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

生活少數時候是道作文題，能讓人們在規則內盡量自由地撰寫自己的故事。

生活偶爾是道選擇題，無數看不出意義和好壞的選項里夾雜着幾個眼熟的選項，為難着每一個在天地逆旅中跋涉的游者。

絕大多數時候，生活其實是道給出了標準答案的填空題，你能做的就是不要思考，照着樣把答案抄進去。

“養什麼東西不好，養貓？還是黑貓，嘖嘖，你不知道這玩意兒招邪，你是不是咒死老子我啊！”

許久不見的男人嘴裏不斷蹦出污言穢語，噁心的酒臭飄滿狹小的出租屋。

他顯然是又輸了錢，不然他不會回到這個家。

“滾出去，我媽沒錢給你，害死你？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

十歲出頭的男孩抱着貓咪，縮在牆角，恐懼和憤怒都讓他激烈地顫抖。

“媽的，老子是你爹！”

男人一腳踹在他的身上，男孩不躲不閃，只是轉身護住貓咪。

“從小就欠收拾，跟你媽一樣嘴巴賤！說，家裏的錢放哪了，你爹還不配用你們的錢了是吧，知道是誰把你小子生出來的不？”

男人大吼大叫，又是一腳踹在男孩的肚子上。

男孩蜷縮起身子，疼痛激發了他的恨意，他轉過頭，咬着牙說：

“我媽生的我，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除了會在外面賭錢找小姐還會幹什麼？”

男人似乎沒想到他會頂嘴，他冷冷地盯着他看了一會，罕見地沒有立刻動手打人。

“長大了呀，了不起了呀......”

他笑着，語氣里滿是不加掩飾的譏諷。

男人越是這樣，男孩反而越是沒底，體型和男人差太多的他只能警惕地往後挪動身子，一點點靠近旁邊的電話。

他記得媽媽囑咐的話，一旦男人回來，馬上打電話給警察。

然而沒等他有所動作，男人忽然湊了過來，一把揪住他的頭髮，將他按在牆上。

男孩再也抱不住懷裏受驚的黑貓，貓咪凄厲地叫了一聲，躥了出去。

他沒想到的事，男人的目標就是這隻貓，他一把抓住貓的尾巴，粗暴地把貓整個倒拎起來。

“你放開它！”

男孩急了，驚慌地喊道。

貓瘋了般在男人手中掙扎，男人毫不留情地一拳揍了上去。

男孩目眥盡裂，沒什麼朋友的他最好的朋友就是這隻貓咪。

他撲了上去，卻被男人一腳踹開。

“錢放在哪呢？”

男人惡狠狠地說著，像抖動垃圾袋一樣抖了抖手中奄奄一息的貓咪。

男孩紅了眼眶，遲遲說不出話。

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相反，因為男人的原因，他遠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懂事，也更明白錢的價值。

那是母親起早貪黑攢下來的錢，母子倆最幸福的時刻就是晚上開着小夜燈，坐在被窩旁邊一遍遍典數那些錢，母親會告訴他咱們再攢多少錢能買到哪些好吃的，能去哪些好玩的地方旅遊，能送他去哪所學校，能給他準備什麼樣的文具。

他們暢想着未來，此刻的苦日子也變成了甜。

縱使他再怎麼喜歡那隻貓咪，縱使他再怎麼把它當成朋友和家人，但在他的面前似乎根本沒有選擇。

“休想。”

他嘴唇抖得厲害，更咽着說。

這句話幾乎用掉了他全部的力氣，他人生中第一次不敢去看那隻黑貓，無窮無盡的絕望和負罪感和將他淹沒。

他閉上眼，耳邊是男人的謾罵，也許是發現沒有威脅到自己，怒火中燒的男人把所有火氣都發泄到了那隻貓身上，可怖的悶聲不停響起。

胃部在抽搐，他抱着頭，真想自己也被男人打死。

實際上，打完貓的男人的確沒忘記他，沉重的拳頭像雨點一樣傾瀉在他身上。

但比起心靈的刺痛，肉體的疼痛顯得那麼不值一提。

模模糊糊間，他微微睜開眼，黑貓躺在不遠處，身體再無起伏。

生的慾望似乎也跟着從自己的身體中消失，他閉上眼，意識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