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父親這個人一點不怕吃苦,現在對於他來說有住的地方,有吃的就很好,他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好好賺錢,趕緊還債。

父親又是忙到傍晚才回來。我現在在家也可以做飯等着他,也可以讓他吃得好一些,我每天會給他把洗澡水燒好,可過段時間我去複查沒有問題就要回學校了。

“你餓了就先吃,我先洗澡。”父親把臟外套脫下來對我說,然後就去洗澡了,我大聲在後面說:“等你洗好一起吃吧。”我向來喜歡一起吃飯,那樣顯得不孤單。父親的手機響了幾次,兩次我準備接就掛掉了。

“茶地弄得怎麼樣了?”我問道。

“還有好多沒有鋤草,尤其是上面的很荒,我看還需要一個星期才可以。”

“哦,現在就好好整這個吧,起碼這個穩定。”

“嗯,我知道,現在也只有這個是唯一的出路了,現在也沒有辦法了。”

“還有就是你現在要做這些不要去借錢了,這些人到時候又會來家裏面催你,反正都不要和村裏面的人去借。”我的表情有些嚴肅,提起一些人也是有些生氣,或許我的生氣也是不應該的。

“我知道,我現在不去借錢了,誰還會借錢給我,沒有誰會再借錢給我,現在誰看到我不害怕,人家都走得遠遠的,都害怕我去借錢,我現在就安安心心在家做,現在沒辦法了,要是有人來催我會好好和他們說清楚。”

“嗯嗯,反正你自己看着辦。”

我和父親吃過晚飯坐了一會兒,便聽見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大顆大顆的雨水砸到外面的樓板上發出響亮的聲音,聽到外面的風嗖嗖嗖地響,把房門吹得嘎吱嘎吱響,父親看了一眼,準備起身去把門關好,我趕緊起來說:“我去把它關了吧。”突然一閃,遠處電閃雷鳴,我飛快地關好,聽着雷聲一下接着一下,一個人在家肯定害怕。

“趕緊把手機充好電,說不定會停電。”父親說完就進房間去把手機充好,剛踏進房間,就停電了,我笑着說:“老爸,你是烏鴉嘴吧,剛說完就停電了,我手機也沒多少電了。”

“明天應該就回來的,雨停了就好了,聽不了多久的。”他在房間裏回應我,眼前烏漆麻黑。父親用那個老年機打着燈出來,說:“趕緊洗漱了去睡覺,早點睡,沒電了坐着幹什麼。”

“馬上去。”拿着這個老人家就去洗腳。

這個老人機是父親買了沒多久的,他說老人機好,不用接觸到太多的東西,也沒有什麼消息整天嘟嘟嘟地響,用起來安靜,我總說不方便,他說他現在最需要安靜,不用去和誰聯繫。

“晚上自己蓋好,下雨了會更冷,你現在不要弄感冒。”他在睡前和我說。

“放心,我會蓋好的,冬天我又不會踢被子。”

雨斷斷續續的,一下很大,像是要把房子給沖走一樣,一下又如牛毛細雨般溫柔,餘下房檐點點滴滴,我不停地被大雨吵醒,又繼續熟睡。

第二天起來,父親穿着黑色的羽絨服,穿得還算厚實,在給我煮雞蛋面,他也給自己煮了一碗面,但沒給自己加雞蛋,我走過去,他看着我,把面端了過來,“今天要把它全吃了,平時看你就吃一點兒。”聽着他的聲音有些不對勁,聽起來像是什麼東西卡在喉嚨出不來,讓人有些難受。

“我哪有,我吃得多的時候你又沒看到。爸,你感冒了?”我睜大眼睛問他。

“嗯,可能昨晚上沒注意蓋好,看窗有點開着。不過還好不是之前感冒,我之前最害怕的不是你們找我要錢,最害怕的就是生病這個事了,那時候一點錢沒有,要是生病就等死了。現在在家就要好一點。”他說著之前的事的時候笑得雲淡風輕。

“家裏面有沒有感冒藥啊?你還叫我蓋好被子呢,沒想到自己感冒了,你才要自己照顧好自己,還不如我呢。”我嘲笑他,心裏也還是有些擔心。

“以前的感冒藥都不能吃了,也沒有其他的了,等會兒我去村上衛生會看看,我之前一直都沒有生病呀,昨晚上沒注意關窗。”他眼睛很紅,眼角佈滿了紅血絲,他皮膚被曬得有些蠟黃,鼻頭還是可以看得出有些紅,可能是早上的時候擤鼻涕多了。

“吃完面就去,不要拖嚴重了,你現在也要自己注意身體,身體很重要。”

“嗯,年紀大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一年了。”他笑着和我說,我笑着回復他:“不,你才不老,你現在看起來還很年輕,不要想着自己老了。”

“你說得我心裏美滋滋的。”

“那本來就是。”

“那我現在去看看,開一些葯來吃。”

“嗯,去吧,注意安全。”

我拿起手機看了一會兒,突然刷到母親拍的一個視頻,是母親在打吊針的視頻,我才知道母親生病了。我趕緊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媽,你怎麼了?”我緊張地問道。

“我?我沒事啊?”她還有些疑惑地回答我。

“那我看到你去輸液的那個視頻,你怎麼了?”

“哦,沒事,就只是小感冒。”她笑着說。

“自己不注意點?你現在經常感冒。”

“就是下雨有點冷,可能冷到了,昨天下午感覺頭有些重,鼻子也不舒服,我就吃了些葯,今天下來還是沒有用,所以今天早上就去打了吊針,剛剛回來了,現在感覺好多了。”

“你最近都感冒幾次了,你現在經常感冒,你就不能注意點?你現在要注意好自己的身體,自己還提醒我,我現在都沒有感冒。”

“年紀大了,不中用了,隨隨便便就生病了,我今天輸了就好多了,現在沒什麼事。”她笑着說。

“反正你自己注意點你的身體,冷了就多穿點,不要再感冒了。”

“嗯嗯,你在幹什麼,吃飯了嗎?身體怎麼樣了?”她問我。

“嗯嗯,吃過了。現在身體沒事。”

“那就好,我現在有點事,先掛了啊。”

“好,你自己注意身體。”

如今他們年紀大了,我卻沒有能力去照顧好他們。村裏有一個醫務室,醫務室不算大,安放了三張病床,這大多時候都是村裏的老人在用,床單和被罩都已經微微發黃,人比較少,只有床單被罩都比較髒了,醫生才會拿去洗乾淨,旁邊一小間房被隔成了兩半,一半是用來給醫生配藥,另外一半放了一張很簡單的小床,供醫生休息。讓醫務室里是一個三十左右的女醫生,他總是穿着一件有些微微發黃的白大褂,衣服前面紐扣旁還沾着一些沒有洗掉的不明汁液痕迹。她不是村裡人,但家離這兒也不遠,她大多數在下午都會回家,第二天又早早過來,有時有情況,她會在醫務室休息。

父親來看病時,她仔細為父親看病,父親坐在床邊上,醫生偶爾和他說上兩句話,他坐在那玩着手機,打發打點滴的時間。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醫生問候了父親,父親拒絕了,她也沒有再強求。

我有些擔憂,不停地給父親打電話詢問情況,下午四點左右,父親回來了,我見他氣色稍微好了些,他坐在坐下,在沙發上躺了一下,閉着眼說:“有些累了。”

“我去把菜熱一下就可以吃了,你今天中午都沒有吃飯。”

“嗯。”

我把菜端到桌子上,他已經睡著了,我試探性地叫醒他,他揉了揉眼睛,滿臉的疲憊,緩慢站起來過來吃飯。

“現在應該感覺好多了吧,我看你現在氣色都要好些了。”我說。

“感覺好多了,早上那會兒頭有千斤重,今晚上再吃些葯,明天遲來應該就好了。”

“那就行,平時的時候多注意點。”

“平時都注意啊,這次就不小心怎麼就感冒了。”

他和我媽一樣,兩個人總是讓別人注意身體,可自己卻感冒了,這兩個要強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

父親這人一大早就出去了,他說他已經好了,他拿好工具就往茶山去了。遠遠望去,茶山上一個穿着藍色薄外套的人在半山腰勞作,剪枝機器發出刺耳的聲音,在山間回蕩着,還在休息的鳥群被驚醒,一群鳥從對面山上的樹林裏飛了出來,在天空中盤旋半天又飛到另外一個山頭去了。

父親做累了,就會找個寬闊一點點地方,坐下來,在冬天勞作的他滿頭大汗,大顆大顆從額頭上滾落到嘴角,很咸,又從嘴角處滑落到地上,他用袖子狠狠一揩,休息也被浸濕了。他渾身冒着熱氣,坐在那大口喘氣望着對面的山。休息一會兒又接着起來幹活。

天漸漸明亮了起來,有來來往往的車輛,還有一些結伴而行要上山勞作的婦女們,她們從茶山下面路過,看到上面在勞作的父親,開始小聲議論着,她們總是喜歡從別人家知道一些事來滿足自己的八卦之心。“你說他都這樣了,還在干這個。”“他欠了一屁股債,反正現在我是沒有錢借給他。”“他以前不是很好嗎?現在怎麼回事?”幾個人三言兩語,窸窸窣窣,聲音越來越小,慢慢消失在路口處。

父親現在不管別人怎麼說,他只管做好自己現在的事,經歷這些之後,父親總說,那些人情世故大都是虛假玩意,不碰則已,碰則遍體鱗傷,讓你難以翻身。

父親回來在洗澡時,家裏來了一個人,我沒看清是誰,我沒答應,我現在不想看到一些不熟悉的人,儘可能的去減少見面,他叫父親表叔,連續叫了幾聲,我想着沒人答應,或許他便會自己走開吧。

他依舊走進來了,我躲到了房間裏面,父親聽到了聲音,回復了他,父親回復了幾聲,讓他在那坐一會兒,他馬上洗好就出來,那人等了幾分鐘,父親出來了。我聽到他們在外面說了幾句話,沒聽清說些什麼,但是那人好像比較忙就匆匆離去了。

我聽着外面沒有動靜了,我才慢慢走出來,“爸,那是誰?來幹什麼呀?”

“你根哥,他買了只豬腳送給我們,說過年也弄些好的。”根哥是一個干外婆家的兒子,不過他爸媽都去世了,他二十多歲,已經結婚了,家裏有一個一歲多的小孩,以前總喜歡找父親商量一些事情,也會找父親幫忙,我大多時間都在學校,對於他們的關係友好程度我不太清楚,但是現在看來是挺好的。

“哦。”

“難得啊。”

“什麼難得?”

“在這種情況居然還有人惦記着自己,還有人願意來雪中送炭,這種人你說難得不難得。”他看着那隻豬腳說,眼裏泛着光,我想可能這許久未到的愛溫暖到了父親的心,我想要是沒有我在這他會不會獨自一人在這感動得哭起來。

“等到後面好起來之後,我們回饋人家好的。”

“那肯定呀,在你落難還會雪中送炭的人不多了,現在誰不是見了我躲得遠遠的。不過好人總比壞人多。”他嘆了一口氣,接着又振作了起來。

“嗯嗯,我相信你會有出頭之日的。”我笑着說,他也堅定地看着我。我希望在這為難之時自己能夠為他給予一些精神上的鼓勵。

這隻豬腳的到來讓父親開心了好久,這讓他更加精神了,他吃過晚飯就到房間裏,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麼,我也沒管,但是家裏過於安靜了,電視也是許久沒有打開了,我把手機音樂放出了聲音,讓黑夜也適當放鬆一下。

困意漸漸爬上了眼眸,壓得我睜不開眼睛,十一點了,我關上電腦,父親房間的燈依舊亮着,我準備敲他門提醒他一句早點睡覺,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去,我回到了房間,關燈睡覺了。

迷迷糊糊間我聽到父親在和誰打電話,這牆的隔音效果不好,可只能迷迷糊糊聽到一些,又是關於債務的情況,這大晚上的就來催債,讓人有些崩潰,不知道這個電話之後父親能不能安靜地入睡,可能這又是一個不眠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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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石頭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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