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 64 章
一晃眼,他們在新南梅島已經度過了四天,難得的假期餘額被徹底清零。不過錄製還沒有完全結束,登上離開的飛機后,他們還要回H市再錄製兩天。
第五季剛錄製時,《分手之後》還陷在狗血爛俗的低迷期里走不出來,沒有人看好他們,拉不到贊助和廣告,嘉賓們人氣也是參差不齊。
除了盛明寒和周歲近期站在風口浪尖上之外,其他人都是不溫不火的狀態。
然而,就是這麼一檔地獄開局的綜藝,在短短三個月內完成了逆風翻盤,從眾多諷刺和不看好的目光中殺出了一條至高榮耀的血路,也成了無數公關和策劃的模板教科書。
說是在H市重生也不為過。
既然他們是在那棟林間門別墅開始的,從理應也從那裏結束。
鄭從容雖然沒有明說退出了下一季的編導和策劃,但是大家或多或少的都聽到了一些消息,再回到H市時,看到陌生又熟悉的環境,心裏滿是感慨。
落地已經是晚上九點,他們坐了半個小時的保姆車開往郊區別墅,車窗上被呼嘯的雪風模糊了視野,結出一片薄薄的冰霜。周歲裹着厚重的大衣,還有種濃濃的不適應感。
就好像在真空裏漂浮了一段時間門,再落地時,怎麼看都覺得不夠真切。
江繁坐在他身後,昏黃的路燈照着模糊不清的大地,汽車從香樟的常青葉下穿過,沿着微微蜿蜒的道路一路上山。
過了一會兒,遠遠地就看到兩棟熟悉的別墅,小半年過去,周歲還是一眼認了出來,它們在黝黑的夜裏安靜地矗立着,就好像和走之前沒有什麼差別。
等下了車,江繁抬頭看向路燈,雪花在光線的照耀下才更明顯,上一次,她在這裏看到的是燈下飛舞的蛾蟲。
「時間門過得真快啊。」江繁感慨地說,「還記得上次回到這裏時,盛明寒把你約出去壓馬路聊天,你們倆走的就是這條路吧?」
周歲在見到燈下飛雪時,也回憶起了當時的場景,只是聽江繁說起時不免吃了一驚。
「繁姐,你知道啊?」
說這句話時,他還有些尷尬和局促,江繁就笑了笑,「那會兒你倆關係不是不好嗎?他大晚上的把你叫出去,也沒說去哪兒,我擔心你倆吵架,就在二樓遠遠地看了看。」
她打開窗,盛明寒和周歲正走在那條柏油石子路上,周邊的梧桐蓋住了他們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走了一會兒就停了下來,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隔這麼遠,江繁當然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只是看氣氛都挺沉默安靜,就沒再過問,回了自己的房間門。
等他們聊完天回去時,客廳也已經看不見江繁和唐逸文的人影了。
周歲恍然大悟。
那天晚上,他們的聊天其實並不愉快,周歲原本已經做好了錄製后就徹底斷開聯繫的準備,沒想到盛明寒卻對他說了那些話,說,他在討自己歡心。
回去后,周歲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又睡得不沉,後半夜還做起了夢。
夢到盛明寒追求他的過程。
醒來后,周歲暗暗發誓,絕對不要重蹈覆轍。但沒想到幾個月過去,他們重返舊地時,又是另外一種關係了。
聽到他們的聊天,盛明寒也走到路燈下,雙手插着口袋,好像恢復到剛來時一副冷拽酷哥的狀態。
他定定地看了路燈半晌。
「我不喜歡夏天。」
江繁和周歲都看了過來。
「那你喜歡什麼?」要不是他親口說,江繁還以為他對四季沒什麼偏好呢,畢竟他平時表現出來得也是這樣。
她好奇地猜:「喜歡春天?」
「不。」盛明寒回答快得出乎意料,「我不喜歡。」甚至可以說,是很討厭。
「那你也不喜歡秋天?」宋林書也擠過來,***他們的對話里,「明哥,我懷疑你每個季節都討厭。」
「秋天……還行。」盛明寒遲疑了片刻,說,「我最喜歡冬天。」
秋天是等待的季節。
盛明寒不喜歡等待,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又最擅長等待了。
其他人似乎還想追問兩句,盛明寒卻已經扭過身去,把周歲和他的行李箱從工作人員手裏接過來,「走吧。」
他話題結束得又快又生硬,宋林書忍不住發出抱怨的嘟囔,曹銳在不遠處喊了他一聲,宋林書很快就把這茬忘了,興沖沖地跑過去搬東西。
周歲剛要邁步進去,江繁在他身旁壓低了聲音說:「他不喜歡,是因為你是在春天和他分手的吧?」
周歲微微一愣。
她說完,就像是磕到糖p粉一樣,臉上帶着笑,腳步輕鬆地走了。
周歲停留在原地,薄薄的雪落在他肩頭。H市是很少下雪的,尤其是十二月還不算冷的天氣,這也是這幾天寒流突襲,驟然降溫的結果。
沒過多久,他就淺淺打了個噴嚏。
「小周哥,注意保暖啊,趕緊進去吧。」工作人員經過時,友善地提醒了他一句。
周歲點點頭,推開別墅外面的鐵門,腳步剛跨進去,忽然想起來了。
盛明寒最喜歡冬天的原因。
他就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聖誕節,答應了盛明寒的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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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來的時間門太晚,九點鐘也錄不出什麼內容,鄭從容就點了外賣,讓大家趕緊吃了好回屋洗漱休息。
晚上,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關燈睡了,只有鄭從容、副導和編劇團隊還在客廳里抽煙,桌上墊了幾大本台本,都是他們修改過一遍又一遍的,為了不浪費,有些廢稿直接拿來當草稿紙了,紅筆黑筆藍筆在上面畫得滿滿當當。
鄭從容靠在主沙發上,手臂搭着扶手,點了支煙慢慢地吸,煙霧飄起來也看不出他什麼表情,其他幾個人手裏也或多或少地夾着煙。
還是副導演先打破了沉靜,「這個結尾我感覺還是不夠有衝擊力。」
他說得還算委婉,但主創團隊都明白他的意思。
《分手之後》上一季能紅,一個是因為嘉賓之間門的化學反應,還有一個因素就是節奏緊湊,爆點不斷。
這裏的最大爆點,就是日月同歲提供的,那種分手后劍拔弩張的緊張感,和彆扭微妙的酸澀,直接擊中了追劇觀眾的心,忍不住想趕緊看到大結局。
但是這一季,氛圍塑造就完全不一樣了,從亞布力滑雪場離開后,這倆人好像冰釋前嫌了,進入了蜜月期。其他人可能沒有什麼感覺,但是他們這些天天盯片子剪片子的人觸動更明顯。
如果說上一季是破冰,那這一季的主打基調就是破鏡重圓。對p粉來說,或者第六季是狂歡節,但是對於節目組來說,可能並不是一件好事。
沒有波折,節奏太平,就很容易給觀眾一種已經被滿足的心理,就像是吊在小毛驢眼前的胡蘿蔔一樣,一旦吃進嘴裏,就懶得再往前一步了。
這也是他們這段時間門一直加班熬夜、今晚不休息又通宵開會的原因。
尼古丁能麻痹神經,給大腦一種上癮又放鬆的感覺,神經一鬆弛下來,思緒在腦海里也更靈動了,甚至,隊伍里最不愛抽煙的人都點了兩根。
鄭從容看了眼手機,二十分鐘前他給盛明寒發了微信,但是還沒收到回復,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了。
他吐出一口煙霧,直起身,沉沉地說:「來,說說你們的想法。」
編劇團隊裏沒有出聲的,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人咳了咳,開口說:「從沈應淳身上挖一挖呢?」
「不行。」話音剛落就被鄭從容和總編劇一起否了。
沈應淳前期有些針對盛明寒,大家都很清楚,也隱隱猜得出原因,不過中期不知道為什麼,沈應淳好像突然就放棄了,整個人都有點萎靡不振。直到去了新南梅島才好轉了過來。
倒不是說節目組多善良,畢竟盛明寒的八卦和私生活之前也照拍無誤。
鄭從容只是覺得,快完結了又把安靜沉寂的沈應淳拉出來溜,很無聊也很下作。就像回到了他接手之前的《分手之後》,無底線地炒冷飯。
那不是他想拍的。
「別往愛情線上剪。」鄭從容補充道,「昔日師兄弟分道揚鑣,多年摯友走向不同的道路,雖然回不到過去,但未來或許還能笑着互相打聲招呼。」
現實五黑框,還能賣一波淚點。
編劇點點頭,把這個點記了下來。
「還有么?都說說看。」
「他們到現在也沒真正確定關係吧?」另外一個說,「或者我們加個特輯版,搞個一日拍攝,跟蹤一下他們之後的日常生活狀態?」
「嗯,這個點子不錯。」鄭從容點了點頭,「不過這個還是留給番外篇吧,中間門銜接不太夠,得再填補一下。」
「首先確定一下,這季的剪輯重點還是日月同歲吧?」
「唔,其實我覺得江繁姐和唐哥也有那種破鏡重圓的遺憾感,但是好像江繁一直在迴避,所以也不太好塑造。」
「確實,而且她們沒有那種偶像感,唐哥太沉悶了,明哥好歹還是會說說笑話,有懟人金句的。」
「如果說這是日月同歲的最後一季,那是不是不留下結局會比較好?」
「我覺得可行。」
「去年的爆劇《山河吞雪》不也是e嗎?男女主的現p炒得火熱,後來各自宣傳新劇炒p的時候,還有很多粉絲無法接受呢,直接脫了十萬粉。」
「Be就不用了,但可以留個懸念。」這時候,總編劇也開口了,「觀眾在劇里受到了遺憾和情傷,會下意識在現實里尋找代替品。就像上一季嘗到的酸澀,會在這一季用糖來代替。」「而且曖昧期和戀愛期最大的差別,就是不確定性。明明知道互相喜歡,明明知道在互相試探,心裏感到甜蜜,但又有種不安定的恐慌,害怕。」
這幾句,一下子讓鄭從容觸動了。
「如果要往這個方向剪,就要刪掉大量的互動了,上回老張還和我吐槽,說感覺他倆眼神都快黏在一起了。」
「我覺得挺好。」
「太甜就沒那味了,」鄭從容終於發了話,「他倆前期為沈應淳吃醋那段,你們都看過吧?那段感情就很動人,後續交叉剪輯一下,但不要過分。」
盛明寒雖然勉強算是他的朋友,但也是有底線和脾氣的,鄭從容雖然是很想再搞一季「典中典」,但是也得顧慮一下當事人的意願。
要是真把盛明寒惹上了火,別說能不能紅了,說不定整季都得下架。
「那完結直播要不要再搞一次?」
「嗯……」鄭從容沉吟片刻,說,「一半一半吧,搞個驚喜連線,跟觀眾們打個招呼,之後再看情況錄特輯。」
「行。」
說到這兒,大家也都累了,記錄完會議的重點后,就各自散了回去睡覺。
鄭從容站起身時,感覺腰坐得太久都有點酸痛,他順手拿起手機,發現盛明寒回了一條消息。
這小子,百八十年都懶得理他一次,今天終於知道回了。
他點開屏幕,看到了他倆的對話。
[兄弟,問個事,你倆要公開複合的話能不能卡在第六季播出中後期?]
[不行。]
發送時間門在六分鐘前。
鄭從容太陽穴神經一下一下地跳,他深吸了一口氣,好聲好氣地打字。
[行行好,兄弟,這可能是哥們拍的最後一部綜藝,接下來就得逐夢電視圈了,給我個功成名就的機會吧。]
發完他就回房間門洗漱了,洗到一半手機響了一聲。
十一點了,盛明寒竟然還沒睡。
鄭從容嘖了一聲,點開來一看,這次回復的內容長了點。
[要還想逐夢電視圈,就別煩我。]
鄭從容:「……」
真的會謝。
盛明寒睡不着,是因為去了新南梅島之後,他就沒能和周歲睡在一起了,別說一間門房,就連相鄰的房間門也沒分到。如果看酒店的佈局圖,就會發現他們正好在對角線上,是八個人里不管怎麼排列分佈,都很遙遠的距離。
盛明寒從浴室里出來,擦掉頭髮滴下來的水,坐在床沿給周歲發消息。
[睡了嗎?]
這個點,其實按照他們一貫的作息,周歲也應該睡著了。盛明寒並沒有報他會回復的希望,但是沒過幾秒,屏幕就重新亮了起來。
周歲竟然也還醒着。
[沒有]
盛明寒點開輸入框,還在慢吞吞地打字,新的信息忽然像煙花一樣快速地蹦了出來。
[你想我了嗎?]
他打字的手一頓,大腦瞬間門空白。
他們默契的和好之後,周歲總是被動內斂的,還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盛明寒往後一墜,倒在床上,也不管頭髮還濕漉漉的已經弄濕了被單,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有一點甜蜜。
他仰躺着面向天花板,白熾燈照下來的時候是有點刺眼的,但盛明寒還是把手機舉起來一點一點地打字。
[想你]
[睡不着,我可以去找你嗎?]
嘀嘀,周歲發來了回復。
[不可以]
他的心便像舉着手機的胳膊一樣墜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周歲又發了一條:走廊里有攝像頭,你到陽台來。
盛明寒感覺像是在坐過山車。
他趕緊從床上起來,外面套了件大衣,很抗風。他打開陽台的推拉門,屋外一片漆黑,安安靜靜的,連鳥叫聲也聽不到。
風從欄杆下面灌進來,把他裸.露的腳踝吹得冰涼,盛明寒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發現周歲穿戴整齊,正倚在欄杆旁邊,撐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
盛明寒不自覺地跟着笑了。
他鬆了口氣。
兩間門屋子隔得並不遠,陽台和陽台之間門,也就大概一米左右的距離,小心注意着,是可以翻過去的。
不過盛明寒沒想要冒險,他們坐了十三個小時的飛機,都很勞累,他想讓周歲早點休息,只是在休息前,又瘋狂地想見他一面。
然後周歲來了。
「摸摸。」周歲微微傾身、抬手,摸到了盛明寒的臉。他在外面待了一會兒,體溫應該是涼的,但他的手卻是溫熱的,摸到臉上時,觸感很柔軟。
這份在冷空氣中難以保存的溫度,一直到微微涼去時,周歲才收了回來。
盛明寒忽然伸手把他拉住。
兩隻手臂停留在被隔開的半空中,有種快要下墜的失重感。盛明寒用拇指輕輕摩挲着他的手背,指紋留下粗糙的手感,戀戀不捨。
還有一些不安。
周歲就很溫柔地說:「你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