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婦

第11章 新婦

窗外傳來鳥叫與蟬鳴,施喬兒慢悠悠睜開眼,感覺現在的天色離日上三竿還早着,便閉上眼睛翻了個身,繼續沉沉睡去。

但緊接着,她猛地睜開眼睛,一下子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成親,並且這是嫁過來的第一天。

施喬兒腦子瞬間清醒了,身子彈起來伸手便往身上套衣服,手忙腳亂到淚花子都要急出來了,張嘴大喊:“四喜!四喜!”

四喜匆忙推門而入:“怎麼了姑娘?”

施喬兒聲音打顫:“這都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都不叫我一聲,我還得去給婆母敬茶,還得到廚房做飯,現在肯定來不及了!怎麼辦吶!”

四喜忙上前摁住她的手,安慰道:“姑娘不要急,姑……啊不對,沈先生一早就交待過奴婢了,說老夫人平日早起時分不喜打攪,讓奴婢不必太早將您叫醒。”

說完四喜的眼神在施喬兒身上繞了一圈,笑盈盈的,壓低聲音道:“瞧着沈先生那麼貼心,想必是昨晚把您折騰太晚,心裏過意不去呢。”

施喬兒懵了下才瞭然四喜的意思,面上當即浮上一層嫣紅,氣得錘了下床榻道:“你別亂說,我們昨晚沒……沒有那個……”

四喜呆了,“啊?”了一聲道:“不會吧?這沈先生不過比姑娘你年長几歲,怎麼身體這就不堪用了?”

施喬兒又急了,紅着臉替沈清河解釋:“哎呀,不是他的問題,是我,我……我不願意。”

四喜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望了施喬兒一眼,嘆氣道:“姑娘,你糊塗啊,洞房花燭那麼好的時候你都不讓,那往後你二人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邁出這第一步啊?”

施喬兒一聽,感覺問題是有些嚴重,頗有些後知後覺的擔憂道:“我當時沒想那麼多,那這該怎麼辦?”

四喜道:“算啦,現在先不要想那些了,咱們先起床梳洗,然後去給老夫人敬茶要緊。”

施喬兒點點頭。

新婦第一天的衣裳穿戴,都是過往定好的。雲姨娘不想讓女兒嫁去被看輕,特地選的織金刺繡妝花裙,刻絲泥金銀牡丹雲紋緞裳,頭梳凌虛髻,斜插一支七寶琉璃步搖,一身珠光寶氣,華貴不可逼視。

可四喜覺得她家姑娘其實不太適合這些,太莊重太老成,也太……嚴實了。一身如玉似雪的肌膚,盛夏時節就該披件薄紗若隱若現才好,可惜現在不是身處閨閣的時候,穿衣上再不能隨性而為,畢竟那時候整日面對的不過伺候多年的幾名侍女,如今可是要見婆母,半點馬虎不能出的。

施喬兒怕等會敬茶肚子餓,先命丫鬟點了一盞茶湯,在四喜盤頭時吃了一口,道:“對了,那個沈……哪去了,我好像從一睜眼就沒見過他。”

四喜笑道:“沈先生啊,他一大早進了書房就沒出來過呢,聽猴兒說,是忙着撰寫什麼典籍,總之是一分錢不掙還往裏倒賠精力的買賣,不知做那幹什麼。”

施喬兒點了點頭,似懂非懂的樣子,沒去想太多。

站在書房門外,施喬兒想去敲門的手幾經猶豫再次放下,終是轉身惴惴不安的對四喜道:“我要是這麼突然的進去,會不會打攪到他啊?”

四喜瞪大了眼睛:“姑娘,雖說你們現在還沒有……但你們是正兒八經拜了堂的夫妻啊!夫妻之間,哪有打攪不打攪一說呢。”

施喬兒面帶為難:“我不知道怎麼了,就是有點不好意思,不如我一個人去敬茶好了,反正就算他陪我過去也不過走個過場。”

四喜連忙拉住施喬兒:“姑娘你可別干那麼傻的事兒啊!”

這時書房的門嘎吱一聲響了,施喬兒下意識一轉身,視線正好對上了沈清河的眼睛。

無波無瀾,清清靜靜,毫無喧囂的一雙眼睛。

施喬兒臉上一陣燒,咬着嘴唇正想着怎麼開口,對方卻朝她微微笑了笑,道:“走吧。”

沈家的宅院佈局很有意思,三進三出的大院子,老夫人起居都在第三進,婚房在第二進,而沈清河每天最長待的書房,在第一進。

可以看出來,在遇到施喬兒之前他是真沒怎麼有成家的打算,婚房都是現收拾出來的。

到了老夫人房外,明明離門還有幾步,施喬兒卻禁不住緊張起來,雖未吭聲,但呼吸明顯加快許多,攥着帕子的手也在不斷收緊。

“不必怕,我母親為人很是隨和。”沈清河溫聲安慰她。

施喬兒輕舒口氣,抬頭望了沈清河一下,剋制住想要逃跑的衝動,鼓足勇氣與其並肩走入房中。

還未見人,施喬兒撲鼻便聞到一股藥味,很清苦的氣息。

她抬眼一看,只見正中矮榻上坐着一名瘦弱蒼白的婦人,身着一襲尋常布衣,發間僅有烏木發簪一根,鬢間雖生白髮,但五官標緻端正,可窺出年輕時秀麗清雅的影子,周身氣質與沈清河同出一轍,溫和而清淡。

婦人旁邊,還有一位老婦人,雖滿面皺紋,但雙目有神,手腳也利索健壯,正在給婦人捏着肩膀,眼睛一直往施喬兒身上瞟。

施喬兒再傻,也分得清哪位是婆母,朝着清雅的婦人一福身,垂眸斂氣道:“兒媳拜見母親。”

接着便要下跪,行磕叩大禮。

她娘交待過她,進門第一天行禮不要覺得憋屈,就算是玉皇大帝的閨女嫁到凡間,見到婆婆該跪的還是得跪。但也僅此一次,若往後沈氏逞婆婆威風擺規矩,只管往家裏說,自有法子去治。

但都還沒等施喬兒雙膝着地,她的胳膊便被一張大掌握住,硬是慢慢扶了起來。

施喬兒抬頭,不解地望着沈清河。

這時正中的婦人咳嗽一聲,用干啞微弱的嗓音道:“沈家是小門戶,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三小姐嫁到我們家來,舉止行動隨性便可,跪禮多餘,不妨屏棄。”

施喬兒沒想到自己這婆婆竟是那般好性子的一個人,一時間有些受寵若驚,愣了一愣紅着臉道:“母……母親叫我一聲喬兒便是,兒媳家中父母姐妹,皆喚此乳名。”

沈氏點了點頭,又是一連串的咳嗽。

喝完施喬兒敬的茶,沈氏咳嗽算是平息了一會兒,之後拉着施喬兒的手,又說了些體己話。總不過是讓她別拘謹,這家中人少,日子怎麼舒服怎麼過,若沈清河素日惹她生氣了,只管向自己告狀。

施喬兒望了眼在一旁靜坐的沈清河,抿唇點了點頭。

“這位是劉媽媽,”沈氏對着旁邊的老婦道,“平日裏,家中洒掃,做飯洗衣,都是由她來做。”

施喬兒起身對着老婦微微一福身:“劉媽媽好。”

嗓子比蜜甜,比棉花軟。

劉媽在沈家伺候多年,聽聞郎君娶了個大家千金,本來還擔心往後日子不好過,這樣一看發現居然是個如此的嬌娘子,又這般的知禮數,立即眉開眼笑,合不攏嘴道:“郎君真是天大的福氣,竟能將如此貌美的娘子娶進家門,過往只聽猴兒說施家三姐兒如何賽過天仙,今日一見,可見小孩子沒有扯謊,當真畫像上的人物走下來一般。”

施喬兒長這麼大沒被如此直白的稱讚過容貌,頓時面色通紅,低着頭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清河見狀,起身道:“日頭不早,我去廚房備些朝食。三娘,你可要與我同去?”

施喬兒怔了下,才反應過來這個“三娘”是在指自己,忙轉頭看向沈清河。

沈清河笑了笑,道:“我能這般稱呼你嗎。”

叫“三姑娘”太疏離生硬,叫“喬兒”又過於親昵沒界限,想來想去,他只好選了這麼個折中的一個稱呼。

施喬兒被那一笑弄得有些恍神,胡亂點了點頭,便隨着沈清河一起去了,臨走不忘對沈氏福身:“兒媳告退。”順帶對劉媽點了下頭。

“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禮數便是比尋常周全。”

出了門檻,施喬兒就聽到劉媽對沈氏誇出這麼句。

而她只想鬆口氣。

雖然已經比自己預想中要好太多了,但緊張是不可避免的。

“放鬆。”沈清河的語氣不疾不徐,自有一股安定的力量,輕輕安撫着她,“出錯也無妨的。”

這還是施喬兒長這麼大,頭一次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

原來做錯了事也是沒有關係的嗎?

她心中泛起種微妙的滋味,不安的心慢慢穩了下去,不禁對這位沈先生多出幾分相信。

二人不緊不慢朝廚房走着,四喜不知何時溜走了,施喬兒轉頭沒找到人,只剩下她和沈清河。

這時,在他二人前方傳來一道小童的聲音,稚嫩清亮——

“先生!你還要去學堂嗎!隔壁的嬸子說了,你有了媳婦后便會越發賴床,再也早起不得了!”

施喬兒被這話弄得耳根紅到脖子,回過頭一瞧,只見一青衣小童站在廚房外,頭扎兩角,手裏抱着個大雞腿,啃得滿嘴油光,卻不掩模樣清秀。

在他的腳下,那隻陰陽臉大花貓臉埋地上,正在撿掉下的肉碎吃。

施喬兒頭皮一麻,滿頭秀髮險些炸起來,下意識便躲到了沈清河的身後,拉起哭腔道:“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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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他其貌不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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