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帝想遷都(下)
小廝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就見傅希言頂着一對熊貓眼,望着房梁,懷疑人生:“不可能啊,我可是個理科生啊!”
莫非——
傅希言靈光一閃,渾身一顫:他不僅是個理科生,還是個……理科差生?!
身為穿越者,要是連初級的香皂都做不出來,那高階的手|槍、大炮、蒸汽機就想都不要想了。
“難道我就只能靠‘唐詩三百首,當條抄襲狗’來刷穿越者聲望了嗎?”傅希言木然地沉思了會兒,垂頭:“對不起,是我想多了,別說三百首,三十首我都不能保證全對。”
小廝有口無心地勸慰道:“少爺,您何必為這等小道傷懷?胰子也很好用啊,你要是嫌不夠香,不如在胰子裏多加點香料?或是再想想其他路子?”
傅希言抱住頭,不言不語。
也不是沒有其他的方子。
紅糖脫色更簡單,但缺點就是太簡單,容易被破解。紅糖、白糖價格差又大,按白糖價賣吧,真相大白那日,他一定會被戳脊梁骨。賣紅糖價吧,同行會先弄死他。想來想去,只能先留着,等哪天救急用。
香皂,在略有思路的幾項穿越者技能中脫穎而出,自有它的優勢——有平替,非必需品,包裝得好,可以走高利潤的小眾奢侈品路線,不會引起當權者的過度關注。
因此,雖未成功,但他寄予厚望。
有了香皂,他可以向父親申請開店,一邊做日進斗金的快樂店長積累財富,一邊用積累的財富發展科學事業,從此,高唱“名和利啊,什麼東西,原來都是我的東西”……
想想都美滋滋。
小廝見實在勸不動,便道:“要不,我找些硝石,您再變些冰出來?”
傅希言:“……”
製冰是他穿越后第一實驗,方法早由傅輔獻給了皇帝,如今是皇室的生意之一,換來了傅軒的羽林衛指揮同知職務。但,這都是他五年前的功績了。
他憂心地想:難道他的實驗生涯和他的武學生涯都像夜空的花火,璀璨卻短暫嗎?
不行,武功是這輩子的東西,他沒天賦也就算了,但科學是上輩子的知識,哪怕一時失敗,他也比這個時代的人更接近真理。
他打定了主意,正要再接再厲,就聽到門外傳來他叔親切中帶着絲絲威脅的呼喚聲:“小四?”
傅希言激靈了一下,殷勤地跑去開門:“來啦,客官!”
雖然他叔一直對他愛護有加,從未動過手,但聽說他叔和他爹不一樣。他爹打人,一向以自己的體力為標準,累了就休息;他叔打人,從來以對方的生命為標準,留口氣就行。
像這種真理,他就不必實踐檢驗了。
傅軒見他腳步虛浮地走出來,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不由眼皮一跳,耐住性子說:“你一晚上又在折騰什麼?還不快去換身衣服,馬上出發了。”
傅希言捂着胸口試探:“啊,今天好像不太舒服,能不能明天再去?”
傅軒冷下臉:“哪裏不太舒服?”
“……讓叔叔擔心,我心裏不太舒服!叔叔稍等,馬上走哈。”傅希言扭頭就跑。
有傅軒在門口等,傅希言也不敢耽誤時間,漱口抹臉換衣服,統共不過五分鐘,傅軒面色這才破冰,笑道:“嗯,收拾收拾,果然一表人才。”
傅希言小聲嘀咕:“難道不是一表眾才嗎?”他的體型,一個頂仨!
傅軒看着狠起來連自己都吐槽的侄子,久久無語。
經過一夜發酵,兩位指揮同知比武的結果就已傳得人盡皆知。一向弱勢的傅黨瞬間聲勢大漲,傅希言入職手續辦得格外絲滑,兩句話的工夫,排班表上已經有了他的名字。
傅黨的示好,對傅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哪個差生遇到上課和開學報到在同一天,都要罵娘的好吧!
傅軒卻很吃這一套,欣慰地拍拍傅希言的肩膀:“你先跟着宇達熟悉一下環境。”
傅希言淚汪汪地看着親叔,那委屈的小模樣,像極了第一天去幼兒園的小朋友。親叔也用行動證明了兩人嫡親的血緣關係,話一講完,就走路帶風、頭也不回地走了。
朱宇達暗中比量雙方體形:“我去借一套衣服……試試。你先跟着我熟悉熟悉,過幾日再安排你進入宿衛值夜。”朱宇達是傅軒嫡系,對傅希言的態度十分親近。
傅希言轉頭,一臉震驚:“值夜?”
朱宇達喜上眉梢:“楚將軍抱恙在家,羽林衛現在傅將軍說了算。”
傅希言滿腦子都是日夜顛倒對身體的傷害,毫不猶豫地說:“如果我辭職……乞骸骨的流程是什麼?”
朱宇達沉默了會兒說:“先熬到老。”
傅希言:“……”
行吧,在香皂問世之前,自己就蟄伏一段時間。
不就是站崗巡邏值夜班,看守皇宮當保安么,有什麼難的?
入職第一天,傅希言跟着朱宇達參觀皇宮,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走得兩股戰戰才下班。不過朱宇達告訴他,明天就不用走這麼多路了。
於是第二天,傅希言懷着今天開始摸魚混薪的希望,高高興興地上班。
……
嗯,是不用走這麼多路了。
但是,要舉鐵,要站崗。
有真元沒真氣的傅希言就靠純純的肉|體支撐了長長的一日。
下班前,朱宇達告訴他,明天不用舉鐵了。
傅希言不放心反問:“那要巡邏和站崗嗎?”
“都不用。”
第三天,傅希言將信將疑地上班去,發現朱宇達是個實誠人。今天的確不用巡邏站崗和舉鐵,今天的訓練內容是武器操練——拉弓射箭加舞刀弄槍。
說好的有叔叔在呢?就這?就這?
他不禁發出靈魂的吶喊:
這是一個衙內應該有的待遇嗎?
這事兒高衙內他同意嗎?
……
高衙內同意,傅衙內也決不同意!
決不!
倔強的傅衙內第四天就抱病在高床軟枕上了。
小廝一靠近,他就翻白眼、抽搐,病態十分逼真。
傅軒救侄“心切”,立馬將人提到醫館,讓大夫們集體上手扎針。
先不提這針扎人深不深、疼不疼,光是身邊圍着一圈針頭的場景,就足以喚醒他的童年噩夢——容嬤嬤。於是連個委婉的過場都沒有,他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老老實實地鑽進馬車,還積極地朝付診金的傅軒招手:“叔叔快點,上班要遲到了。”
傅軒:“……”
在來的路上,傅希言已經做好渡劫的心理準備了,誰知一上班就被通知今天訓練前要參加一個新人的歡迎儀式。
他無聲地看着來通知的朱宇達,漆黑的雙眸放射出最激烈的質詢——
怎麼!走後門進來的就要折舊算二手了嗎?就沒有資格舉行新人歡迎儀式嗎?你說,你說!我看你怎麼說!
傅希言雙手抱胸,鼻孔朝天。
大咧咧的朱宇達第一次跟上了他的腦迴路,解釋道:“這歡迎儀式,是我們特意為楚黨新人設的。”
……
佔據上風這才幾天,就露出此等小人得志的嘴臉,把黨同伐異這套玩得溜溜的。嘖嘖。
傅希言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快樂地背過手,迅速調整好自己的定位,邁開老練的步伐,老氣橫秋地說:“嗯,身為前輩,是要好好歡迎歡迎新來的後輩。”
在他的想像里,接下來的場景應該是這樣的:一群蔫壞的老兵油子們圍住一個青澀的新人,輪番上陣刁難,先放一個“新人報三圍”的大招,再表示不夠不夠,必須發一輪孝敬紅包……最後在新人五音不全、肢體不協的載歌載舞中落幕。
然而現實的劇情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楚黨的新兵蛋子絲毫沒有新入職場的羞澀劇場,落落大方地往校場中央一站,對打量他的眾人說:“十八般武器我都略通一二。各位可隨意劃下道來。”
看看這態度,聽聽這語氣,儼然一副王者打青銅的傲慢囂張。
同為醜陋嘴臉,傅希言覺得己方的“小人得志”輸了。
不止他這麼想,傅黨稍有眼力的人都看出新人來者不善。也是,在楚黨與傅黨競爭白熱化的關口,楚黨怎麼可能派一個軟腳蝦過來?他們給的下馬威,反倒成了對方施展的機會。
朱宇達沉住氣,問:“看閣下氣度非凡,應該不是無名之輩,不知高姓大名。”
新兵蛋子抱拳:“晚輩楚少陽,末學後進,當不起謬讚。”
姓楚。
傅黨捕捉到關鍵信息。
傅黨有人小聲嘀咕:“據說楚光有個侄子是秦嶺派王順山分支的嫡傳弟子,天賦出眾。”
有多出眾呢?大家都不知道。
一個人會不會武功,或許有眼力的能看出來,但武功高低,還是要展露了才知道。看楚少陽與傅希言年紀相仿,一般而言,能達到真元期已算優秀,若說出眾,起碼得鍛骨期。再往上,便是樓無災這樣的妖孽了。
傅黨其他人有些吃不準,可傅希言篤定對方不可能是金剛期。楚光自己就是金剛期,再找一個過來,是嫌崗位競爭還不夠激烈嗎?
可至多鍛骨期的楚少陽在這個時候加入,對同境界遍地的羽林衛有什麼作用呢?
打臉?
打誰的臉?
傅希言隱隱不安。
楚少陽看着竊竊私語的傅黨諸人,與楚黨的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色。他造作地掃視全場,然後,目光定定地落在傅希言臉上,微笑道:“聽說傅兄也是新加入不久,不如你我切磋切磋?我們可以只比拳腳工夫。”
哦豁,他的目標果然是自己!
四方目光匯聚,傅希言一下子成為了場上的另一個焦點。但他的內心並不慌張,甚至有種聽見樓上另外一隻高跟鞋落下時的塵埃落定感。
朱宇達皺了皺眉,正要說話,被突然走過來的胡譽單手擋住。
胡譽是指揮僉事,楚光和傅軒不在,便屬他最大。
胡譽笑吟吟地說:“先前楚、傅兩位將軍的切磋,我無緣目睹,如今能看到兩位將軍的親侄代叔出戰,展露身手,也算彌補遺憾。”
朱宇達瞳孔地震。
他萬萬沒想到,一直以為中立的胡譽居然是楚黨!
楚黨立時高聲起鬨,傅黨面面相覷,躊躇不前。
一是楚黨打壓傅黨日久,積威猶在。
二則切磋比武是武者間的常事。武者崇拜強者,更尊奉勇者。“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種在某些人眼裏愚不可及的行為,在武者心中,是急流勇進的無畏。攀越武學巔峰,本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的獨木橋。既然對方說得清清楚楚,無關境界,只比拳腳,不佔便宜,那傅希言若想在羽林衛立足,就決不能拒絕。
不過,對習武之人而言,一個大境界的差距又豈止體現在境界上?
經驗、氣勢、自信……甚至武技,這些無一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
看來,楚家這次是鐵了心要把楚光丟的面子從小一輩手裏掙回來,已有些不擇手段了。
雖然傅希言並不想捧羽林衛的鐵飯碗,但也不想拖傅軒的後腿,讓楚黨的人得意。他側頭對朱宇達小聲說了幾句,朱宇達訝異地看着他,見他面色始終淡定,才“嗯”了一聲,撥開人群朝外走去。
楚少陽目光一閃。自知不敵,去搬救兵了嗎?
只怕遠水解不了近渴!
他正欲挑釁,就見傅希言整理着衣袖,慢悠悠地排眾而出:“既然你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那我們就比射藝吧。”這意思就好比,既然你德智體全面發展,我們就比美。
楚少陽垂眸,目光在傅希言嫩滑無瑕的手掌上一掃而過,微笑道:“悉聽尊便。”
胡譽見局已促成,不着痕迹地向後退了幾步,混入人群中,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