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只是棋子02
任繹這兒還沒想出個頭緒來,身後的玄微已經給他梳好了頭髮。
這本來是掐個訣就能辦好的事,玄微非要像個凡人一樣一下一下親手梳起來,看熟練度明顯做過不止第一回了。
束髮的玉冠是一塊白玉,看似樸素,但是甫一拿出來,任繹都能感覺到周遭的仙靈之氣都被它引動,顯然是一塊在仙界也極難得的上品靈寶。這會兒拿來給不能修鍊的傀儡束頭髮,只能讓人痛心疾首地感慨:給八戒吃人蔘果,浪費啊!
浪費的可不止是一塊玉,這傀儡身上穿的也不是什麼凡品。
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已經是仙人法衣的標配,但是要是任繹關於這個世界的稀薄記憶沒出錯的話,這是仙雲紗。由極東之地的雲蠶吞雲吐絲,再由以織為道的仙人紡絲成紗,因為雲蠶金貴,仙雲紗的產量本就極少,東海鮫紗和它比起來都要遜上一籌。
更何況這衣衫上隱隱約約的金色紋路,這恐怕是王蠶蠶絲織成。幾千年都不一定能成一寸的布料給一個傀儡做衣服,這種壕無人性的事,也就是九重天的帝君能幹出來了。
玄微的出聲打斷了任繹心底的嘖嘖感慨,梳好了頭髮之後,他便半扶着傀儡的肩膀輕聲詢問:“今日外面花開得正好,阿闕你要去看看嗎?”
傀儡自然不會給他回應,玄微卻好像早已經習慣了,在稍稍的等待之後,就伸手攬住了少年的腰,逕自將傀儡抱了起來。
任繹:???
他猝不及防,要不是為防止先前一樣的事故、他專門在神魂和傀儡之間設了一層屏障,這一下子就要徹底露餡了。
任繹不明白:這個傀儡雖然沒有靈智,但是基本的走路能力還是有的吧?為什麼要抱?
他滿腦子問號,甚至隱約帶着點羞恥。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任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生出這種情緒了,這個世界足夠讓他評價一句“恐怖如斯”。
任繹就被這麼抱到了廊下,這迴廊是一整株猶且帶着生氣的萬年仙木,異香撲鼻、仙氣四溢,不過經過了剛才的洗禮,任繹已經不會為這樣的手筆有什麼情緒波動了。
這可是九重天上的帝君,有什麼想要而要不到的呢?再怎麼奢靡都不為過。
想是這麼想的,等看見外面的那一片花海之後,任繹還是震驚了。
一大片看不見盡頭的紫色直直的撞入眼中,瑩瑩的光點在上面漂浮,那是仙靈之力濃郁到凝結成露的地步。說實話,這種花瓣剔透似玉的小花在仙界並不少見,別說任繹頭上的玉冠、身上的仙雲紗,就算做迴廊的仙木都比它珍稀些。
但是這種名叫“紫玉”的花有一個特質,蘊養它的仙力越是純粹,它的顏色越是偏紫。就算是仙界排的上名號的那幾位知名的上仙也只能讓它的花瓣大部分染上紫色,接近花蕊的部分還是白的。這樣半點雜色都沒有的純粹紫色,任繹只見過一次,是當年他宮殿外的那一株紫玉被玄微無意中碰到了。
只不過這種和帝君相關的東西顯然不可能在工具人替身身邊久留,這株被任繹特意搬回內殿的紫玉沒過多久就被元缺看見了,這位被整個九重天寵大的仙界小太子當然不知道客氣是什麼,開口就是討要。
任繹腦子裏是“拿走拿走趕快拿走”,但是行動上還是很誠實地遵循人設,按照劇情客氣地婉拒。畢竟一個痴戀帝君卻又只敢默默仰望的工具人,怎麼能這麼輕易地就將心上人留下的東西送人呢?
接下來不出意料的是一番雞飛狗跳,這株紫玉最後還是被元缺如願以償地拿走。
然而,那之後的第二天,殘枝就被從昇耀殿裏扔出來了,還特意挑着任繹會看見的地方扔。
任繹:“……”
就算他現在回憶,還能記起自己當時的無語心情。
可這會兒看着這麼一片半點雜色都沒有的紫色花海,任繹又是忍不住被梗了一下:這麼一大片,難不成都是玄微親自蘊養的?
他不由的心情微微有那麼點複雜。
咱們就是說,都是替身,他的待遇是不是稍稍差了那麼一些?居然還不如一隻傀儡!
*
第九重天乃是帝君居所,高居於雲端之上,讓人只敢仰望。
可第八重就不同了,所有仙人都想着能在這裏有一方洞府,那意味着他們在仙界也是威震一方的大能,到哪都能被尊稱一句“上仙”。
可殊不知八重天上的上仙也有自己的煩擾,就比如說弦章上仙眼前正面對的這位不速之客。
弦章微微俯身拱手,臉色是掩不住的發苦:“暤明殿下見諒,帝君已久不見人。”
他對面那青年模樣的人和九重天上尚愛素雅的仙人不同,一身打扮是極奪人眼球的濃彩,但因為身周威壓駭人,五官深邃、模樣又壓得住,倒未讓衣衫奪了光彩,反而讓人覺得他就是適合這樣張揚的打扮。
聽得弦章如此說,青年眯了眯那雙金色的眼睛,冷笑,“哈,他不見人?西境虛淵以碧落枝為陣眼,結界才勉強維持,你家帝君強取了碧落枝,還不許我來替族人討回個公道?!”
弦章心底越發忙不疊得叫苦,這位妖皇殿下何日這麼關心同族了?恐怕討公道是假,來找麻煩才是真。
雖是如此,他還是嘗試解釋:“殿下誤會了,帝君與守界的羽族乃是交易,並無“強取”一說。再者,帝君又留下了一道仙力,西境結界起碼千年無虞。”
暤明很是無所謂的“哦”了一聲,顯得對這事不那麼在意,乾脆對着對面的人直言,“我要見他,你要攔我么?”
弦章動作僵硬地又拱了一下手,“殿下恕罪,此乃小仙職責所在。”
暤明神色冷下,“弦章,你以為你憑什麼能站在這裏跟我好好說話?要不是……”
他即將提起的那個人,讓弦章臉色一下子慘白了下去,他顧不得許多,連忙出聲打斷了對方的話,“殿下!!”
那個人和與那人相關的一切,在這九重天上早就成了禁詞。
暤明自是知道他在緊張什麼,但九重天上如何,與他妖族何干。
見弦章如此模樣,他反倒是冷笑出聲:“當年是他親自把人逼死,現在倒是惺惺作態起來。”
弦章已經不僅是臉色慘白,背後已經被冷汗浸了一層,若非仙力支持,他這會兒只怕站都站不起來。
倘若這話被帝君聽到,不管說的人還是聽的人,都絕不會有好下場。
他幾乎是抖着聲道:“暤明殿下慎言!……乃是為了整個凌淵界!”
他終究還是不敢提起那個名字。
暤明正是厭惡九重天上這群仙惺惺作態、意圖粉飾的模樣,他“呵”了一聲,諷道:“說的好聽?他怎麼不拿他那寶貝徒弟作祭?”
后一個話題讓弦章稍收斂了臉上的惶惶之色,但是眼底深處仍是懼意,他僵着臉,聽不出什麼感情波瀾的陳述:“元缺殿下逃避職責,又數度違反九重天律令,已領處罰。”
好一個輕描淡寫的“處罰”。
暤明越發覺得九重天上這群假惺惺會說話了。
不過他也沒什麼替那個人說話的意思,敢做下的事,就要敢領受後果。也因此這會兒他只是牽了一下唇角,隨意感慨道:“玄微可真是狠。”
弦章閉着嘴不敢接話。
暤明卻厭煩了這無意義的對峙,他抬了抬手說了句“讓開”,話音還未落下,弦章已經被那妖力震到了一邊。暤明又緊接着化指為爪,磅礴的妖力碾過,竟是要直接撕碎這第九重入口處的結界。
這下方的動蕩也引起了第九重的變故。
這點小小的波動本不至於對九重境造成什麼破壞,但是紫玉對仙力極其敏.感的特質這會兒卻顯現出來了,晶瑩的紫色花瓣從花萼處剝落、在空中翻飛,在這短暫的、夢幻一般的場景之後,花海開始一大片一大片的枯死。倘若不是玄微在察覺不對的第一時間就設下了結界,這會兒任繹面前的就得是一片枯草了。
玄微的臉色難看至極,但是低頭對着懷中的傀儡,他的表情又溫柔下去。
他用一種近乎哄勸的柔和聲音輕道:“阿闕,你先回去。”
任繹當然不會主動給他回應,即便他這會兒被玄微的表情震得三魂六魄都快出了七竅:這是那個玄微?!假的吧?
玄微已經掐訣控制着傀儡往內走去(任繹:看,這不是會走嗎?!),但是來人的動作更快,玄微安置傀儡的這會兒光景,對方已經逼至近前,一道攻擊不由分說地落了過來,卻是對着正離開的傀儡。
玄微揮袖擋下,只是這一下子的空檔卻足夠暤明看清了傀儡的模樣。
攻擊短暫的停滯了一會兒,暤明看着傀儡愣了瞬許,手中原本蓄勢待發的妖力也潰散了去。
片刻之後,他突兀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極其放肆,在整個第九重的境內回蕩,玄微的臉色也隨之陰沉下去,仙力洶湧着彙集,周遭的環境從一片寧和的平靜變作了風雨來前的暗潮洶湧。
暤明確像是全無所覺,仍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還道你為何要那碧落枝……你想招引他的神魂?你以為你還能招引來他的神魂?!”
暤明的後半句話陡然轉冷,比剛才更加磅礴的妖力向著傀儡壓去。
玄微:“找死!!”
凝聚來的仙力向著暤明撕扯而去,但是後者卻硬生生的拼着重傷也要毀掉那具傀儡。
暫時棲身傀儡的任繹:???
——不是,我招你惹你了?!咱們往日無冤近日也無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