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哪個想殺我(上)
三天時間,他們將地圖上的醫館都跑遍了,拿到了一堆相似的藥方——看來鎮上的大夫醫術水平很平均。
當天晚上,張大山用鴿子傳了個消息過來,大意是楚少陽沒能成功攔截公主,公主已經渡河,目前下路不明。楚少陽帶人去了平陽城,裴介鎮這邊要他們繼續搜查。
周耿耿皺眉:“這都已經跑遍了,還要怎麼搜?”
傅希言老神在在地說:“不還有些沒上榜單的醫館嗎?如果真是公主出逃,那一定想掩人耳目,去小醫館的可能性更大。”
忠心、耿耿都覺在理。
傅希言見他們都被忽悠住了,十分滿意:“就這麼回吧,突顯我們的確帶着腦子在工作。”
小醫館好找也不好找。雖然沒有明確的地圖,但在街上走着走着,驀然回首,就可能碰上一兩家,只是效率比前幾天低了很多。
傅希言也不着急,吃吃喝喝走走逛逛,倒是遇到了幾家杏林遺珠。
第n次聽到“拔罐減肥法”后,傅希言的推拒不像起初那麼堅決。他暗下決定,如果下一家醫館還這麼建議,他就給對方一個機會。
不過這個決定在他看到下一家醫館時就後悔了。
舊故里草木深……
斑駁的……門。
盤踞着老樹根……
一首《煙花易冷》在腦海回蕩,內心是拔涼拔涼。
傅希言兩隻腳牢牢地釘在門口:“你們進去吧,我在外面透透氣。”
忠心、耿耿兩人用眼神交流,一人進去,一人留守。不過片刻,周耿耿就連奔帶跑地出來了,後面還跟着個大夫。
大夫很是熱情:“你不是說腰酸嗎?我給你推拿幾下就好了!”
周耿耿正待回絕,就聽傅希言驚詫地叫道:“小神醫?”
大夫愣了下,左右看看,似乎想找誰是小神醫,見到傅希言上前兩步,上下打量自己,不由愕然。
傅希言道:“六年前,永豐伯府。”
大夫臉色驀然一變,拔腿就往回跑,周耿耿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見人跑了,下意識就追上去,將他擒住。
傅希言:“……”看這個大夫心虛惶恐的模樣,比對客棧掌柜的吹噓,他該不會一語中的,當年真的請了個假的小神醫吧?
周忠心把小醫館大門一關,周耿耿把大夫按在凳子上。
大夫驚慌如待宰的豬,乾嚎道:“救命啊!有強盜!”
一會兒,隔壁牆頭就冒出一個頭。
傅希言把“身份牌”舉起來一揚:“官府辦差!”
隔壁的頭徐徐降了下去。
傅希言看着面如土色的大夫,獰笑着說:“說,名字!”
大夫支支吾吾:“鄢……”
傅希言直接抽走了他的腰帶。
大夫、忠心、耿耿:“?”
傅希言說:“知道什麼是裸奔嗎?”
大夫、忠心、耿耿瞳孔地震。
大夫看着傅希言胖胖的臉上露出邪邪的笑容,恐懼地吞了口口水,認命道:“郭平。”
傅希言就着周忠心遞來的椅子坐下,翹着腳問:“跟鄢瑎什麼關係?”
事到如今,郭平知道自己到今天不吐露點東西是過不去了。他嘆了口氣道:“我是小神醫的葯童。當年小神醫接診后,讓我先去伯府,他隨後就到。誰知到了時間,他遲遲不至,我怕被伯府遷怒,這才冒名頂替。”
傅希言問:“鄢瑎生辰幾時?”
郭平一怔。
傅希言冷笑:“身為葯童,難道連主人的生辰都不知道嗎?”
郭平忙道:“是正月初……”
“葯童不知道主人生辰很正常,但不知道也要編一個,就很不正常了。”傅希言冷酷地站起來,背過身,一揮手,“把他的褲子扒了,拖到鬧市去!”
郭平見周耿耿摩拳擦掌地靠近,面色頓時漲紅,驚叫道:“不不!別,別,我錯我錯了,我招,我招!”
哼,小樣,還治不了你了。
傅希言背着手,敲着前腳板等,但等來等去,只聽後面尖叫聲越來越凄厲,不由憤怒地轉身:“不是說招……你們在幹什麼?”
郭平滿面通紅地捂着褲頭,初見時普普通通的眼睛,因含了熱淚,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忠心和耿耿,一個按住人,一個抽褲帶,活脫脫兩個急色的惡霸。
偏生惡霸還沒自覺,憨厚地回答:“不是說扒了拖出去嗎?”
傅希言:“……”
他和電視劇里不用眼神就能操控僕從進行複雜工作的主角中間,就差了個執行導演。
“給他一個從良的機會!”
郭平這下老實了,拎着褲頭縮在板凳上,不敢再耍滑頭,耷拉着眉眼道:“我是尉郭鄉人,跟着親戚來鎮上討生活,在醫館當學徒。那醫館黑心,我們學不到醫術不說,幾年下來,竟還倒欠了錢,是小神醫幫我還清了欠債。所以他讓我以他的身份去鎬京看診,我就同意了。”
周耿耿問:“只是贖了你你就同意了?”
郭平舔了舔嘴唇,訕笑道:“他承諾,只要我不露馬腳,回頭給我盤一家醫館。”
傅希言說:“你不懂醫術,如何看診?”
當年的事,他依稀有印象。傅家請名醫,為的不是肥胖,而是他真元無法聚集真氣的病症。當時郭平雖然沒有看好他,但表現不遜於宮中太醫,因此才沒有引起懷疑。
郭平說:“我就是照小神醫的吩咐,背的。”
傅希言一怔:“他是如何知道的?”他的病案除了傅家,只有宮中太醫知道,鄢瑎遠在裴介鎮,如何預知?
這顯然就不是郭平能知道的了。
傅希言又問:“鄢瑎還說過什麼?”
郭平搖頭:“我回來之後,他就不在了。”
若非尋找公主來裴介鎮,他只怕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裏,不知李逵是李鬼。傅希言在心裏暗暗地把鄢瑎拉到楚光、楚少陽、三皇子都在的“危險人物群”。
郭平見他黑着臉不說話,不由忐忑,咬了咬牙,孤注一擲道:“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公子的脈案。”
忠心、耿耿的目光頓時又危險起來。你水得連半桶都沒有,研究什麼研究!
傅希言也疑心他當自己小白鼠。
郭平忙道:“我不是瞎研究。我開醫館后,請了位大夫坐診,這麼多年下來,也學了七八成。只是大夫前兩年回家去了,我名聲不顯,才門前冷落。而且,我認識柳木庄的人。”
傅希言忍不住打斷他:“說重點。”
郭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臉色:“我是說,假如公子這些年還沒有治好的話,或許我能幫上一二。”
“怎麼說話的!”周耿耿以為傅希言找小神醫就是為了減肥,不由暴怒。治沒治好,不會用眼睛看嗎?這麼明顯的,還要“假如”嗎?
傅希言:“……”
周耿耿的耿耿,不是忠心耿耿的耿耿,而是讓人心梗的耿耿於懷吧!
……
傅希言帶着忠心、耿耿從醫館出來,走在僻靜的小巷裏。
三人腳步聲啪嗒啪嗒啪,有些寂寥,卻是私下談話的好地方。
周耿耿忍不住問:“小公子信他?”
傅希言拍了拍懷裏的房契:“不管信不信,房契在這裏,他一時跑不了,且再看看。相較之下,我更好奇鄢瑎的動機。不想出診,拒絕就是了,為何要找人冒名頂替?而且他又是從何處得知我的病症?”
周耿耿道:“他會不會怕得罪伯府,想金蟬脫殼?”
多少有些牽強。
經此一事,傅希言沒心思找醫館了,回客棧叫了頓午飯,準備好好休息休息。
客棧請了說書先生賺茶水錢,堂內氣氛倒也熱鬧。
傅希言一邊吃,一邊饒有興趣地聽着。
待說書先生說到“俠客手指輕敲,神秘女子面紗應聲而落,露出一張羞花閉月的美麗面容,正是他尋尋覓覓的青梅”時,聽眾都忍不住發出“狼叫”。
傅希言也笑了。倒不是故事有多精彩,只是氣氛感染人。
一片喧鬧中,不知誰喊了聲“鴿子”,懷中匕首似微震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抬頭,正好看到一隻鴿子從大堂上方繞了一圈,撲出門外去了。它振翅聲不小,只是剛剛太過喧嘩,只有靠門的幾個人注意到。
周忠心警惕地看向門外,正好看到門邊的夥計躊躇地看向他們。
周忠心一招手,夥計立刻小跑着過來:“爺。”
“怎麼了?”
夥計猶豫了下,低聲道:“我剛剛好像看到那鴿子在空中拉了顆屎……”
傅希言等人立馬低頭看自己身上。
夥計怯生生地指着桌子:“落桌上了。”
……
四雙眼睛頓時開啟“找茬”模式,在菜盤裏尋尋覓覓、尋尋覓覓……
沒多久,看成鬥雞眼的夥計領着不知是賞還是傷的錢,先走了。
一盞茶后,周耿耿也撐不住了,揉着發癢的眼睛:“要不我們把這一桌菜都撤了吧。”
傅希言想起“風鈴”的動靜:“等等。”
找到了?
忠心、耿耿激動地看着他。
傅希言深沉地說:“打包。”
忠心、耿耿:“……”
回到樸素的小醫館。
郭平看着去而復返的三人,只覺頸上鍘刀就要落下,不免後悔自己優柔寡斷,沒有在第一時間落跑,卻還要笑臉相迎。
傅希言將打包的菜往他面前一放。
郭平愣住,有些受寵若驚地問:“這是?”
傅希言道:“驗毒。”
郭平渾身一抖。聽說,皇宮裏的太監會為貴人驗毒,可他不是太監啊……嗚嗚嗚,不愧是鎬京的貴人,就會糟踐人!死就死吧,還非得賭命似的毒死!
他悲從中來,哭得快要厥過去。
傅希言三人沉默。
周耿耿小聲道:“要不,給點?”
周忠心從錢袋裏掏出一兩放在郭平面前。
郭平哭聲戛然而止。
周忠心說:“驗出結果,另有賞賜。”
郭平看看錢,看看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想岔了。他話不多說,揉揉淚眼,打了個嗝,抓起錢,端着打包的食盒,如釋重負地進了藥房。
周耿耿說:“他能行嗎?”
一句話問的,三人眉宇間都有些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