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1朵苦菜花
在老家,有一種叫苦菜花的野菜,一年四季常開花。
花開漫山遍野,燦爛而憂傷……不能不讓人生出許多莫名愁緒來。
“苦菜花兒開,
苦菜花開一朵朵。
年年開,
年年落,
花開花落奈不何!”
生活在那塊土地上的人們,在苦菜花叢中艱難而快樂地編織着村寨、族群以及人生。
父親、母親、哥哥、姜金寒、吉生、舅坤發、五嫂……回憶那個村寨的一些人,一些細節,一些點滴,想哭……
我也是一朵苦菜花喲!
(一)
我的那個村寨,坐落在清水江畔。
小小的一個村寨,甚至在中國地圖上也找不到她的名字,歷朝歷代皆處於統治的神經末梢。
宋末元初,或許更早一些,背負着歷史苦難的一群苗族人逃難至此,在這深山老林中折木建房,繁衍延續着一個族群的夢想。傳到我這一代,已經記不清有多少輩人了。
聽寨中五、六十歲的老人講,母親當年是坐着轎子抬進寨里來的,轎子上扎了幾朵苦菜花,很好看。
母親是那個寨子中最後一個坐着花轎嫁進來的。自母親之後,寨中那個專門用作迎娶的轎子就給拆燒了。從此,寨中的媳婦都是人背着或自己走着進來的。再沒有誰的能享受到母親的那份“殊榮”。
一九七八年春天,當三月的苦菜花漫山遍野的時候,上天的一個惡作劇,把我這樣一個罪孽的生命遺忘到了人間。
那天,那個農家木樓前後的苦菜花,撒丫般開得特歡。
小時候,我多病,經常三天兩頭病倒,是母親,用愛心將我從死神手中搶了回來。記得有一次,我一連三天發高燒不退,站也哭,坐也哭,睡也哭,母親放下手中的活兒,將我抱在懷裏,一抱就是三天,後來她實在熬不住,睡過去,不經意間失手將我摔在地上,我哭了起來。哭聲那麼微弱,我聽見母親輕輕地喃喃自語:“這崽怕是保不住了,天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她悄悄的轉過身去抹眼淚,她的眼中充滿了無助、絕望和悲傷。
那時農村沒有醫生,更沒有葯,母親用生薑熬燙給我喝退熱,用苦菜花葉在我額頭上擦降溫,……村裏的人都說我沒有救了,父親甚至為我準備了一個小木匣,只等斷氣了,便葬身土裏。可是母親卻固執地相信我能活下來。村裡人勸她,別把希望放在這病弱的孩子身上了。她卻總是說,這娃崽小時候多災多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夜深人靜時,母親抱着我,用一種在我聽來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說:“崽呀!快好來,別再折騰媽了!”
在一種近乎奇迹中,我活了下來。
我的童年,也毫不例外地是一個頑劣的山裏孩子。
因為聽信算命先生說我命中缺水,父親一開始便給我起了個名叫姜秀清。后因與同族一個堂兄重名,又更名為秀波。但我註定成其不了清水江上一朵美麗或者斑斕的浪花,卻成了一滴背井離鄉的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