋！

“那你們知不知道世子去了哪裏？或者……他今天穿的什麼衣服出門，大概長什麼樣子？”

我今天必須見到他！

還沒等若飛開口，只能我身後傳來了紀延卿張狂的笑聲。

這個紀延卿，你還敢來見我！

我轉過身，憤怒的看着他，但畢竟這裏是王宮，我還是沉住氣行禮問安。

“參加王上！”

這話說的不情不願。

紀延卿的目的已經達到，現在只覺得眼前的女子像個小氣包子一樣，氣鼓鼓的，很可愛。

“平身吧。”紀延卿笑着說。

我站起身，瞪着他，“你故意的！”

“對啊，”紀延卿並不生氣，反而和我對起陣來，“孤讓你進宮，只是你們的世子頑劣，今早跑過來纏着孤讓他出宮遊玩，我沒理由不答應他啊。”

看着紀延卿滿臉無辜的笑，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紀延卿你玩兒不起！

我即使很生氣，但是找到世子要緊，我不得不低頭。

“王上可否把世子的畫像給我瞧一眼，我出宮去尋？”我示弱。

紀延卿挑了一下眉，半笑着回應我，“哎呀，真是不巧。你們送來的這位世子最不喜畫像，所以，沒有！”

好，很好。

我心裏殺了紀延卿一萬次！

“既然如此，那微臣先出宮了。”我向他行禮，沒等他說話，就轉身往宮外走去。

紀延卿愣在原地，沒想過這女子這麼剛烈，都不害怕自己會罰她嗎？

他回頭看着孤雪快步離開的樣子，嘴裏帶着一抹笑，是那種得逞后愉悅的笑。

他身旁的掌事太監看了看紀延卿，又看了看已經看不見影兒的孤雪，也偷着笑了兩聲。

“王上，今日是乞巧節，您打算去哪位娘娘宮裏啊？”掌事太監崔壽問到。

紀延卿還意猶未盡的想着孤雪剛才的表情，聽到崔壽這麼一問，立馬冷下臉來。思索片刻后，“去王后宮裏吧。”

紀延卿的王后也不是他喜歡的，他喜歡的一切都不在宮裏。他不允許自己生活過的安逸，王宮的后妃們也都只是他傳宗接代的工具。所以，無需他喜歡。

接我來時的小太監在後面追我，快到宮門口我才聽到他的呼喊，“將軍！將軍！等……等等我！”

大約是我走的太快，一直未曾察覺。

我現在就想趕緊找到傅霽明，可是不知道他的樣貌，也不清楚他去了哪兒，偌大的淮陽王都我就像一隻無頭蒼蠅……

而且今天乞巧節，百姓都見過我的樣貌，需要喬裝才可上街……

等那小太監跑到宮門口，我已經獨自駕車遠處，留下一陣黃沙給他……

我準備先回驛館換身衣服，再準備一頂紗帽出門，這樣就不會被認出來了。

我把馬車駕的飛快，過路百姓老遠看見我就開始讓道，生怕今天這種好日子惹上我，最後吃不了兜着走。

夜幕降臨，我換了一身女裝。

聽紅袖說今日乞巧節，街上男女都會帶着面具出門，所以我也不用害怕被認出來。

我讓見過傅霽明的大臣和小廝都喬裝出門尋找，我還就不信我們人多力量大，把一個大男人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