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類過敏症

寧秋白冷靜了一下，放下手機抬頭再次和黑龍對視，繼續誠懇地道：「或者換個方式，您有沒有能拿來兌換積分的東西？我借一點，一定還給您。」

龍不都會收集很多財寶嗎？

黑龍的目光變得古怪起來：「沒有。」

「真的沒有嗎？」寧秋白抓了抓頭，「有積分才能為您搭建場景啊。」

他和黑龍對視了半天，在那雙赤紅的龍瞳中看到了熟悉的神色，靈光一閃冒出一個想法：

原來大家都是窮逼。

黑龍惱羞成怒地咆哮了一聲：「我的財寶都被那個該死的玩家搶走了！」

「呃，那您身上呢？」寧秋白目光落在黑龍漂亮的鱗片上，「比如龍鱗？」

黑龍不動聲色地後退一小步，冷冷地道：「如果你不是管理員，現在已經變成一堆灰燼。」

寧秋白嘆口氣道：「但我是真的沒有積分。如果您沒有別的辦法，那我直接開放副本，靠運氣看什麼玩家進來，說不定就有喜歡黑龍的？」

他也不想跟客戶、尤其是一隻爪子就能把他按死的客戶叫板，但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寧秋白這話，黑龍忽然全身一僵：「玩、玩家就不必了。」

寧秋白有些詫異地看着黑龍：「你不要我，也不要玩家，那要誰喜歡你？」

黑龍可疑地停頓了一會，隨後噴出一團火：「吾說不要就不要！」

寧秋白將信將疑地看着黑龍，忽然想到了系統信息中的危險判定等級D。

比起陌生的黑龍，系統的信譽度或許更高一些。所以這隻黑龍並沒有它表現出來的那麼強，所以不想和真正的玩家接觸？

寧秋白目光掃過黑龍破了一道口子的翅膀上。

黑龍瞬間收回翅膀，危險地眯起眼睛：「你……找……死……」

寧秋白乾咳一聲，轉開視線摸了摸下巴。

嗯，結合剛才黑龍的話來看，也可能是被什麼很強的玩家毒打過，對玩家產生了心理陰影，從而不想再在副本中和玩家打架之類的……

寧秋白有個不好不壞的習慣，就是很容易發散思維腦補。

比如現在，他就不由自主地發散想像黑龍被玩家吊打的場景……雖然他闖關的經驗很少，不過能把一頭龍的危險判定直接砍到D，那玩家應該很強吧？

一道火焰從他身側竄過，硫磺的氣息熏得他打了個噴嚏，也讓他回過神來。

「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寧秋白揉了揉鼻子，「你誰都不要，那我怎麼辦？」

黑龍冷漠地昂起龍首：「這是你該煩惱的事情，如果你做不到……」

黑龍張開嘴，露出猙獰的牙齒，「你聞起來比一般的人類好吃多了。」

寧秋白心跳加速一瞬，很快又冷靜下來：「龍吃素嗎？」

黑龍不明所以，傲慢地道：「高貴的龍只吃肉。」

寧秋白點點頭，指了指頭上的葉片：「那太好了，我是植物人。」

黑龍：「……」

不知道是不是被寧秋白氣到，黑龍原地趴下，下巴搭在爪子上，竟然開始閉目睡覺。

寧秋白其實很想跟着黑龍一起原地擺爛——但黑龍擺爛只是沒有活干，他擺爛那就要沒命了。

他只能無奈地在再就業APP里翻找，希望能找到點免費或者提前試用的功能。

別說，還真有意外發現。

不知道是不是系統最後的良心發現，之前他擁有的4點積分還在賬戶里，沒有直接抵扣給債務。

寧秋白在再就業APP里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一個五點以下的功能：記憶場景置換。

花費4點積分，將管理員熟悉的某個場景等比複製到副本內。要求管理員對該場景十分熟悉，且場景大小不超過副本大小。

天無絕人之路，寧秋白回想了一下自己可以置換的場景，發現他只有一個場景能用。

他手指點在「置換」按鈕上，內心默念了幾個字。

隨後寧秋白眼前一花，熟悉的沙發、桌椅、床鋪出現在他面前。

陽光透過窗帘在掉漆的木製書桌上落下橙黃的光暈，插着電源的筆記本電腦尚未黑屏，沙發上堆着兩摞書和幾件衣服，地上散落着草稿紙，床上還有早上沒來得及疊的被子。

五十來平米的出租公寓，和寧秋白進入遊戲之前一模一樣。

寧秋白下意識坐在書桌前面，點開□□——大學群里有幾個同學在交流面試心得，關係好的同學未讀消息給他發了幾個招聘簡介。

如果不是黑龍就在身旁抬起頭，寧秋白甚至會以為虛幻遊戲只是他做的一場夢。

寧秋白掏出手機和聊天記錄對比了一下，發現時間竟然是同步的。他被拉進虛幻遊戲的時候是中午兩點左右，現在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十二分。

他還沒死的時候就發現在副本中手機是沒有信號和網的，但看現在筆記本上的情況……竟然能連接到現實世界的網絡？

寧秋白刷了一下微博和新聞，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他丟開鼠標，坐到熟悉的床上，仰面躺下，將枕頭拉過來塞在臉上，喟然嘆了一聲：「還是自己的床舒服。」

中午剛曬過的乾淨枕頭散發著陽光的味道，柔軟熟悉的氣息讓寧秋白因為被拉入遊戲、死亡、復活等一系列遭遇帶來的情緒迅速撫平，讓他差點就要倒頭睡過去。

「這是什麼場景？」

寧秋白這才想起一旁還有一條龍，勉強坐直身體，大概解釋了一下這個場景的由來：「這是目前我唯一擁有的場景了。」

他租的是個五十來平米的公寓，在這個一百多平米的場景中剛好貼邊佔據了一半左右，落地窗和陽台之外就是另外半塊地，黑龍就趴在那裏。

如果沒有這堵牆，倒挺像一個攝影棚的……

寧秋白忽然一愣，想到了什麼，從床底下扒拉出幾個行李箱，在其中一個翻了一會，拿出一個黑白交錯的亞克力板子。

這塊板子大約有A2尺寸大，黑底上用白色線條區分格子，分別印着「日期」、「場次」等字樣。最上面還有一節單獨的打條，可以拉開合併。

寧秋白拉開打條又壓回去，聽着打條和板身撞擊時發出清脆的「咔噠」聲，滿意地點點頭：「還能用。」

隨後他站起身，一隻手舉着手機，一隻手舉着場記板，對黑龍露出親切中帶着點無可奈何的表情：「副本是沒得設計了，我們來拍個微電影……呃，不，應該是短視頻吧？」

黑龍詫異地看着這塊跟它鱗片差不多大的板子：「視頻？」

「對，您想要被人喜歡，但又不要玩家，那隻能考慮普通人了。」寧秋白指了指筆記本電腦，「好在這裏能聯網，我們把你的英姿拍下來，發到現實世界的網絡里……你知道什麼是現實世界吧？」

黑龍傲慢地道：「當然。」

寧秋白擊掌：「那就妥了。在現實世界裏，龍是一種很帥氣、很有魅力的幻想生物，如果把您作為電影主角拍攝出去，一定能收穫很多喜愛。」

黑龍的脖子慢慢降了下來，龍瞳中的兇狠也散去不少，將信將疑：「真的？」

為了讓客戶滿意，寧秋白堅定地道：「當然是真的！」

為了取信黑龍，寧秋白點開了現在最火的視頻網站「歡影」，找了幾個龍相關的電影剪輯的評論區給黑龍看。

黑龍沉默了半晌：「……你念給我聽。」

寧秋白後知後覺：「你不識字？」

「人類的文字配不上吾！」黑龍噴出一團火。

寧秋白無奈地把一些誇獎龍帥氣的評論念了一遍。黑龍越聽腦袋越低，最後終於鬆口：

「那……怎麼做？」

……

怎麼做。

寧秋白沒有指導一條龍拍電影的經歷。他相信世界上所有的名導演都不會有這種經歷。

好在他們的場景簡單，拍不出什麼複雜的劇情。

寧秋白舉着手機，讓黑龍舒展開身軀，繞着黑龍拍了一整圈。

拍攝過程中最麻煩的不是怎麼靠一個手機拍出合適的角度，而是……

黑龍揚起爪子，冷冷地道：「你靠這麼近幹什麼！」

寧秋白頓時有種自己似乎在非禮一條龍的感覺：「要拍特寫鏡頭。」

手機鏡頭像素本來就差，特寫鏡頭當然得懟臉拍。

看黑龍還要拒絕，寧秋白連忙補了一句，「這是為了彰顯您的英姿。」

黑龍動了動嘴，稍微放下爪子，惡狠狠地道：「那你不要亂動！我對人類過敏！」

我沒有亂動啊……人類過敏又是什麼鬼？

寧秋白內心委屈了一下。

他旋即發覺，黑龍似乎跟他一樣緊張，龍尾巴都在身後崩成了一條直線。

寧秋白確定自己沒有那個能力讓龍緊張，瞬間發散想到了之前對黑龍的猜測。

所以到底是什麼玩家給這條龍留下了這麼大的心理陰影，讓黑龍和人類接觸都不敢？

為了不被遷怒，寧秋白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他又讓黑龍趴下，要繼續拍一圈。

黑龍很不爽地拒絕了他：「高貴的龍怎麼能趴下？」

寧秋白心裏嘀咕「你剛才不是還趴下睡覺了么」，但嘴上還是耐心解釋：「有些鏡頭要用俯視角，我沒有別的設備，只能用手機將就。」

黑龍不情不願地趴下：「不會飛的人類真麻煩。」

等寧秋白拍攝了好幾圈素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口喝乾了一大杯水，才道：「第一個鏡頭的素材應該夠了。」

不得不說，黑龍身邊溫度真高。

黑龍道：「這就完了？」

「當然沒有。」寧秋白認真道，「雖然咱們設備和場景都不夠，只能拍個七八分鐘的短視頻，但也得有點劇情。」

正常拍攝電影，一個鏡頭都要架好多個機位。然而他只有一台手機，像素馬馬虎虎不說，想拍攝多個視角，就得反覆演好幾次。

他面色一正，「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寧秋白指了指陽台，「您能吐火把這棟牆炸開嗎？」

通過積分解鎖的場景，可以無限次重置，不會再繼續消耗積分。

黑龍昂起頭：「這不簡單？」

它驟然噴出一大團硫磺火焰，「轟」地炸在了落地窗陽台上！

猛烈的火焰席捲了整個房間，把裏面的一切徹底焚燒殆盡。

寧秋白：「……」

幸虧他的素材都在手機里。

他咽了口唾沫，「我還沒開始拍。」

說完趕緊用APP重置了場景，站遠一點，「再來一次。」

黑龍冷哼一聲，再度噴出了火焰。

寧秋白停止拍攝，回放看了看，略微皺眉：「姿勢不是太好……你把前爪向前微微舉起，翅膀張開，尾巴豎起來……對，就這樣，再來一次。」

等拍完一遍，寧秋白轉到另一側，「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

「再來一次。」

……

連續多次后，黑龍咳嗽出一團黑煙，惱怒地爪子拍地，嗓子都有些啞：「你是不是在耍吾？」

寧秋白已經大概了解這隻黑龍的脾性，深深嘆口氣：「如果咱們沒那麼窮，就能多買幾台機器拍攝了。」

潛台詞就是你不滿意，積分就上不去，就沒法提升條件。

不過估摸着黑龍的耐心快要告罄，寧秋白沒讓黑龍繼續表演，而是將手機架在陽台上開始拍攝，自己躺到了床上，躺成酣睡的姿態，隨後陡然睜開眼睛，連滾帶爬地摔下床。

黑龍費解地看着寧秋白把手機改變位置又拍了幾次：「你在做什麼？」

「把這個場景和你轟炸開場景拼合，就是一段小劇情。」寧秋白扶着摔了幾次的腰站起來，感嘆道，「要是能有幾個群演、不，多幾台設備就好了。」

黑龍輕輕「嗤」了一聲。

寧秋白再度還原了屋內的場景，將手機接在電腦上，讓素材開始上傳，一邊思考着後續最麻煩的剪輯工作，一邊去接了一杯水。

不知道是不是黑龍的緣故，他今天特別口渴，一天喝了十多杯水。

飲水機里的水沒有了，寧秋白習慣性地去擰房門，想把門外的礦泉水桶拎進來。手拉開門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這裏不是他熟悉的家，只是副本複製的房間，門的背後就是副本的牆壁而已。

「吱呀。」

房門拉開，露出外面乾淨的走廊，還有一身球衣抱着籃球、正在開對門的鄰居男生。

寧秋白頓時傻眼。

寧秋白的對門鄰居是一對小情侶，估摸也是剛畢業沒多久租的這邊的公寓房。寧秋白見過幾次男生在樓下籃球場裏打球。

那男生聽到寧秋白的聲音，轉過頭打了個招呼：「晚上好——」

鄰居男生臉上露出了驚駭的表情，盯着寧秋白的身後。

寧秋白回過頭。

黑龍漆黑的龍頭趴在陽台落地窗後面，正瞪着赤紅的眼眸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