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文壇小分隊
以橫濱歌劇館為起始點,故事發展的曲線以着超出任何人的想像不羈地往四面八方畫出。
最初是費奧多爾和太宰治沒想到。
後來安井七央、條野採菊、末廣鐵腸也沒想到。
得到消息的大倉燁子也沒想到。
而被故事的脈絡線隱形圈中的還有一個人,則是完完全全的一無所知。
——五條悟。
安井七央傾情演講時,也許正遠在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里出差的五條悟,也許正窩在屋子裏愉快品嘗着甜食的五條悟。
但可以確信的是,從頭到尾不僅本人沒出現在過現場,就連名字也沒出現過的五條悟。
……以及作為安井七央法定監護人的五條悟。
安井七央——就不細究是哪個安井七央了,安井七央的父母過世早,那時她還未成年,當然現在也還沒能成年,總之,她的法定監護人就是五條悟。
當時的選擇應該有兩項。
一項是她爸的警察朋友們。
但考慮到警察工作繁忙,而且安井七央已經在咒術高專就讀,絕大部分的生活時間都會留在高專。
所以最終的法定監護人敲定的是作為另一項選擇的高專教師,五條悟。
五條悟一早就知情。
擁有「最強」概念的白毛咒術師很無所謂,那時他已經撿了伏黑惠,也不介意再領個安井七央。
三姓之家的一家三口,五條悟想想還有些興奮。
可惜他的幻想落了空,因為後來的事實證明,他作為名義上小姑娘的監護人,是真的只在名義上有存在價值。
以至於後來,在她那一屆的學生里,伏黑惠最喜歡的是半路來的乙骨憂太,而非理論上應該和他關係最近的安井七央。
五條悟最近一次通過安井七央的態度感受到自己名存實亡的監護人身份應該就是在她離開東京前往橫濱的那段時日。
離開的前幾天,她特地來找了他。
雖然安井七央不是來和他商議的,而是來通知他的——她已經下了決定,五條悟後來又找人問了問,才知道她誰都沒商議。但她起碼是第一個通知他的,還在他問怎麼就想離開了之後,很給面子地給他解釋了一遍。
真的是,他哭死(ushi)。
伏黑惠也在現場。
白毛咒術師問的問題一併牽扯起了黑髮少年的情緒,伏黑惠卷翹的睫毛顫了顫,沉寂的瞳孔緩緩轉動,滲進了些許亮光,柔和了眼眶中的暗色。
他和五條悟視線的落點最終都重合於安井七央。
她站在那裏,燈光為她打下,以她為中心碎了一地。然後黑髮的小姑娘笑了笑,她張了張唇,語氣認真地說:「老師,有來自文壇的使命在召喚我。」
五條悟一愣。
噗嗤一聲就笑了。
五條悟不好說那一刻他是信了還是沒信,因為他壓根沒考慮小姑娘給出的理由的真實性,他只是想着,果然很像七央會說的話。
他會在某個時刻試圖去形容安井七央,但似乎恰好每每碰到心血來潮的時刻,植入語言系統的辭藻都陷入最空白的時期,以至於他從來沒有成功地完整描繪出安井七央是個怎樣的人。
然而,可以確信的是,當黑髮小姑娘站在眼前,被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凝視着,她淺淺微笑一言不發也好,嘰里呱啦說個不停也好。
五條悟都會理所當然地想着,安井七央就是這樣的。
粗略算來,他頂着安井七央監護人的稱號也有一年了,但從指縫無情滑落的一年裏,絕大部分的時候他都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監護人。
但不能怪五條悟,因為安井七央也沒打算當一個合格的被監護人。
白毛咒術師的性格也好,黑髮小姑娘的性格也好,雙向的作用使得他們在相處關係中長幼輩的跨度被磨滅了許多。
但不管他們出於自身實際出發將那段監護人的關係扭曲到了何種地步,至少在法律上,五條悟仍舊是她的監護人。
也許名不副實,但絕對名正言順。
所以安井七央因為涉及「書」被末廣鐵腸帶回交由政府後,五條悟收到了來自橫濱政府的通知。
通知到來的一剎,白毛咒術師正在購物,溫度宜人的大型超市,陳列的貨物架擺放着整齊排列的商品,琳琅滿目,購物車滿滿當當堆滿了東西。
路過巧克力專區,不像那些因為擔心熱量稍顯得猶豫不決的其他顧客,他半分躊躇都不曾,選了一盒就丟進了堆成小山的物品堆,又在顛簸中滑向角落。
電話鈴聲應聲響起。
五條悟接通了電話,單手推着小推車繼續往前走,拖長了嗓子:「喂——」
隔着電話線都能聽出來的慵懶和愜意,說好聽點是慵懶愜意,不好聽點就是弔兒郎當。
「橫濱?」
五條悟步子一頓,舉起手機看了眼。
「有什麼事嗎?」他問。
咒術師是特殊的職業。
五條悟過往曾經因為咒靈的問題和橫濱政府接觸過,但也只是非常淺淡的在工作上必須的交集。假使橫濱真的出了什麼事需要咒術師出面解決,也不該直接聯繫他。
也就是說,這通電話的到來和「咒術師」是無關的。
那麼拋開咒術師的身份,橫濱政府會因為什麼找到他呢?
琳琅滿目的貨物架,整齊排列包裝完好的巧克力禮盒之中,他囫圇吞棗般地瀏覽而過,掃過某種口味時,他聯想到了答案。
「——七央嗎?」
****
咒術高專的電話是緊跟着橫濱政府來的。
來電的是夜蛾正道。
「安井七央在橫濱幹了什麼?」夜蛾正道的聲音有幾分迷茫,還有幾分焦躁,「怎麼橫濱政府會調查她的信息?」
然而五條悟了解的事情不比他多,他也就早個半分鐘接到了一通電話。
但是五條悟心態倒是很好,他聳肩,推着推車走到收銀台邊結賬。五條悟注意力飄散,目光放空地盯着不斷被掃過碼的物品。
「估計幹了什麼大事吧。」他說的有幾分理所當然的味道。
存在於白毛咒術師固有印象里的黑髮小姑娘,大抵就是干出什麼事情都不會讓他覺得違和的性格。
就連那時突破了無下限的防禦也是。
如果甩過來那一巴掌的不是安井七央,而是其他的任何人,五條悟的疑惑只會只深不淺。
但經歷了百鬼夜行就好像是安井七央無形的保護符,只要回頭看看過去,想起她有過突然就失去全部咒力的前提經歷,對比襯托之下,就會對於安井七央產生的異常生出更加包容的態度。
「什麼大事?」夜蛾正道隔着電話問。
「不知道。」五條悟回答得很果斷,聲音輕快。
收銀員小姐正在結賬,聞言動作一頓,她隱約能聽出一種彆扭的自豪感,好像喊着我不知道我驕傲。
她覺得好玩,笑了一下,抬眸,窺見了一層如雪的白色睫毛。
與收銀員小姐視線短暫相觸的片刻,五條悟下意識笑了笑,搞得扎着丸子頭的收銀員小姐一愣。
「我去橫濱看看就知道了。」
很隨意的回答。
聽得夜蛾正道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張了張口,開口的音節還在喉嚨間沒吐出來,「嘟」一聲,五條悟掛斷了電話。
夜蛾正道:……
五條悟忘了和他說的一點是,前往橫濱不只是他單方面的請求,也是來自橫濱政府的邀請。
在那通電話之中。
夜蛾正道問安井七央幹了什麼。
他回答夜蛾正道的是不知道,但其實五條悟心裏隱隱有預感——
或許和安井七央的身份有關。
一方面是他了解安井七央,他曾評價安井七央是不會為自己帶來麻煩的人,如果被政府盯上,也絕對不會是普通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將橫濱政府和安井七央聯繫起來的那一刻,五條悟本能就想到了這一層。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安井七央犯了什麼事,也不是安井七央出了什麼事,他第一時間想起的,正好就是上次看望黑髮小姑娘,她無意突破了無下限術式的舉動。
安井七央會有那樣的舉動是因為他問了句「真的是人類嗎」,隨之她不悅的否認,但舉起的那隻手卻以近乎巧合的方式給予出了與之相反的回答。
五條悟由此更加確信。
安井七央大概真的不是人類。
五條悟動作快得很,以他那來去如風的術式,從東京到達橫濱幾乎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
高專和橫濱政府早有合作,但五條悟從未因為長期的合作和橫濱政府官員生出什麼額外的友情。
你讓他現在隨便報個官員的名字他都報不出來。
接見他的是異能特務科的成員。
鼻樑架着一副圓框眼鏡的青年,黑髮黑瞳,黑髮是打理過的跡象,瞳孔神采有些散。
五條悟沒見過,雖然見過了他八成也不會記住。
名字是坂口安吾。
他的眉眼間寫滿了疲憊,充斥着對於長時間工作的無聲抗議。
事實上,在異能特務科檢測到異樣的能量波動之前,他已經連續工作了八個小時。
而此後,驟然傳播開來的「書」現世的消息更是令坂口安吾原就不充足的休息時間雪上加霜。
從收到「安井七央」名字的那一剎,到現在,他們異能特務科已經把安井七央過往能查到的所有履歷列了一遍又一遍。
正常的家庭組成,只是父母的職業不那麼普通。
而她曾經的就學經歷也比較獨特。
但沒有哪一項直接表明,她與「書」之間的聯繫。
唯一的疑點是她從咒術高專退學。
武裝偵探社的江戶川亂步額外提供的一個說法是,她與那些擁有着異能名的書籍發表也有關係。
那是異能特務科意料之外的內容,因為沒有屬於特務科的異能力者被波及,他們並不確定那些書籍並非出自武裝偵探社記憶港口黑手黨之手。坂口安吾試圖調查過,但是所獲甚少,而在江戶川亂步提出推測的真相之後,以安井七央為調查點展開,還是非常神奇的,資料數據難以尋覓出他們之間的關係。
「——所以說是「書」吧。」
辻村深月是這樣評價的。
彷彿只要涉及到「書」,一切的奇怪之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五條悟看着面容略顯疲憊,但說話仍然流利邏輯依然嚴謹的黑髮青年,邊聽他說話邊不由自主地觀察了他一番。
怎麼說呢?
好神奇。
明明身體細胞都在囂張地喊着想休息,但是卻抵抗的很好,甚至抵抗的同時還能這樣自如地和他交流。
某種程度來說,大概也算是一種天賦?
不過不是值得他羨慕的天賦就是了。
「你在聽嗎?……五條先生?」
「啊。」五條悟應了一聲,笑道,「是的。」
「所以關於安井小姐……」
五條悟歪了歪腦袋,他沒戴眼罩,白色的短髮蓬鬆柔軟,讓人想到了乾淨漂亮的白色毛絨娃娃,毛絨控應該會很想上手薅一把。
他兀自問道:「我可以見她嗎?」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