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番外：衛崎(一)

衛崎這輩子有三次想要毀滅世界的時候。

第一次是他初中時期遭受了校園霸凌、向老師報告之後卻因為霸凌他的人是校長的親戚而不了了之，甚至之後挨了第二頓打。

初中的男生有些開始發育身高，衛崎是發育比較早的，嗓子也早早進入了變聲期而特別難聽。而讓他被那幾個抱團的小混混作賤的主要原因，是他臉上的胎記。

生在左臉、暗紅醜陋的一大塊胎記。

對他比較和善的街坊曾經遺憾地表示，如果沒有這塊胎記，小衛崎一定是個漂亮的男孩；但精美的瓷器上有了污痕，便比一般的瓷器更加顯眼。

父母曾經安慰他，告訴他他們會努力賺錢，將來帶衛崎去做手術除掉這塊醜陋的痕迹。

但早熟的衛崎很清楚，他們家很窮，雖然不至於吃不起飯，但父親本身收入不高，母親又常年患病吃藥，攢出能完美清除這麼大一塊胎記的手術的錢談何容易？

因為胎記，衛崎從未獲得過女孩子青睞的目光，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儘管有暗戀的女生，卻不敢奢求什麼，只忍着大人們異樣的眼神、同齡人嘲弄的話語、小混混時不時的欺凌，等着長大成人。

如果沒有胎記就好了。

因此進入虛幻遊戲的時候，衛崎在最初的震驚和恐慌之後，便是欣喜若狂。

神秘的超自然世界，只要積分就可以滿足一切願望！

那豈不是意味着可以清掉他的胎記、可以治好母親的病、可以懲罰那些欺負過他的人？

衛崎很快就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虛幻遊戲中。

而拿到第一筆積分之後，衛崎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兌換了一張面具。

積攢抹除胎記的積分的過程中，衛崎碰巧得到了九尾狐所在副本的坐標。

九尾狐，那個以各種驚艷傳說堆疊而成的NPC，不論充當了正面還是反面角色，九尾狐的容顏都是最令人艷羨的存在。

從小到大的經歷讓衛崎對容貌有些敏感，下意識覺得要是自己能長得更好看一點，是否人生也會更順暢一些？

彼時的衛崎並不清楚「九尾狐」這種家喻戶曉的傳說中的NPC代表着什麼，只憑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勁，前往了九尾狐所在的副本。

意外的是，九尾狐對他並沒有什麼敵意，不但直接幫他抹掉了胎記，還幫助他轉職成了罕見的職業「詛咒師」，給予了他不少的幫助。

彼時的衛崎不知道「所有命運的饋贈、都已經在暗中標好了價格」的道理，歡天喜地地接受了九尾狐的「好意」，懷着對美好未來的憧憬返回了家中。

還沒等他想好該怎麼向父母解釋自己的胎記，就看到了父母看向他時眼眸中□□裸的、失去理智的慾望。

衛崎逃回了虛幻遊戲，想要找九尾狐問個清楚——然而九尾狐已經不知去向。

不只是身為普通人的父母，連虛幻遊戲中的隊友甚至敵人，也不同程度上地對他表達了這種情感。

第一次被表白時，衛崎驚訝中尚且帶着一絲惶恐，甚至還有一絲喜悅：果然，只要去掉胎記，就會有人喜歡他不是嗎？

而接下來一連串的表白甚至強迫，讓衛崎逐漸意識到，這一切都和他的父母一樣，是不正常的，是九尾狐的詛咒搞的鬼。

衛崎本來還懷着一絲僥倖，但在他被幾個隊友綁起來試圖輪X，結果因為誰第一個上竟然打起來同歸於盡的時候，他就明白，他已經不能和人正常相處了。

他擁有了過去最渴望的正常、甚至很帥氣的臉，卻比以前更加孤獨。

以前至少他還有愛他的父母、默契的隊友，現在卻什麼都沒有了。

這是衛崎第二次想要毀滅世界。

之後衛崎再也沒有回過現實世界，隊友也都是過一兩個副本就更換一次。

他只想辦法託人幫忙去現實世界清掉了父母那段「對親生兒子產生慾望」的噁心回憶——不，不只是這樣，他乾脆抹掉了自己在現實中的存在。

藉助虛幻遊戲的力量，很簡單就可以把原本的「衛崎」身份嫁接給福利院隨便找來的小孩，街坊鄰居、同學老師、包括父母都會認為衛家唯一的孩子就是收養來的小孩，根本不存在衛崎這個人。

至於衛崎自己，在虛幻遊戲中繼續下去的理由，只剩下對九尾狐的仇恨。

他想盡辦法提升自己、想盡辦法尋找九尾狐的下落，終於在多年後找到了九尾狐的下落，並徹底殺死了九尾狐。

只剩下頭顱的九尾狐沒有驚慌和痛苦，反而對他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你把一切都歸結於我……但其實你最痛恨的是你自己，是不是？是你的貪心導致了這一切……我馬上就能解脫了，但你要背負着九尾狐的詛咒，永遠活下去。」

衛崎抿着唇不說話。

「其實你受不了的話，完全可以自殺……嘿，但你怕死，你寧願這樣活着……那就好，那就沒問題，只要你活着，我就不會死——」

衛崎一刀***九尾狐的額頭，讓它徹底閉了嘴。

他得到了九尾狐的力量，但他也清楚，九尾狐沒有真的死亡，把他當成了復活的容器，說不定哪天就會捲土重來。

如果自殺的話，確實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但衛崎每次想到這個答案，都有一種無名的怒火從心底冒出來。

——憑什麼？

——憑什麼要他去陪那隻該死的狐狸死掉？

他偏要活下去、活着解決九尾狐的隱患！

這些該死的、死而不僵的遠古NPC，他偏要好好破壞掉他們的復活計劃，讓他們老老實實待在墳墓里！

……

衛崎的積分被盛鳴超過去的時候，衛崎還沒見過盛鳴。

此時的衛崎在虛幻遊戲中已浸Yin近十年，掌握了許多虛幻遊戲的知識秘辛，還從未見過闖關效率這麼高的玩家，不禁產生了一絲好奇。

更巧的是，接下來他們兩支隊伍就在同一個副本進行了對抗賽，衛崎也因此見到了盛鳴。

初見「羽」的成員時，衛崎就怔忡了一瞬。

其他人見到他，第一反應都是在九尾狐的詛咒的影響下產生的驚艷與愛慕，如果相處時間久了，則會漸漸被詛咒侵染，變成求而不得、比愛更恐怖的狂熱。

但盛鳴看過來的第一眼無喜無悲，彷彿他只是一個單純的路人；甚至在衛崎挑釁他們隊伍里的成員時，盛鳴不掩飾地丟過來一個厭惡的表情。

衛崎已經快要忘記「被厭惡」是什麼感覺了。

九尾狐的詛咒讓他見到的每一個人都對他愛慕痴迷，就算是生死敵人也不例外。曾經年少時最痛苦的那些排擠的目光，竟然成了現在衛崎偶爾做夢才能夢到的幸福場景。

比起不正常的喜愛，他寧願要真實的厭惡。

那次對抗賽的結果是盛鳴勝利。

衛崎沒有因為輸了而產生負面情緒。相反，他非常高興，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平等交流、正常對話而不用擔心對方隨時撲上來的朋友。

他想辦法接近盛鳴，更換了容貌、身份想與盛鳴交好，卻沒有一次成功。

最好的一次，他在一次任務的最後見到了盛鳴。還沒等衛崎張口試圖表達自己的善意，盛鳴的目光已經略過了他，為了救人跳進了雷電風暴中，被劈成了焦炭。

衛崎下意識伸手想把盛鳴拉回來的時候，察覺到了盛鳴身上泄露出的氣息。

那是遠古不死鳥的氣息，與九尾狐同等規格的NPC。

盛鳴……和他的遭遇一樣？

不，那種精純的氣息！不一樣，盛鳴不是什麼被不死鳥奪舍的玩家，就是不死鳥！

衛崎感覺到一陣被愚弄的可笑。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覺得可以做朋友的人，對方卻是他最厭惡的存在。

但是……盛鳴好像也沒有跟他做朋友的打算。

衛崎看着盛鳴焦黑的屍體化作飛灰，感受着盛鳴的靈魂前往某一根不死鳥之羽處復活，微微閉了閉眼鏡。

都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他從來都不配擁有正常的關係，親情也好、友情也罷。

……

如果不是和一位神秘人見了一面，衛崎可能不會再去考慮盛鳴的事情。

那個神秘人一眼看穿了他背負的詛咒，並告知了他玩家奪舍NPC的詳細過程——想要徹底殺死原本的九尾狐，唯一的辦法就是衛崎成為新的九尾狐。

而這個辦法，需要掌控了生與死的、真正的不死鳥的幫助。

只有同等規格的不死鳥才能殺死九尾狐，也只有同等規格的不死鳥才能讓衛崎在死亡后以九尾狐的身份重生。

要利用盛鳴嗎？

現在的盛鳴雖然是不死鳥，但並沒有不死鳥的認知，反而把自己當成了單純的玩家；想要利用不死鳥的話，就意味着要毀掉盛鳴現在的生活……

衛崎動搖了一瞬，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他和盛鳴又不熟，為什麼要替盛鳴考慮？

而且……憑什麼背負着遠古NPC詛咒的他要一直孤身一人顛沛流離，身為遠古NPC本人的盛鳴卻可以擁有親密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