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莫須有

3.莫須有

風雨交加的夜。

瓦片土屋內,裏屋中,燭燈旁,13歲的氿柒正聚精會神的畫著龍與鳳。

畫中的龍與鳳,氿柒不知畫了多少遍,她的爹依舊不滿意。

她爹要求龍要有威懾震撼卻不兇殘,鳳要高雅自信卻不傲慢。

氿柒腳旁白色小山正是一張張被她丟棄的畫。

她已經畫了三個時辰,卻沒有得到她爹的任何一句誇獎,自信心早被吹滅。

大風吹開木窗,吹滅了燈火。

漆黑的房間,被雷光‘捉弄’得忽明忽暗。

“轟!”雷聲震耳。

氿柒聽見雷聲中混雜着木門被狠狠砸着的聲音。

筆滾落在地,氿柒慢慢回頭。

雷光又開始忽明忽暗。

她看見雷光中她的爹正瞪圓眼,拿着木棍站在她身後。

氿柒:“爹...”

...

氿柒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喘着氣。冷汗順着她的臉頰,她用手背擦了擦。

這是她第幾次夢見曾經,她也不記得了。

氿柒放下手,看着露出的上手臂上老舊燒傷疤,陷入沉思,過去讓她想死的記憶又一次重現在她腦中。

門被推開了,姚梨端着黑豆湯進屋。她見氿柒已醒來,放黑豆湯在床邊的椅上,道:“睡得好嗎?”

姚梨發現氿柒額頭上多了冷汗,問:“又做惡夢呢?”

氿柒笑着搖搖頭:“德鴻途呢?”

姚梨也瑤瑤頭。

氿柒望向牆上醒目的‘囍’字,嘆了一口氣。

“姐,二夫人要我轉告你,趁熱把黑豆湯喝了,說它對女人好。”姚梨把黑豆湯端給氿柒。

氿柒看着眼前的黑豆湯,她當然知曉二夫人說的對女人好是什麼意思,黑豆湯助孕,是想讓她快點生下男丁。

她回:“放那,我洗漱完后喝。”

姚梨攙扶氿柒起來洗漱。

今日的氿柒看上去面色不好,她不知是夢的原因,還是葯的原因,現在她能感覺自己的身體虛的很。

姚梨幫氿柒盤上已婚婦人的髮髻,為她戴上從自己娘親在氿柒出門前要自己一定要轉交給氿柒的琥珀髮釵。

琥珀髮釵是姚梨娘親替別人縫製了一年的衣服買來的。

姚梨在隨迎親隊伍的出門前,她的娘親還要她一定要記住,到了德府後要好好伺候她這個義姐,他們欠她的太多了。

姚梨從記事起,氿柒就在她的身邊保護她這個脾氣有時挺沖,又有時膽小的她。

她很喜歡這個義姐,但更多的時候是心痛。她的娘告訴她,氿柒的親爹娘從不把她當人看,更是把她當做一件貨物。

姚梨取了一些紅胭脂輕輕拍在氿柒臉頰,她覺得氿柒這一個月似乎瘦了一些,眼皮都有些塌陷。她知道一定因為她要成為德府的人,徹夜難眠所致。

姚梨道:“我聽下人說,昨夜德老爺在客人散去后,發了很大火。姐,今天小心點。”

氿柒閉上眼,回:“沒事的,現在他最怕見到的人是我,德鴻途在大婚之日跑去喝花酒,他是做爹的人,自然會覺得他管教無方。”

姚梨再道:“我還聽管家陳伯說,德老爺過幾日會宴請賓客共賞你帶來的‘和尚’。”

氿柒:“嗯。”

姚梨把胭脂盒收到抽屜中,道:“陳伯要我和你說,最近少出門,就算出門也別一個人。城裏不安全。”

氿柒拿起紅紙抿了抿嘴。

姚梨接着道:“有兩姑娘被人殺了,死的十分凄慘,兇手至今沒有抓到。”

姚梨垂目,她還聽到另外一件事。她的義姐已成了城裏百姓口耳相傳的笑話,大家都在猜她是長得難看,才把喜歡待在女人堆里的德鴻途給嚇跑了。

有人敲了敲房門“叩叩叩”。

氿柒和姚梨一同看去。

外頭的人道:“二少夫人,老夫人有請。”

氿柒怎麼把這事忘了,自己現在是德府的二少夫人,每日都要給家中長輩請安的,卻關顧聊天。

氿柒回:“馬上去。”

門外的人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姚梨看向氿柒。

“就這樣吧,先去給老夫人請安,別讓她老人家等久了。”氿柒平靜的點了點頭,讓她安心。

可氿柒自己卻一定都不安心,在昨日發生了新郎跑去喝花酒一事,老夫人一大早專門讓人來請,絕不可能只是想見見新來孫媳婦這麼簡單。

...

佛堂在德府院子的最裏頭,站在外頭就能聞到裏頭飄出的檀香味。

里有一座五十寸的陶制觀音像。

觀音像站在黃布桌上,黃布桌上有香爐、長明燈、蠟燭等等。

德府的老夫人——蔡香穗坐在鋪有軟墊的木椅上閉眼,輕聲誦經。

蔡香穗馬上就八十歲大壽了,她臉皮垂的明顯,像她的表情一樣垂着低低的,身上那件綠色衣袍倒是很優雅同華貴。

她手裏正撥動着佛珠。

她身邊站着兩位下人,年紀5旬的劉婆和才跟老夫人四年的十八歲丫頭——阿傾。

氿柒讓姚梨在外頭等着,然後輕步入屋行了一個禮,道:“給老夫人請安。”

蔡香穗沒任何回應,依舊閉眼誦經,倒是她身邊的老僕人——劉婆卻出了聲:“二少奶奶來的真早啊。”

氿柒聽出話外意,低頭表示愧疚。

阿傾拿了三根香點燃遞給氿柒,道:“先給觀音娘娘上香,保佑二少夫人快快為二少爺添個男娃娃。”

氿柒接過三根香,跪在跪墊上,誠心求事。

站在門外的姚梨觀察到正盯着氿柒的劉婆對着氿柒輕蔑一笑,而阿傾則眼裏一股傲氣不看氿柒。

兩人中間的蔡香穗有說不出的感覺。

姚梨不喜歡她們。

氿柒拜祭完,把三根香遞給阿傾插進香爐里。

氿柒正準備起身,劉婆卻大聲呵斥:“不許起來,沒看見老夫人還在誦經嗎?一點規矩都沒有,果然是鄉野來的村姑。”

姚梨怒了,道:“不準...”

氿柒趕緊插打斷:“我明白了。日後還請劉婆多教我一些規矩。”

劉婆冷冷得再道:“求觀音娘娘的手是怎麼放的?”

姚梨咬住下唇,低下頭想起娘親要她記住的話。

氿柒舉手合十在胸前,把背挺得直直的,她知道是德府輩分最大的老夫人在借劉婆的口給她下馬威,教她規矩,就算再無理、再苛刻,她這新過門的孫媳婦都得受着。

這可是關乎自己在老夫人這邊的日子好不好過。

點燃的線香生出的白煙飄向氿柒,勾着她看向佛台。

氿柒抬頭看向觀音。

忽然,她驚住。

她眼前的陶制觀音像,五官柔和不平庸,臉型圓潤不臃腫,身形勻稱有韻味,仙衣更是猶如微風正拂過,飄逸着。

而陶藝上的每一處顏色,塗抹的均勻的均勻,過渡自然的無瑕疵。

要製造出明明只是燭光在照明,卻若如自發祥和佛光的觀音像,她這個做了十六年陶藝品的人怎會不懂製作者道行有多深。

畢竟需要考驗陶藝師的心態和手法。心態不穩,無法勾勒出慈祥的面容,手法不嫻熟,無法撫出輕易、柔順的線條。

更重要的是...

劉婆察覺到氿柒的呼吸變得急促,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二少夫人這是怎麼呢?這麼快就受不住呢?”

氿柒語帶更咽:“這觀音像是誰...是出自公公之手嗎?”

姚梨看向氿柒。

劉婆回:“是的。老夫人七十大壽,老爺親自做的。”

氿柒再問:“什麼時候?”

劉婆再回:“九年前。”

阿傾道:“是被老爺的手藝驚到了嗎?那也是。你這山野村婦,就算陶藝功夫再好,也不及老爺的千分之一。”

氿柒再也控制不住眼角的淚,由它自由的落下,她道:“此生有幸遇到如此佳作,算是十世修來的福德。”

蔡香穗在這時睜開了眼。她平靜的盯着氿柒,不語。

劉婆心領神會,她道:“你一個山野村婦,德府能拿出兩百兩黃金作為聘禮,別說十世,簡直是你修了百世公德才能換來的福報,日後老爺要你做什麼,你要絕無二言。別求什麼名、什麼回報。”

氿柒深深吸了一口氣。

劉婆再道:“昨日的事,二少夫人有好好反思了嗎?夫不教,妻之過。”

氿柒咬緊下唇,她早預想過老夫人會把錯歸結於她,只是當這事發生了,心裏多少還是有一些氣。

“奶奶,你怎麼還在佛堂待着,快出去看看鴻。爹讓管家用冰冷的井水澆醒他了,怕是再這樣下去,鴻就要病了。”說話的是德鴻運,他站在門外。

德鴻運肩寬個高,散發溫文儒雅的書生氣,談吐更是有修養。一席明黃的長袍襯的他超脫世俗。

德鴻運本來一早就出門去陶藝坊,可到了半路又想起他那個弟弟昨夜跑去喝花酒,讓自己爹下不了檯面,便決定回來看看。

他剛到府中就聽下人說他那個弟弟今早回來后,就被自己的娘轉頭告訴自己的爹。

他知道自己求情是沒用,若是他娘在一旁煽風點火,他這個弟弟可能就要皮開肉綻了。

他急匆匆找奶奶去壓制怒火中燒的爹。可來了佛堂又見自己的奶奶在為難新來的孫媳婦,心裏氣着弟弟不着調,還害了他自己的新入門媳婦。

蔡香穗急忙讓劉婆扶她去後院救她的寶貝二孫子,把還在跪着的氿柒忘得一乾二淨。

氿柒撐着自己的膝蓋,吃力的站起。她的腿早就發麻,走起路來一拐一拐。她喚:“姚梨,來幫幫我。”

姚梨怎會聽得見氿柒的話,她正着迷的看着德鴻運,她聽聞過德鴻運一表人才,沒想到見了面,是使她花痴的一表人才。

德鴻運看向姚梨,道:“還不趕快去扶你的義姐。”說完,便往後院趕去。

姚梨傻傻的望着德鴻運離開的方向,她墊腳,好似只要墊腳,便能看見他一樣。

她感嘆一個正式出的嫡子,一個小妾生的次子,地位不同,被教養的方式自然也不同,連迷人程度都不一樣。

走出佛堂的氿柒見姚梨的傻笑,氣得揪着姚梨的肉肉臉頰,道:“見色忘姐。”

...

後院中,一名下人打上冰冷的井水,另一名下人接過就往德鴻途身上倒。

跪在地上的德鴻途冷得發抖,嘴裏求着爹放過。

德逸人面色十分不好,管家怕的不敢出聲。

跪在德逸人腿邊的德鴻途的親娘——田荃娘,她才稍微說了一句求情的話,就被德逸人大聲呵斥她生的孩子沒出息。

德鴻運也出口替德鴻途解圍,德逸人卻罵德鴻途罵的更大聲,氣他不及德鴻運的千分之一。

蔡香穗坐在下人剛搬來的椅子上發暈,她嘴裏還念着德逸人放過德鴻途。而她聲旁正是德鴻運的親娘——古吉意,她含笑着給蔡香穗按摩太陽穴。

氿柒看此情形也是犯難,她猜德逸人也應該曉得德鴻途喝了一夜的花酒,要是一大早着了寒必定是大病一場。

氿柒嘆了一口氣,她也很肯定昨夜德鴻途跑去喝花酒一事讓德逸失了大臉面,現在是誰求也不行,除了她這個受了委屈,也或許現在是城裏最大笑話的新娘。

氿柒有氣無力了攔住了正準備倒下冰水的木桶。她跪在德逸人面前,道:“公公,我知道昨夜夫君闖了大禍,可我求你看在我這個剛進門就被夫君冷落的兒媳婦的委屈上,放過他一次。”

德逸人扭頭不看氿柒。

田荃娘急忙附和:“是啊,老爺。你總不能讓剛入門的兒媳婦還沒有享受夫妻間的甜蜜,就要辛苦照料鴻途。你也說過,你十分看重氿柒的手藝,要是她光顧照顧鴻途的病,那陶藝坊那邊要什麼時候去?”

德逸人的眉間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不足以消他的氣。

氿柒再道:“公公,我昨夜一宿沒睡,求着觀音娘娘保佑夫君能平安歸來。現在我求你,別讓我的夫君生病,你要罰就罰我,是我這個做娘子的沒留住夫君的心,讓他去尋...”

氿柒抿了抿嘴,不再說下去,但她的神情充分的告訴在場的人,昨夜的事還是傷了他的心。

田荃娘道:“老爺,兒媳婦都不怪鴻途了,既然嫁給他就甘願接受一切的苦!”

德逸人盯着田荃娘,剛消了一點的氣又上來了,他大聲呵斥:“慈母多敗兒。我花上百兩黃金討來的兒媳婦是為了讓她和鴻運兩人把陶藝坊曾經的輝煌尋回來。這小子倒好,大婚之日讓我丟臉,還讓氿柒成了笑柄。今日我要好好教訓他。”

德逸人的眼掃射後院一遍,見到一根掉下的枝條,拾起就朝德鴻途去。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但只有德鴻運和田荃娘敢前去阻止。

德逸人在兩人的阻止中,胡亂揮動着樹枝。

忽然,姚梨發出尖叫:“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暈倒在地的氿柒。

剛剛,氿柒試去躲德逸人手中的枝條,卻被枝條狠狠得打到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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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夫家后她步步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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