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個暗號
第七章
杭峰已經坐直了身體，從放鬆懶散的姿態換成緊張地戰備狀態，就等着安遠馳說一句，你們名字一樣啊！
但！
安遠馳眼瞎啊！
他根本就沒看字！
手指“唰唰唰”地划著屏幕，一個個酷帥十足的精彩抓拍也不能讓他的目光停駐，一口氣拉到底，又“唰唰唰”地拉回去，指着標題說：“厲害吧，三個全國冠軍，聽說還有出國拿到獎牌的運動員，都是咱們省出去的運動員。”
而且瞎的還不止安遠馳一個，鄭曄瑜顯然也對冠軍運動員的名字不感興趣，嘴硬地說：“嗯嗯嗯，不錯不錯，很厲害，不過我還是更喜歡衝浪，我們是N市吧？N市啊！不衝浪玩什麼滑雪！！”
接着他音量提高：“說起來，我上周去訓練的時候，還看見唐雋了，他還找了個私家教練教他，一節課五百八啊，聽說唐雋他家挺有錢。”
聞言，杭峰眼眸一閃，思緒瞬間凝住。
安遠馳的思路果然被拽走：“你怎麼知道他有錢？”
“聽他們班人說的，就杭峰那學區房聽說是買的，而且家裏還有個保姆。你說能買學區房，又有保姆照顧，還有私家教練練衝浪，就算不是特別有錢，家庭環境也不會太差。”
“艹！那他那雙鞋如果不是假貨，怕是要七八多！”
“什麼鞋八千多！？”
杭峰開口：“唐雋在學衝浪？還找的私家教練？他是在浪域學的嗎？”
安遠馳卻已經打開網址，指着鞋說：“6899，還是官方的定價，網上好像都炒到八千多了。”
“一雙鞋八千，什麼腳，金子嗎？他會跑步嗎？”
“買得起這鞋的人需要走路嗎？人家穿的是格調！是價位！是品質！”
杭峰：“唐雋……”
鄭曄瑜敷衍的“嗯嗯”，又繼續說：“唐雋這人真看不出來，平時看着挺清貧的。”
安遠馳暢想：“說不定常服都是那種沒有商標的定製款。”
嘰嘰咕咕……
杭峰閉上嘴，安靜幾秒后，莫名的戰慄升起。
是他猜想的那樣嗎？
唐雋就是那個運動白痴？咳！
那邊兩人的話題焦點顯然並不是唐雋是不是真有錢，很快就上升到了“論一雙球鞋最貴能有多貴”，隨後開始暢想自己如果穿上這樣一雙鞋奔跑在籃球場上會有多麼矚目。
杭峰沒再打擾他們，從安遠馳手裏借來手機，給他爸去了個電話。
電話鈴響了兩遍，沒人接。
杭峰沒好氣的將手機丟回安遠馳的手裏。
嘰嘰咕咕……
話題已經變成NBA球星的球鞋多少錢一雙，自己穿上鞋必須是NBA巨星。
杭峰不耐煩，有點兒想走，打個的士殺到他爸的公司，當面問，說不定還能親眼確認是不是唐雋在訓練。
到這個時候，杭峰已經有大半的概率確認那個人可能就是唐雋。
如果不是他爸的學生，如果不是對他有一定的了解，一個位於年級“知識鏈”頂端的學神，為什麼會突然接觸他。
會不會他早就知道，接下來會由自己幫助他進行基礎的體能訓練？
啊啊啊啊！
好想回去！！
好在今天的聚會結束的很早。
鄭曄瑜家裏打來電話，讓他晚上務必回家去探望長輩，杭峰也就趁機告別。
安遠馳一直送他們到小區門口，臨分開前突然問道：“杭峰，你說你會攀岩？”
杭峰急着邁出的步伐定住，點頭，“是。”
“哎可惜，要不是急着回去，我帶你們去公園玩，那裏就有個攀岩的。”
“那是遊樂設施。”杭峰當然知道，“去專業場館吧，就在市中心，安全也不難。”
鄭曄瑜高興大笑：“這就約好下一次了？行啊，到時候看哥表演。”
“怎麼什麼都有你……”
兩人又開始擠兌了起來，再一轉頭杭峰已經攔下了計程車，抓着鄭曄瑜的衣領塞進車裏，然後就揮手告別。
鄭曄瑜在車裏揉着肩膀嘀咕：“勁兒這麼大？肯定是我沒準備好。”
杭峰急着回去驗證答案，腳步如飛，從西門進了小區。
裕豐小區是他們現在住的小區名，是魔都難得的一處坡地，緊鄰市三中，地理位置還要略高些許。有前後兩門，分處在東西方，大門設在東面，自然是因為這樣吉利。
平日裏杭峰上下學都走東門，一路緩坡，他家距離大門也近。
今天還是他第一次走西門。
坡度竟然有些陡峭，一路上去還有樓梯，九轉十八彎，沿途設下不少石凳，有山石嶙峋，大樹蒼翠，路上還有路牌，名為“九曲森林”。
幾個樓梯上去，便是平台，還有不少老人在這裏下棋跳舞。
杭峰路過平台，腳步略停，隨後又再度加快，三步並做兩步，如破竹的箭直衝而上，再一個轉彎。
看見前方來人的時候，箭定身穩，硬生生地站定。
揚眉。
唐雋就站在前方彎道上，被兩人圍着，夕陽斑駁的橘光落在他的臉上，照出幾分壓不住的厭煩，鼻尖的痣被染成了金色，配着那微微揚起的下巴，同樣一高一矮的視角，讓杭峰想起了那天晚上幾乎相同的對視。
那個人一定是唐雋無疑了。
這一眼看見，杭峰肯定無比。
“唐……”
杭峰剛想開口，就看見唐雋轉開的目光藏不住的倉促，一副投入到和身邊人的討論中，就連揚起的下巴都收了回去。
杭峰哂笑，走了過去。
前面三人還穿着校服，該是才放學，聊的也是學習。
“今天數學卷子最後一道題好難，完全超綱，不會做。”
“一樣，唐雋你呢？”
唐雋像是沒有看見一點點走近的杭峰，甚至將身體微微後仰，避開了杭峰的目光，“我也不會做。”
“啊！你也不會？”
“你竟然也不會，那我就放心了，安全感爆炸。”
杭峰的腳步慢了幾分，竟然還有學神不會做的題？
好奇又莞爾的心思剛剛浮出，就看見唐雋視線在他的臉上一劃，眼底綻放出壓不住的自信傲然：“我不會做，但我答出來了。”
杭峰的視線被唐雋的目光攝住，有種看見孔雀抖落着尾巴，展開炫耀的錯覺。
只是這句話，他委實……沒太聽懂。
背對杭峰的兩人卻恍然大悟：“對哦，你的課程都在三年級了，應該有更多的解法。”
“回頭說不定老張又要把你的解法，設為最優解。”
“看來我也得往前面學了。”
“能麻煩你把正確答案拍張照發我微信嗎？”
杭峰眨了眨眼。
這樣啊？
學神的炫耀智商低點兒竟然都聽不懂！！
“咳。”杭峰醒了醒嗓子，嚇的前面兩人彈開，驚訝地看他，他卻筆直看向唐雋，微笑，“什麼時候忙完？一起回去吧。”
語氣熟稔，好像他們本就認識。
唐雋臉色複雜，陣陣發沉，但最後還是點頭：“行吧，下周再聊，走了。”
杭峰等着唐雋和同學告別，兩人這才走上樓梯。
唐雋離他很遠，刻意高了兩個樓梯，杭峰沒有特意追上去，視線在唐雋的後背和側臉上看。
看着看着，感覺自己似乎看見了一個冰人。唐雋小手臂上甚至有肌肉的輪廓浮現，這是身體緊繃的表現。
大門遙遙在望，杭峰開口：“你其實知道我是誰吧？”
唐雋腳步微頓，轉頭快速地看他一眼。
“對個暗號。”杭峰笑道，“衝浪，杭教，基礎訓練。”、
唐雋停了下來。
杭峰也停下。
雖然仰頭看人，但氣場強勢，嘴角含笑：“帶你基礎訓練沒問題，作為交換條件，你幫我輔導文化課。”
“我沒有時間。”唐雋的眉心能夾死蒼蠅，明顯不耐煩的表情，卻又不得不放柔語氣，解釋，“我要參加競賽組，周末都要去學校。”
杭峰點頭：“正好，我周末要訓練。”
“我沒時間。”
“沒關係，帶你訓練的時候，我不懂的就問你。”
“……”
杭峰踏上前一步，逼近：“這樣可以嗎？”
遇見正主，得了答案，杭峰也就不急了，一路回去，他問了唐雋的訓練情況，又問了他家裏的房號，隨後熱情邀請：“今晚上該有空吧？要不來我家吃飯，吃完飯一邊學習一邊訓練。”
奈何唐雋像是兔子，眼神閃躲，說：“我家裏已經做好了，而且今天的作業有點多。”
“所以今天不訓練了？”
“……有點突然。”
“那好吧，吃完飯我拿着作業去你家做。”
“蛤？”
杭峰向來是有目標就一定會去完成的脾氣，他父母和他初中的老師、同學，比起對他在體育方面達成的成就，更驚嘆的還是他的執行力。
唐雋第一次遇見這麼強勢的人，被逼的步步後退，好不容易堅守底線：“……還，還是下去訓練吧。”
“好。”杭峰笑開牙齒，“現在五點，吃過飯休息一個小時，七點在樓下集合。”
唐雋抿了抿嘴：“你和杭教練不像。”
“他收你錢，你是上帝。”
“……”
兩人在五棟樓下分開，杭峰哼着歌回了家，從冰箱裏拿出昨夜裏做好的飯，再拿兩個雞蛋，給自己炒了個雞蛋飯。
金黃如玉的雞蛋飯裝在碗裏，從冰箱裏拿出提前蒸好的梅菜扣肉蓋在飯上，放在微波爐里設好兩分鐘的加熱時間。
轉身又給自己做了一碗紫菜湯。
全程不過十分鐘。
乾淨利落，飯菜上桌的時候，就連鍋鏟都洗乾淨，掛回了原處。
他一邊吃飯，一邊翻看數學錯題本，背了兩道題覺得麻煩，乾脆“咔嚓嚓”拍了十多張照片。
感恩老杭同志，不但找了個“上帝”，還順便幫他找了個家教。
不到七點，杭峰就下了樓。
他換了一套寬鬆的籃球服，腰上松垮垮地繫着個黑色的腰包，裝在裏面的手機反覆播放着班裏節目選中的音樂，右耳戴着白色的藍牙耳機。
七點整。
一個黑色清瘦的身影，踏着夕陽溫柔的橘光，從樓道的那邊，慢慢走到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