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賀嘯在說了自己的名字后,就讓對方離開了。
他不知道他的隔壁換了人住,也不在意。對於他來說,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不過是一件很沒有記憶點的事情。等對方離開后,他就將這件事給忘了。
在唐淼敲門的時候,賀嘯是剛起床。他接了樂隊朋友的電話,晚上要一起吃飯,聊新歌的事情。唐淼離開后,賀嘯也換上了衣服,換完衣服,賀嘯離開家出了門。
朋友預定的吃飯的地方是一家口味不錯的大排檔。淮城的夏天,夜晚也是格外的悶熱。大排檔位於淮城的老城區,沿街一片低矮的房屋。房屋裏置了張燒烤架,外面擺放了塑料的桌椅,現在這個時間,三兩桌的客人正拿着啤酒擼串,賀嘯從出租車上下來,走到了朋友所在的那桌。
“阿嘯。”
賀嘯一到,桌上坐着的結他手齊遠就叫了他一聲。賀嘯走到了他的身邊,兩人簡單打了個照面,賀嘯就坐在了他旁邊的位置上。
坐下之後,賀嘯又和貝斯手林燁,還有鼓手吉邦也打了個招呼。
這是賀嘯的樂隊呼嘯而過的四個主要成員。
呼嘯而過是賀嘯十七歲那年和齊遠一起組建的,由一開始的拼盤樂手,到後來林燁和吉邦的加入,樂隊逐漸成型穩固,到現在賀嘯二十三歲,也已經有了六年的時間。
六年的時間,呼嘯而過靠着獨特的樂隊風格在樂隊圈也有了些名氣。當然,樂隊的名氣單靠樂隊風格也走不長久,最初呼嘯而過的成名出圈,還是六年前賀嘯寫的歌曲。
呼嘯而過這個樂隊,賀嘯是核心。除了因為他是樂隊的主唱和鍵盤手外,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樂隊的歌曲大多出自他手。賀嘯對於音樂和歌曲有着他獨到的風格,和層出不窮的靈感和新意。這也是樂隊能夠發展的重要原因,對於樂迷來說,呼嘯而過的新歌好像就沒有斷過,也沒有不好聽過。
對於一個樂隊來說,成員之間的聚會,除了在排練室的排練之外,另外就是成員間關於新歌和演出的一些會議。
但凡是組建樂隊的,天生都帶着那麼些不被拘束的反骨。而呼嘯而過的會議,也開得十分隨意,要麼在大排檔攤子上,要麼在酒吧,甚至還會在演出結束的後台……
反正這種事情,大家都看賀嘯的意思,畢竟歌是他寫的,他想聊,就能很快把大家聚在一起。
今天晚上原本也只是一起吃飯,樂隊到了他們現在這種程度,已經會有音樂節的邀約和演出了。尤其夏季,是音樂節的高峰期,這段時間樂隊也沒閑過,前段時間剛從南城音樂節表演回來。
而回來之後,樂隊就等着下次表演就好了。對於他們這種名氣的樂隊,一般是不缺表演機會的,大到全國各地的音樂節,小到淮城本地的livehouse都會邀請他們。甚至本地的livehouse,呼嘯而過也已經能成為午夜的壓軸檔演出樂隊了。
在賀嘯坐下后,齊遠就張羅着給他點單,問道:“啤酒喝不喝?要吃什麼肉啊,我讓老闆給你烤幾串。”
呼嘯而過的四位成員,年紀都差不多,尤其齊遠,和賀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兩人更是同齡。在樂隊裏,他們的關係也是最好的。賀嘯平時主要管着演出和寫歌的事情,而齊遠則負責了對接樂隊外的工作,演出之類的一般是直接聯繫他。
齊遠說完后,賀嘯說了自己要吃的東西。齊遠跑去和老闆樂呵呵地說了,說完后,回來給賀嘯拿了瓶冰啤。
沒多久,賀嘯吃的東西上來,大家就着啤酒,靠坐在塑料椅子上,邊吃邊聊了起來。
在賀嘯到大排檔攤子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淮城最近可能要下雨,夜晚的時候也格外悶熱,空氣中到處都是潮熱的濕氣。
而即使是這麼難受的環境,也阻擋不了出來吃飯擼串的熱情。到了晚上九點,除了賀嘯他們所在的大排檔外,其他連着的幾家大排檔也上了人。大家人湊一桌,低矮的飯店門口開着瓦數很大的燈,偌大的風扇在外面混合著大家的聊天聲聒噪地響着。
這一片是淮城的老城區。自賀嘯小時候起,這裏就是一條人流量不小的街道,到了夏季的夜晚更是人滿為患。
而人多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商機。就在大家吃飯的時候,有些賣花的,賣小飾品的商販都會湊到大排檔的餐桌前,詢問對方是否要買些花和飾品回去。
在這些賣花賣飾品的商販中,另外也有一些別的人。
天氣太熱,賀嘯胃口一般,在簡單吃了一些東西后,他就坐在那裏和齊遠他們聊天了。賀嘯坐在塑料椅子上,聽着齊遠說著明天去livehouse的演出計劃,他的目光越過嘈雜的人群,定格在了不遠處一個單薄的身影上。
那是個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的男孩。
男孩身上穿着校服,懷裏抱着一個結他。他遊走在每張桌子的邊緣,詢問着對方什麼。在他說完他的意圖后,對方看到他的樣子,大部分都搖頭拒絕。
沒過多久,他就走到了賀嘯他們附近的這桌。
“先生。”
可能是賀嘯他們的外形過於有風格,男孩在抱着結他過來的時候,有些怯生生的。他先是叫了一聲,四個男人都看向了他,男孩目光對向了看起來最有善意的林燁,問道。
“要聽歌嗎?”
小男孩說完,餐桌前的四個人具是沉默了下來。沉默過後,齊遠看向林燁,林燁看向吉邦,三個人視線對接在一起后,齊齊看向了一旁的賀嘯,一下笑出了聲來。
對於他們來說,向來是他們唱歌給別人聽,倒是很少有人賣唱賣到了他們這裏。三個人的笑里,林燁和吉邦笑得還算收斂,齊遠則笑得肆無忌憚,甚至還邊笑邊拍起了大腿。
“哈哈哈哈!阿嘯,你要不要聽歌啊?”
在三個人笑着的時候,小男孩像是被三個人的反應嚇到了,他下意識地想要離開,離開前,也才終於有勇氣將目光看向了看起來最不好惹的那個高大男人的身上。
相比其他三個人的笑,男人的神情倒是沒那麼誇張,只是他眼中也是帶了些笑意的,不可怕,有些友好。
而看到他的笑,小男孩的緊張也放下了一些。
“今天有開單么?”賀嘯問。
賀嘯這樣問了一句,小男孩看向他,抱着結他的手微微收緊,道:“沒有。”
聽歌這樣的事情太虛幻了。它和賣花賣飾品不一樣,賣花賣飾品的你花了錢最後還有實物拿在手裏,但是賣唱的,你聽了以後,什麼都留不下。
而且唱歌這種事情,也要看賣唱的唱得如何的。要是唱得好,錢花了也就花了,但這小男孩明顯看上去能力一般,那結他抱在懷裏,恨不得有些抱不動的樣子。
“唱吧。”
男孩說完,賀嘯這樣說了一句。
許是賀嘯給他的感覺沒有那麼冷漠,男孩雖然還有些緊張,但情緒也鬆弛下來不少。聽了賀嘯這樣說,男孩眼中先是雀躍了一下,而後,他的手指劃過琴弦,邊彈邊唱了起來。
小男孩唱得一般。
他唱的是一首很好上口的流行歌,曲調不算複雜,一般人都能學會,他雖然沒有唱跑調,但是一首歌唱的既沒有技巧也沒有感情。除此之外,他結他彈得也不算熟練,甚至中間漏掉好幾個音,錯了好幾個拍。
小男孩最後唱得越來越沒自信,最後收尾的時候,聲音幾乎都沒了。
就唱成這個水平,幾乎是自己砸自己的場子了。甚至說,在他唱着的時候,隔壁幾桌的人也看向了這邊,聽了他的歌后,都哈哈笑了起來。
小男孩被笑得臉通紅,低頭抱着結他,有些不太好意思要錢了。就在他僵着身體站在那裏的時候,男人問了一句。
“吃飯了么?”
小男孩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看過之後,他搖了搖頭。
能大晚上跑出來賣唱的小孩,可見也是有什麼苦楚。小男孩搖頭后,賀嘯和身邊的齊遠道:“你讓老闆下碗陽春麵吧。”
賀嘯這邊安排完,齊遠應了一聲:“好嘞。”
說罷,齊遠還拉了張椅子過來,對小男孩道:“你坐這兒,我去讓老闆給你下面。”
齊遠說得熱情,小男孩看看他,又看看賀嘯,最後還是聽話的坐在了賀嘯和齊遠的中間。他坐下時,結他抱在懷裏,有些佔地方,但是也沒有把結他放下。賀嘯看着他懷裏的結他,問道:“我能看看么?”
賀嘯說完,小男孩抬頭看了他一眼,而後抿了抿唇,將結他遞給了他。
賀嘯接過結他,修長冷白的手指放置在了琴弦間,他的手指骨節分明,漂亮異常。在放置在結他上后,賀嘯手指劃過了琴弦。
琴弦被輕輕掃過,發出了結他的聲響,賀嘯聽了聽音,對着結他調了調弦。
調過弦后,賀嘯將結他放置在了腿上,手指按壓住結他的琴弦,他的眼睫輕垂,抱着結他彈了起來。
這是和剛才小男孩的彈奏完全不一樣的表演。
幾乎是他的手指掃過琴弦,在第一段音樂從琴弦下流出的那一刻,剛剛轉回頭去的隔壁桌甚至隔隔壁桌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轉向了這邊。
小男孩更是眼神驚異地看向了他。
賀嘯是天生的樂手,也是天生的主唱。
在他手指掃過琴弦的時候,原本拙劣的結他琴弦,像是被撥正的波紋一樣,沿着湖面平和地震蕩。
他彈結他的水平不高不低,在曲調出來的時候,賀嘯抱着結他唱了一首歌。
他的嗓音並不是搖滾樂隊那種磁性沙啞的煙嗓,而是一種清朗的少年音,即使是低沉的調子,也能從他的聲音中,聽出其中勃發怒放的生命力。
這種聲音並不太少見,可又在不少見的聲音中,賀嘯又有另外一種獨特清澈的故事感。歌曲的曲調伴隨着歌詞,像是一輛行駛在鐵軌上的火車。
呼嘯而過。
在賀嘯唱着的時候,周遭嘈雜的環境竟就這樣像是被風撫平的麥浪,緩緩的平復了下來。甚至連桌上的林燁和吉邦,還有剛端了麵條過來的齊遠,也都安靜地看向了他。
唱歌對於賀嘯來說,是一件在普通不過的事情。他像是呼吸一樣,用慵懶清冷的語調唱完了一首從來沒有人聽過的歌。
小男孩聽得出神,甚至在賀嘯唱完的時候,他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沒有移開。
賀嘯的手指掃過琴弦,最後一個音也伴隨着手指的停落而結束。他的手指按壓住手邊的弦,抬頭看向了看着他的小男孩。
看着男孩眼中的驚異和驚艷,賀嘯笑了一聲,道。
“愣着幹什麼?”
“去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