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搭頭”

第7章 “搭頭”

(七)

父親也會以他的方式給我們姐弟帶來驚喜。每個月發工資時,父親都會去寨上割幾斤膘肥的豬肉回家來,那可是美味佳肴啊!

文斗寨上三天兩頭常有人殺豬賣,而且一頭豬大抵一天功夫就能賣完。這在周邊一些小寨子是不敢想的事,因而這也成為文斗寨的一大談資。

最好賣的是肥肉,最不好賣的是豬頭、豬腳丫和豬下水。因此,一塊上好的豬肉,總要連帶出一份“搭頭”一起賣。

怎麼搭,極有講究。“腰方搭腦頂”、“豬腳搭大腸”等,有一整套說法,講究的是優劣互補、軟硬扯平。不過,全憑屠戶的嘴上功夫和與買肉人平日的那層關係。

一般情形,“一斤搭二兩”,是最正常不過的了。但精明的屠夫,總要千方百計想法子先把搭頭處理完,剩下的凈肉後來才好賣。因此,有時候,對有些人,搭出三兩也是很正常的事。

為“搭頭”,買家和賣家總要理論一番,商量出一個雙方都能妥協和接受的搭法。如果屠戶嘴上功夫不行,一頭豬賣下來,就總會剩下一堆賣不出去的搭頭,留給自己食用。所以,能吃賣豬肉這門飯的人,一定是整個寨子口才最好的。

其實,即便剩下一點搭頭,那也就是少賺一份錢的事。但“屠夫吃搭頭”,對屠夫而言,卻丟不下這份面子。

小時候,我幾乎每次都要跟着父親去寨上買肉。

屠夫老遠看見父親就招手。“gou生,買兩斤肉回去!這肉好着呢,肥的、瘦的都有,新鮮的,今天剛殺的豬”。說著,很隨性地把案板上的豬肉擺弄得“啪啪”作響。

父親原本是特地來買肉的,此時也必作出一副可買可不買的樣子。屠夫見狀趕緊說:“這肉好得很,你gou生買點回去,我不給你帶搭頭”。

見屠夫話說到這份上,父親才湊到肉攤前。“那,來兩斤吧!就割這塊”。

屠夫二話沒說,手起刀落。一刀下去,放進秤盤裏一稱,一般總是三斤以上。既然屠夫有言在先,不帶搭頭了,父親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三斤就三斤。屠夫麻利地在豬肉上砍一刀,順手扯下一匹棕樹葉穿過刀孔,打個結,又繞幾圈,掂量着捆紮結實了,就把一掛肉遞給父親。

文斗那地方很怪,把“先生”這個第一尊稱留給看風水和超度靈魂的鬼師,卻給學校的老師另取一個尊稱,且有一個很饒舌的“gou”字,叫我至今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可替代的漢字。

父親是寨上的“gou生”。每次買肉的時候,總能享受到一份少帶或不帶搭頭的殊榮。這,或許也成為父親樂於一輩子當“娃娃頭”的原因之一。

我幾乎每次都要把整個買肉的情形記在腦海中,回來的路上又再想一遍。不過,第二天又全都忘記了。

不過,這都不重要。回到家,母親把豬肉一炒熟,放上水,煮得濃濃的,再加上些青辣大蔥,那就再好吃不過了。父親必喝很多的米酒,醉了,便一遍遍重複講他的“輝煌歷史”,或者罵罵咧咧大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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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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