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只是朋友02
任繹剛剛睜開眼就被要求喝葯。
周圍的環境陌生,任繹初步判斷是到了新的世界,只是他卻沒有接收到劇情。
不過劇情傳輸延遲也是常有的事,任繹也不慌,只是一邊喝着葯,一邊打量着周圍的環境,試圖掌握更多的信息,以便在接收劇情的第一時間,確認自己現在所處的事件節點。
結果劇情還沒有傳到,就先聽見了這麼一句,“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任繹禁不住沉默了一下。
他叫什麼?
這可真是一個好問題,任繹當然記得自己的大名,姓“任”名“繹”——任意的任、演繹的繹。
任繹是穿書局的一名工作人員,隸屬工具人部。
由書演化而來的小世界在最初的時候十分脆弱,經常出現某些關鍵性角色因為意外沒有誕生、或提前死亡,穿書局的工作內容就是在這種時候,派遣員工到相應的世界、頂替本該有角色身份、推動劇情發展。
但員工常年在異世界扮演另一個人,時間久了就容易出現“身份認同”之類的心理問題,局內還是很人性化的,除了一些角色標籤性的特質,局內並不強制要求員工跟所頂替的角色一模一樣,也並不需要全程處於工作狀態,員工只需要在關鍵劇情點上發揮應有的作用,算是一份可以去各個世界出差旅遊的清閑工作。也因此,只要名字在世界背景下並不違和,大部分穿書局的員工就算在小世界內也用的是自己的本名。
按道理說,任繹這會兒只要說出自己的名字就行。
這麼一說,問題就來了:按、道、理。
現實情況和理論上總是有所出入,任繹所在的部門比較特殊,工具人部。
工具人,在整本書中存在感不高,但是卻極其重要、且人數眾多。本來就人多,再加上因為存在感不高,作者也極少着墨,導致了ta成為了小世界形成過程中最容易脫軌的那一個環節,是需要穿書局補救的重災區。
也因此工具人部雖然在穿書局算是個大部門了,但是仍然面臨著常年人手不足的窘境,部門的員工常常要在一個小世界內身兼多職。
就比如說在任繹剛剛完成任務的那個世界,他就一人分飾兩角,一個是為天命之子留下金手指傳承的工具人劍尊,另一個是在天命之子成長過程中任勞任怨、掏心掏肺的冤種暗戀者。
這任務對任繹來說算是平平常常、沒有什麼難度,因為劍尊和暗戀者這兩個角色時間上並沒有重疊,也就是說,任繹只要按部就班地披完劍尊馬甲留下傳承,再換個新馬甲繼續任務就行,這可比當年同時雙開兩個號要容易多了。
在這種情況下,兩個馬甲雖然都是任繹披着,可同用一個名字顯然不太合適。
一般而言,任繹都會選擇一個在劇情中戲份更重的工具人角色作為主號,也就是說在上個世界裏,冤種暗戀者這個馬甲用的確實是任繹的本名,但劍尊就不是。
現在任繹沉默的原因也很簡單,新世界的劇情還沒有傳過來,他不確定自己現在披着的這個馬甲是不是主號。
不過按照以往的經驗,任繹覺得可能性不太高。
這種時間線靠前的馬甲一般都是背景板,他不會選來當主號。
而且這次的劇情傳輸延遲是不是也太久了?
任繹剛才沒有立刻回答旁邊人的問題,就是在等劇情過來,但是沉默現在已經遠超過一個正常回答該有的時間了,特別是眼下還是個不需要過多思考的問題,就算用剛剛醒來還沒有清醒的理由都快矇混不過去了。
任繹忍不住催了一聲:[小一?]
小一是任繹系統的昵稱,因為它的編號尾碼是1,和任繹的名字諧音,一人一統還怪有緣分的,所以就這麼一直叫下來了。
沒有回應。
任繹從剛才開始一直還算從容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但他現在的身體還遠承受不住這樣的情緒波動,在神情變化的一瞬間,他就覺得胸中氣血翻湧,嗆咳了數下之後,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一旁的燕朔雲被任繹這反應弄得一驚,下意識的就用上靈力要替他梳理經脈,但是靈力附着於手才想起來,現下這人可受不了這種外力刺激。一時之間只能像凡人一樣拍着他的背安撫着,倒有點像回到當年手忙腳亂照顧小燕爾的時候。
燕朔雲在心底嘆了句自己可真是個勞碌命,但到底還是任勞任怨地照顧着人,直到任繹終於勉強平復下來情緒。
剛才的嗆咳讓任繹原本慘白的臉泛起了一片潮紅,顯得倒是有點人氣了。
燕朔雲的目光落在那泛紅的眼眶,又瞧見到那被生理性淚水打濕的長睫,他的目力極好,甚至能看到一顆小小淚珠綴在睫毛尾端,要落不落的、可憐極了。
燕朔雲覺得自己興許是被燕爾那毛病傳染了,見美人這模樣,甚至覺得那一句話惹得人如此的自己像是個混蛋。
他最後還是嘆着氣:“想不起來就別想了,這裏是西洲——西洲,玄清宗。”
燕朔雲加重了語氣重複着最後幾個字,他並未掩飾自己話語中的傲然,這個西洲首屈一指的頂級宗門也給了他足夠如此的底氣。
任繹怔了瞬間,忍不住確認:“西洲?”
這明顯像是想起什麼或者意識到什麼的樣子,不過燕朔雲卻只是答應了一聲、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他扶着任繹喝完了葯,又用術法清理了剛才嗆出來的血跡,囑託了句“好好歇息”、就退了出去。
只不過一出門,燕朔雲臉上那鎮定又平靜的表情就褪了去,轉而變成一副頭疼的模樣。
看這人傷成這樣就知道,他背後的仇怨必定不簡單。身上背着這麼大一筆血仇,本就意味着大.麻煩,可偏偏當事人還不記得了,棘手程度甚至比之前更甚。
燕朔雲舌尖抵住上顎,忍不住磨了磨牙:燕爾可真會給他找事干。
那是他妹子!親妹子!!
燕朔雲在心底喃喃重複,又深深的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鬆開握拳的手。
他不知道多少次想:但凡這是個弟弟……早就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
而與此同時,在屋內的任繹也因為那一句“西洲”陷入沉思,這說法讓他想起了自己剛剛完成任務的那個世界。
那個世界就被分為東西二洲,劇情的發展主要集中在東洲,在整個過程只是被提及,卻並沒有正式出場的西洲,明顯是在劇情結束后給主角拓展世界地圖用的。
所以……他還在之前的世界?
任繹思考着,下意識地調動靈力,但是丹府卻空空蕩蕩的,一點回應都沒有。
不過這也正常,他準備脫離這個世界之前,剛剛完成了工具人的最後職責,把自己的靈根送給天命之子的真愛,以挽回對方的修行之途。
按照任繹的角色設定,就算沒了靈根、他也身負道骨,可以繼續修行,損失並不大,是個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
不過這裏有一個問題,任繹在之前的工具人生涯中,已經把道骨贈給了天命之子,這會兒身上可沒有第二塊道骨供他繼續霍霍了。
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畢竟任繹扮演的角色只是存在感不高的工具人,創造者寫劇情的過程中出現bug簡直太正常了,這種時候就要考驗任務者的判斷力了——他們得做出對主線劇情影響最小的選擇。
按照這個原則,任繹那時候的問題都算不上問題:他當然是把靈根給主角受。
一個還差最後一集就徹底下線的工具人能不能修行對劇情能有什麼影響?!
主角受的靈根受損,修為難以寸進才是大問題!
……
失去靈根又沒有道骨,多年修為沒了依憑之處自然煙消雲散,他成了一個凡人。
不過任繹對這情況早有預料,提前給天命之子留了道別信,等到醒來后就準備拍拍屁.股走人,卻不料半路遇上了埋伏。
那時候任繹想的還是“怪不得以後這個工具人沒再上線,原來是被物理下線了”。
他的心態倒是很放鬆,畢竟該走的劇情已經走完,對任繹來說,“主動脫離世界”和“被動離開”兩個選項都沒有什麼差別,再者他一個凡人對上足足六個修行者,根本毫無勝算,任繹也不打算白費那功夫,都準備躺平任砍了……卻沒想到領頭人生出點別的心思來。
對上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大美人,他們生出的想法自不必說。
任繹在心裏狠狠唾棄了一把這群沒有職業道德的殺手,雖然這個馬甲也馬上就不要了,但是最後還要被這麼輪流糟蹋一遍,還是怪噁心人的。
任繹畢竟在這個世界呆了這麼多年,雖然修為沒了,基本的自保手段還是有的,他拼着同歸於盡把襲擊者幹掉,拖着半死的身體,準備找清靜的地方脫離世界。
然後……
任繹抬手按了按擰緊的眉心,他記得自己應該脫離成功了才對。
隨着主人對記憶的搜尋,那自我保護機制下屏蔽的記憶湧現,靈魂被撕裂的痛苦再次涌了上來,這次任繹連吭都沒吭一聲直接暈過去了。
說是“暈過去”、卻只是身體上喪失意識。
能在穿書局做任務者的、靈魂強度一定是夠的,任繹這會兒的狀況是觸發了馬甲的自我保護機制,暫時切斷了和身體的聯繫。
而他顯露出來的靈魂姿態卻比重傷的馬甲情況嚴重多了。
那虛幻的影子和榻上昏迷的人有七分相似——這畢竟是以任繹自己為模板弄出的主號馬甲——但是更多了幾分不可接近的凜然。
不過這時候,任繹的情況可謂是狼狽至極,身上的穿書局制服破破爛爛的、顯露在外的地方都是皮肉外翻的猙獰傷口。他的半邊身體都被血浸透了,血還在滴滴嗒嗒地往下淌着,血珠離開身體一段距離后就落在虛空中消散,這是仍在不斷流逝的靈魂力量的具現化。
任繹想起來了,他在回局裏的途中遇到了時空亂流。
這種事故並不多見,但是遭遇了之後就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任繹運氣比較好,只是擦了個邊,不過這個邊也要了他的半條命去,而且更外一層保護他的系統……
任繹心底正沉,卻聽見一聲好像從極遠處傳來,聲音微弱:[宿、宿主。]
任繹:!
[小一!!]
任繹猛地直起身來,身上的傷口崩裂、又是大股大股的血湧出來,但是他這會兒卻無心在意這些,而是試圖追着這動靜尋找系統的蹤跡,[你現在怎麼樣?!]
系統的聲音有點支吾:[宿主,我……我……裂開了。]
任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