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惡劣

顏又順利地跟着姜星時進入住院部四樓，來到一間病房前。

姜星時走了進去。

顏又觀察了一下四周，走到病房的對面，背微微弓着，半靠在牆上。他生平頭一回做蹲牆角偷聽這樣的事，略微有些心虛，又很要臉，所以努力表現得不那麼鬼鬼祟祟。

但即使如此，他這麼大一個人，又不是只能藏在角落的貓，站在一邊也很引人注目了，期間還有好心的護士姐姐上前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

顏又搖搖頭，說了聲謝謝。

病房的門是開着的，從這個角度，他只能看到姜星時的背影。病床上的人是誰，以及他們在做什麼，顏又一無所知，就在他猶豫是不是該更靠近一些時，耳邊突然響起清晰的系統提示音。

【叮咚叮咚~恭喜宿主觸發全部攻略對象的好感度系統，接下來即將進入攻略新篇章！】

顏又怔了怔，意識到病床上的人是誰了。

其餘四個攻略對象，顏又自己，周一清，以及不知道具體姓名的“校園女神”，“清雋老師”，姜星時諸事繁多，肯定都在學校里碰過面。

而只有寧卓，被父親家暴而入院的“校園小可憐”，才不在學校里。

上個周末收到的幾封郵件，除了第一封校園萬人嫌，和接下來的校園萬人迷周一清，顏又都沒有刪除，本意是想找到開過分玩笑的人是誰。但那些郵件在查閱后的一天都無故消失，幸好顏又的記性不錯，還能記得大略內容。

校園小可憐的攻略難度為B，攻略獎勵是S，從性價比的角度考慮為最高，而校園萬人嫌則是最低。

一般來說，遊戲中觸發完前置劇情后，接下來就會公佈新的系統，新的規則，以及新的任務。

顏又想了很短暫的幾秒鐘，決定還是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他直起身，在自己還沒來得及反悔前，走了進去。

姜星時便看到某個不合格的跟蹤者出現在病房中。

顏又很少與陌生人有交集，剛剛是一時衝動，衝動完了，並不能熟練地運用社交禮節搭話。

一時間有些尷尬。

還是隔壁床老爺子提醒了句：“這個新來的小夥子，是不是也是你的同學？”

顏又：“啊……嗯，這裏是寧卓同學的病房嗎？”

寧卓半靠在床上，大概是營養不良的緣故，他的身形在同齡人中本來就算得上瘦小，個頭不高，此時臉色更顯得蒼白，有點驚喜地答應：“是我，我是寧卓。”

要與人交談見面，戴着口罩不太禮貌。顏又微微偏過頭，細長的手指搭在系帶上，慢吞吞地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好看的臉，扯臨時想到的謊話：“來醫院有事，聽說寧卓同學在這裏住院，就順道來探望了。”

顏又的演技爛到姜星時看不下去，寧卓卻會輕易相信。

顏又輕聲介紹自己：“我是顏又。”

寧卓很感激地看着這位陌生卻友善的同學，伸出手，想同他握手。

如果是平時，顏又一定會避之不及。但眼下確實不太好意思。是他心懷不軌，為了別的目的湊了上來，還騙了人家。

顏又的呼吸一頓，大約是做好了心理準備，打算伸出自己的手。

姜星時站在一邊，有意無意地抬起手，正好打斷兩人的動作，將紙袋遞了過去：“寧卓，你的東西。”

顏又鬆了口氣。

寧卓像是恍然大悟，接過紙袋，打開來，裏面竟然是各科的試卷和作業。

顏又：“……”

他心想，如果自己能聽到寧卓的好感度提示，想必也會是一陣嘈雜的-1-1-1-1……

隔壁床的老爺子精氣神十足，斷了腿也不耽誤嗓子：“好！認真學習，友愛同學，不愧是祖國的花朵！”

花朵一號姜星時，花朵二號顏又，花朵三號寧卓，紛紛陷入沉默。

而顏又對寧卓很是同情，主要在於一個還在住院治療中，行動不便的人，竟然還要接受作業的折磨。

況且，顏又微微皺眉，如果早知道姜星時帶的是作業，他也不必進來了。

好感度跌落會產生怎樣的結果，他已經從自己身上得到清晰的驗證，不必再觀察別人。

於是，顏又嘗試着問：“我來的很匆忙，沒有帶別的，你有什麼喜歡的嗎？”

寧卓沉默了一會，讓顏又覺得自己剛才是不是說錯了話，

突然，寧卓抬起頭，很期待地問：“同學，你之前玩過抽卡遊戲嗎？”

顏又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但還是誠實地回答：“沒有。”

姜星時看着一無所知的顏又，“嘖”了一聲。

寧卓拿出手機，用祈求的語氣說：“那你能不能幫我抽一下卡？我聽說不玩手游的陌生人抽卡都比較歐……”

顏又：“？”

還有這樣的玄學？

寧卓，一個貧窮的男子高中生，沒有能力氪金，攢了半年資源，期間忍痛不抽任何一個卡池，終於等到了心儀的限定角色。結果墜機到抽光所有資源，歪了六次，還是一無所有。

新SSR立繪精美，聲優豪華，強度在線，哪哪都好，就是抽不到。

但這不是角色的問題，而是寧卓的問題。

此時已經是山窮水盡，否則寧卓也不會向好心來看望自己的同學提出這樣的要求。

也許是談到了開心的事，寧卓的興緻很高，指着卡池上的立繪說：“這就是我老……我喜歡的角色。”

顏又默默地想，不要以為他不知道寧卓吞回去的那個詞是老婆。

不過是男老婆啊……看來寧卓是同性戀的概率很高，比較危險。

顏又有點猶豫，抽卡是一個概率事件，抽不到對方會很失望。

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用氪金解決問題，但寧卓一定不會願意。

但看着寧卓期待的眼神，顏又還是說：“我試試。”

在抽完所有資源后，寧卓又攢到一個十連，是最後的希望了。

顏又摘下手套，指尖沾了點粉，按下十連的按鈕，金光驟現，跳出來的是寧卓的男老婆。

寧卓脫口而出：“老婆！”

抽到新角色后，寧卓全身心地投入到了遊戲中，如果不是肋骨還未痊癒，他能在床上翻來覆去打幾個滾，已經沒有精力再招待兩位同學了。

離開之前，寧卓還特意找顏又要了聯繫方式，意圖十分明顯。

顏又：“……”

還是同意了。

一走出病房，顏又裝出來的那麼點“友善”就完全消失了。

姜星時抬起右手，拽住顏又衛衣的帽子。

他似乎沒用多大力氣，但顏又掙扎了一下，沒能掙脫：“鬆手。”

姜星時看着他因生氣而變得生動的眉眼，淡淡問：“你來做什麼？”

顏又選擇反問：“那班長呢？”

姜星時平靜地解釋：“寧卓高一的時候和我一個班，他在新班級不太熟，所以老師讓我來看看他。”

顏又不解地問：“那你就給病人送那個？”

他頓了頓：“至少我給他抽出了喜歡的角色。”

姜星時說：“寧卓很在意學習。”

哦，原來是對症下藥，是自己以己度人了。

顏又抬起眼，眼前這個人太高，他又不想仰起頭，會顯得落入下風：“那只有班長能幫助同學。我……不可以向同學表達一下友善嗎？”

姜星時很低地笑了笑，重複了一遍：“嗯，友善。”

嘲諷吧，這是嘲諷吧。

但是鑒於自己的謊話說得的確很假，顏又沒有反駁。

下樓梯的時候，顏又走在靠扶手的一側，姜星時在他身旁，顏又卻沒有故意躲避。比起來來往往的陌生人，顏又更願意和沾染着肥皂味的姜星時靠近。

這是兩人之間難得的和平時刻。

直到走下樓梯，顏又立刻過河拆橋，拋棄姜星時，快步往前走。

映入他眼睛的是一扇被擦得明亮乾淨，足夠將過路人都照得清清楚楚的玻璃門。

比如此時此刻，顏又就能看到不遠處的姜星時。

來的時候，姜星時莫名在門前停了一會。

顏又突然意識到，姜星時當時在看什麼。

在看自己。

【校園萬人嫌對您的好感度產生變化：-1】

【校園萬人嫌對您的好感度為-100】

完全是惱羞成怒。

沒有戳穿，好感度還是掉了。

姜星時的脾氣沒有那麼好，至少沒有好到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

他走近了一些，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評價：“顏又同學，你的演技很爛，跟人的技術也很糟糕，難道不知道嗎？”

可能是在一個好感度為-100的人面前，姜星時可以稍微放下完美無缺的面具，表露出刻薄惡劣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