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關鍵有轉折(中)
真元放入陣眼的剎那,鐵塔附近的人彷彿都聽到了成千上萬人共同發出的凄厲哀嚎,天上那未完全散開的雷雲竟又有緩緩聚攏的跡象。
矗立在朱雀門外的鐵塔呈現出沉穩的氣勢,與這滾滾天雷也不相讓,通體的烏黑中顯現出些微光亮,漸漸的,光亮越發耀眼。
從皇宮裏湧出來的靈氣都被其吸納在內,形成一座頂天而立的巨大靈器。
鄭佼佼站在塔尖下方,正中央的位置,隨着體內真氣流轉,身體竟慢慢變得透明,呈現最原本的魂體狀態。
當日他與程鶴成之戰,也付出慘重代價,身毀不說,連魂魄也遭受重創,若非前後吞噬程鶴成、烏玄音的魂魄修補,只怕此時未必能承受進階金丹的力量。
正在思忖間,他突然覺得鐵塔有些不大對。按新城那次,此時鐵塔應該貫通天地,將鎬京城中生靈的魂魄吸納為靈氣,衝擊天關。
可此時,鐵塔既然沒有貫通天地,也沒有吸納靈氣,那顆放在陣眼裏的真元倒是在源源不斷地傾吐着靈氣與魂力,只是那靈氣與魂力全都依附在鐵塔之上,形成一座監牢。
監牢!
鄭佼佼猛然意識到不對,想要將真元從陣眼中拿出來,可真元與鐵塔已然融為一體,他的手剛放上去,便被一道吸住,真氣源源不斷地被吸收過去。
到了現在,他當然意識到鐵塔出了問題,只是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他腦海飛快地閃過一切與鎬京大陣相關的細節。
陣法是他吞噬程鶴成的魂魄后,從他記憶里得知的。之後,他將陣法交給胡珞珞,由靈教依樣畫葫蘆,建造一座更小的新城做實驗。
難道是尺寸?
不。鎬京有的,新城都有,就算有問題,也不該是尺寸。
之後,他就聯絡秦效勛,帶走了新城鐵塔。他特意造了一座假的木塔讓梅下影明目張胆地帶入北周,真塔由他親自拆解,送到鎬京城外,直到幾日前,他為了壓住莫翛然,才交給沐開森。
難道是沐開森?
還是他背後的白虎王?
亦或是,白虎王背後的莫翛然?
此時此刻,他再也剋制不住本性,猜疑的種子剛剛種下,頃刻間就枝繁葉茂,長成參天大樹。他的眼睛惡毒地看向塔外,掃視着附近的人。
是誰,究竟是誰?!
“給我出來!”
鄭佼佼驅動無回門的掌門魂印,鐵塔附近的無回門人都感覺到腦子嗡得一聲,若他們還在修鍊破玄要術,只怕此時都要受到魂印牽制,可惜包括沐開森在內,幾人都改修別的功夫,因此雖然受到了影響,卻也不大。
老者疑惑地抬頭,似乎不明白鄭佼佼好端端的發什麼瘋,只是他沒參與新城之戰,自然不知道如今鐵塔的狀況不正常。
他只是想着,與其在下面胡亂猜測,倒不如上去看一看。
“師父。”沐開森站在他身後,有意無意地喊了一聲。
老者驀然回頭:“你動了手腳?你投靠了莫翛然?”
沐開森坦然地回望着他:“我沒有。”
老者狐疑地看了他兩眼,倒是沒有再打算上去了。
而此時,倒是有一個人踩在了頂樓之下那層的屋檐上,與塔內的鄭佼佼對視着。只是看他一眼,鄭佼佼就知道誰才是幕後黑手。
“又是你,莫生。”
看着他滿臉恨意,莫翛然平靜如同吹不皺的鏡湖:“你叫我成全你的鎬京大陣,我以三魂立誓,如今三魂猶在,就說明我未毀諾,你因何恨我?”
鄭佼佼的真氣已經快要見底,魂魄開始被迫轉化為魂力。他的眼神越發瘋狂:“你算計我?”
莫翛然說:“不,我算計的從來不是你。”
鄭佼佼發出極為難聽的冷笑,那聲音彷彿來自陰曹地府,帶着滲人的寒氣。
莫翛然說:“我當年想騙的是程鶴成,可惜被你捷足先登。”
“你遲遲不想下手,是想用陣殺他?”鄭佼佼一邊與他說話,一邊抓着真元,與陣法對抗,想要將其從陣眼中移出來,“連風燭殘年的程鶴成你都不敢自己下手?”
莫翛然目光在他手背上慢悠悠地掃過,落到他的臉上:“沒看出來嗎?無回門最後一個魂印不除,這天下就出不了金丹。我若殺了他,魂印就有一定的機會落在我身上。只有用鎬京大陣,將其慢慢煉化,才能為天下修士爭回通天之路。”
鄭佼佼心頭巨震:“這陣法是……”他心神失守,原本已經挪出一寸的真元又回到原地。他只覺得身上魂力流失的厲害。
莫翛然說:“根本沒什麼鎬京大陣。”
“什麼?”
“鎬京只是一座建得方方正正的城罷了。”莫翛然說,“所謂的鎬京大陣,不過是我研究了陣法之後牽強附會而已,真正生效的是這座正反鎖魂大寶塔。”
“怪不得,怪不得連宋磊明都說研究不透這鎬京大陣,因為根本就是假的。”
莫翛然說:“造城者或許學過陣法,只是沒有真正運用而已,若非如此,我也不能瞞過這麼多人。”這個鎬京大陣,前前後後騙過程鶴成、鄭佼佼、胡珞珞、烏玄音、班輕語……甚至裴雄極、王昱等人,自然不可能就靠兩片嘴唇上下一合,鎬京城暗合諸多陣法原理的規劃設計功不可沒。
“正反鎖魂大寶塔又是什麼?”光是聽名字,鄭佼佼就感覺到陣陣惡意。
莫翛然還好心地解釋道:“以煉丹爐為基,傾靈教全教之力煉製的靈器。班輕語用的時候,是反鎖,故而那些寶塔吸收的是外面的魂魄,在你搬塔之前,我將它調成了正鎖,所以它就變成了向內吸。只是這座塔雖是靈器,卻只是地階,尚不足以鎖住你,為了加強寶塔的威力,只能借用班輕語那顆吸收了數萬魂力的真元啟動陣眼。”
若非鄭佼佼是魂體,此時怕不是要氣得口吐鮮血。
他千方百計地算計,先是與烏玄音交易,后又與莫翛然協議,都是為了班輕語的真元,沒想到到頭來竟是親手敲響了自己的喪鐘。
“既然要煉製我,你當初在南虞為何還聯合大將追殺我?莫非也是演戲?”
莫翛然道:“故意從他手中搶走班輕語的真元是演戲,以免你將信將疑,中途變卦。殺你是真的。因為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得到魂印的人是大將。”
鄭佼佼對他的解釋表示懷疑:“是我殺了程鶴成。”
莫翛然說:“我知道。但當時你殺程鶴成那日大將在場,我以為他才是拿到好處的人。”
還是那句話,若是鄭佼佼的身體還在,這時候他大概要吐第二口鮮血了。
“我當時聯合他追殺你,一是為了殺你,以免你日後壞事,二是為了引他出來。”莫翛然直白地嘆了口氣,“直到你親口承認殺程鶴成的人是你,拿走他魂魄的也是你,我才知道,原來大將沒有拿走魂印。”
“你想說什麼?”
“也許他也知道了不能拿吧。”莫翛然微微一笑,“這樣倒使事情簡單了。”
“是嗎?”
鄭佼佼冷笑着反問,他抓着真元的那隻手,突然抬起食指,用力地戳了進去,真元內魂力流散,鄭佼佼瘋狂回吸,想要將失去的魂力補回來。
莫翛然冷靜地看着他,面上一派平靜。
無論鄭佼佼如何垂死掙扎,從他放入真元啟動陣法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已經交出去了。這座塔除非從外面攻破,裏面的人不管怎麼上躥下跳,都不可能逃出來。
他抬頭。
鐵塔上空,魂力直衝九天。
的被王昱聚攏的雷雲越聚越,紫光不見,但金光閃爍,這才是無回門世代流傳的雷劫純正顏色。
他迎着拂面的清風,正緩緩露出笑容,就感覺到一股殺氣撲近,側首望去——
王昱一身帶血的紫金甲,手持鶯啼,正穿過承天門街,急速朝他靠近。
莫翛然微微蹙眉,從塔上落下,老者正好過來,問他:“塔里怎麼了?”
莫翛然理也不理,只對沐開森說:“管好你師父。”
老者眉頭一皺,正要說話,眼睛就瞟到了沖向鐵塔的王昱。王昱看着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可眼中全無神采,血粼粼的紫金甲彷彿在吸血一般,那麼多的血水竟然沒有一滴落在地上。
“這是北周皇族的紫金戰甲?”
老者的聲音遠遠傳來。
莫翛然在心裏回了一句廢話,人已經迎了上去。
沐開森怕老者插手,忙問道:“師父,何謂紫金戰甲?”
“紫金戰甲乃是擁有天階實力的地階靈器,也是北周皇族壓箱底的反擊手段。”老者頓了頓道,“它之所以會被壓箱底,是使用的條件太苛刻。啟動它,必須將黃道絕學紫氣東來練至武王境,以鮮血供應。而且戰甲一出,不死不休。”
這也是紫金戰甲只能作為壓箱底手段的原因。沒有一位武王能夠忍受一邊作戰一邊被戰甲吸血吸到死,所以北周皇族第一次,也是王昱之前唯一一次使用戰甲,用的便是開國皇帝親弟弟的新鮮屍體。只是戰甲無魂,用起來便是無差別殺人,王昱這次似乎有些不同。
沐開森看着神色木然的王昱,驚愕道:“那建宏帝如今……”
老者看着與莫翛然交上手的戰甲,終於發現了不同之處,眼睛中也不禁流露出些許佩服:“他也是個死人了,只是他在死前存下一魂於戰甲中,如今的戰甲正是以魂念而戰。如今就看是魂念先消,還是鮮血先盡了。”
與此同時,親手將皇帝遺體送入戰甲的羽林衛們滿懷悲憤地衝出宮門,殺向鐵塔。
建宏帝已底牌盡出,接下來就要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