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鏡花緣
玄天四年,大華國蜀涼行省明陽府韶音縣文院,正在進行院試前的最後一次預考。
“噗!”
柴天諾一口鮮血噴出,將將離地的三足鼎轟然落地。
監考教習微微搖頭,滿臉惋惜的看着眼前這位曾經的神童,時也命也,奈何奈何。
“哈哈哈,這力氣,怕是連稚子都比不上!”
“虧他還是個五尺男兒,丟人!”
“百五十斤的三足鼎才離地一足便吐血倒地,不愧是聞名遐邇的柴無力!”
大校場嗤笑聲連成一片,有機會打擊昔日高不可攀的柴天諾,讀書郎們甚是興奮。
踉蹌站起擦了擦口鼻間的血漬,在眾人的笑聲中,柴天諾沉默的離開了文院。
回到幽靜的山間竹居,看着胸前的血漬,柴天諾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上位,一改先皇止戈散馬、休養天下的治國之道,重整十六衛府兵,並於文科考外再設武科考,建武學上舍,震天下習武之風。
短短几年,原本處於低位的武人挺直了腰桿,無論朝堂還是天下,都站到了文人之前。
究其原因,立國百年的大華,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
西北草原王廷不斷叩關擾邊,原本富庶的河套地區,已被破壞的千瘡百孔。
南疆巫盟、西方大夏也是動作連連,不斷蠶食大華疆土,若想自保,唯有窮兵默武!
在此前提之下,文科考雖仍受朝廷重視,卻對考試內容進行了增改,除原本科目外,增加《武經七書》策論,以及力、射、兵三門外考。
大華如今不缺風花雪月的文人騷客,缺的是可以提刀扛槍、保家衛國的熱血男兒!
通過熟讀揣摩,柴天諾對策論文章並不擔憂,當年百里才的稱謂並非浪得虛名。
但三門外考,柴天諾真是無能為力,畢竟自幼體弱多病,雖經苦練,終究先天有缺,並不是後天所能彌補。
沐浴更衣,柴天諾來到書房,拿起一支上好的羊毫大楷,就着月色果斷落筆:
“人生感意氣,功名誰復論!”
腕輕轉筆尖抬起,看着工整的楷書,柴天諾點了點頭,原本抑鬱的心情霎時好了許多,待要再次落筆,幾道金芒透過窗戶的狹縫映到紙上。
這月光,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明亮?
好奇的推開鵝黃竹窗,看着夜空中那輪金燦燦的圓月,柴天諾忍不住眨了眨眼:
“十五的月亮,還真是又圓又……”
話剛說了一半,柴天諾便驚恐的瞪大了眼睛,那輪明亮的有些超乎想像的金色圓月,竟然筆直落了下來!
極致的光芒充斥四方,柴天諾忍不住遮住了雙眼。
少頃光芒散去,柴天諾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不在韶音山,而是來到了一方陌生的天地。
置身處是一座小島,寬不過六七十步,長超不過百步,一眼便可看個分明。
除了一間小小茅屋,一棵歪脖子果樹還有一分菜地,島上再無他物,四周則是無邊水域,看着眼前突兀出現的景色,柴天諾未有半點驚恐,心底反倒存有些許喜意。
兩世為人,卻活成如今這般模樣,柴天諾不懼危險,怕的就是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稍顯緊張的搓搓雙手,柴天諾轉身走向那間茅屋。
木門緊閉,柴天諾舉手欲敲,卻聽吱嘎一聲,緊閉的木門突然自動打開,彷彿在歡迎他進入。
瞧瞧黑乎乎什麼都看不清楚的茅屋,柴天諾略作猶豫,緩步走了進去。
邁入幽暗的茅屋,眼前驟然一亮,看着屋內的景象,柴天諾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茅屋從外邊看,縱橫不過五六步,高不過一人半,實在小的不能再小,可一進到裏邊,卻發現另有乾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書櫃,一列列排列極其工整,縱深怕不得有個數百步。
在書櫃的前方擺放有一套梨花木桌椅,桌上有一盞點亮的雅緻油燈,溫潤的燈光看似不大,卻把整個屋子照得明亮非常。
而在油燈旁,端正的放着一本縑帛製成的古書。
聞着燈油散發出的淡淡清香,看着數目驚人的書籍,柴天諾使勁咽了口吐沫,最後深吸口氣,強作鎮定的說:
“此乃,一間書屋。”
借話語穩了穩心神,柴天諾在書桌旁坐下,輕輕打開柔軟的古書封皮,幾行古香古色的隸書躍入眼帘:
“余乃龍陵東人士,生於潛淵士族,自幼好習文弄武,十七歲龍陵封疆春闈,於可汗帳前文壓百部學士武克六路統領,官封游都牙使,朝野一時無二!”
“后看透世事棄官入道,五載築乾元道基,十年成金丹大道,得鏡花之界加持,又五載,元嬰天成!”
“其後縱橫天下四十載,斬檮杌大妖於南海,敗度厄真君於崑崙,我於世間無敵手!”
“嗟乎,置身不周,除我何人能稱雄?!”
“仰首,蒼天似蓋枷人間,厭!”
“欲伐天,恐無回,留畢生所得於鏡花,贈有緣!”
“伐天者,杜奇凌。”
看到這裏,柴天諾忍不住捂住了心口,心臟在劇烈跳動,扯得肺腑隱隱作痛,他知道,自己遇到仙緣了!
大口喘息穩定情緒,柴天諾剛要再次翻頁,鮮血卻從口鼻噴涌而出。
不等柴天諾反應過來,一道紫色神雷驟然從書中射出,劈的柴天諾從茅屋倒飛出去,哐的撞中歪脖子果樹,這才停了下來。
“到、到底怎麼了?”
柴天諾用衣袖抹去口鼻間的血漬,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在他發懵的時候,一片鵝黃枯葉飄飄悠悠落入掌中,上邊寫有一行古風古韻的小篆:
“境界不到不能久留。”
境界不到,柴天諾赫然,原來如此。
不過自己有毛的境界,認真講來不過一比常人還要弱三分的病秧子。
“我的鼻子!”
一本冊子突然從茅屋飛出,狠狠拍在柴天諾臉上,原本止住的鮮血又噗的流了出來,而冊子一沾到他的血漬,立刻消失不見。
“八重龍蛇勁?!”
使勁抹掉口鼻間的血漬,柴天諾吃驚的叫了起來,消失的冊子出現在識海,裏邊的內容自然而然浮現在腦子裏。
八重龍蛇勁,乃杜奇凌誤困北海秘境期間,觀靈蛇化龍有感所創,共分八重。
第一重為靈蛇境,瑣文結綬靈蛇降,蠖屈螭盤顧視閑!
入此境者體質大變,一旦運轉功法身體立刻變得柔弱無骨,力量通達八方,攻防之間毫無死角。
攻時如靈蛇吐信疾若閃電,四肢乃至整個軀體能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出擊,更有炸雷般的暗勁蘊藏於雙手,沾者如陰雷觸體,非死即傷!
防時如蠖螭曲盤堅若磐石,體表充斥內力如同銅鑄,想要破防,對手必須有超出境界以上的戰力才能辦到。
第二重為龍蟒境,毒蟒噴時林盡黑,怒龍裂處石中開!
入此境者便如其名,靈蛇化龍蟒,由後天入先天,似同拙物開靈,發生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原本潛於肉身的內力,可如龍蟒吐息般脫體而出攻擊遠方敵手,一擊之下便可林倒山裂,軀體更是輕若飛燕,頓足之間扶搖入空數十丈!
到得第八重龍變境,只有一言,斯須八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
話不多,寓意深,想也知道那是超乎想像的境界。
身為創造者的杜奇凌,對八重龍蛇勁的評價也是極高:
“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雖為世間塵法,卻合大道至理。”
“能融天地仙靈之氣,為修習者鑄無上之道基,同境無敵,破境可戰,乃塵世不二功法!”
柴天諾忍不住喘起了粗氣,八重龍蛇勁的能力簡直不可思議,在他看來,稱為仙法也不為過。
按書中所說,如能突破第八重,便會超凡脫俗,直入修真之途,能超脫凡俗的功法,不是仙法是什麼?
可即便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在杜奇凌眼中,其也不過是一本凡塵功法。
不過柴天諾也能理解,對於杜奇凌這種無敵天下,厭而伐天的仙神般人物來說,八重龍蛇勁確實算不得什麼。
咚咚,柴天諾的心臟劇烈跳動,以己孱弱之身,初入便得到如此強大的秘籍,若是境界高了,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加強大的秘籍,或者仙物?
越想越是激動,先天不足的心肺開始不聽使喚,臉色驟然變白,柴天諾苦笑,就自己這身板,不會功法還沒開練便一命嗚呼了吧?
“叩!”
一物落於頭上,原本悸動的心肺瞬間恢復平靜。
柴天諾取到手中一看,是枚碗大果子,果柄連有一葉,上邊依然是那古風古韻的小篆:
“補天地根,斬天人奪靈進境。”
“轟!”
巨音突響,周圍升起滾滾濃霧,待霧氣散去,柴天諾驚奇發現,自己已經回到竹居,之前的一切,彷彿是一場夢。
可手中安期瓜棗還有突兀出現的木盒,說明剛才的經歷,絕不是夢!
掂掂手中瓜棗,柴天諾一口咬上,甜瓜大小的果子剛一碰到嘴唇,便化作清亮氣息流入體內,不等柴天諾反應過來,劇痛驟然襲來!
咔咔的聲音不斷響起,柴天諾體內的骨骼次第破碎,皮膚也裂開密密麻麻的口子,烏黑的血液泉涌而出。
雖已痛到無法出聲,但柴天諾了悟,這應該就是八重龍蛇勁中記載的,易筋洗髓!
不知過了多久,痛楚褪去,餘下的,是今生從未感受過的舒爽。
柴天諾笑了,孱弱身體大變,如同飛龍頓開金鎖,這種暢快的感覺無法言表。
“待院試開始,那些瞧不起我的傢伙,定會大吃一驚!”
沐浴更衣,洗去遍體血污,柴天諾捧起既熟悉又陌生的木盒,摩挲許久,感慨的說:
“十六年了,你到底還是來了。”
抬手從髮髻取下一枚劍形玉簪,柴天諾忍不住想起前世的那一天。
他是真未想到,在旅遊景點被人忽悠買下的一劍一盒,會讓自己的人生,產生如此大的變化。
略略緬懷往事,柴天諾打開木盒,露出一個淡綠色捲軸。
稍作猶豫,柴天諾將捲軸緩緩展開,前世便是因這捲軸重生於此,原本四尺長的霜離,更是化作玉簪隨他一同降生於世。
每每想到此事柴天諾便腹誹不已,自己又不是賈寶玉,整這套路幹嘛?
浩渺水域一座小島孤立,風吹過,水面盪起層層微波,這不就是自己剛才進入的島嶼嘛!
柴天諾輕輕點頭,捲軸左側寫有三字,鏡花界。
看來,自己剛才入畫了,果然和過去的猜測一樣,這捲軸,絕對是仙家寶物!
收起捲軸,柴天諾把木盒貼身放好,然後便盤膝打坐,開始修習八重龍蛇勁。
十天後便要開始院試,文院四百讀書郎,每年只取三位秀才,想要脫穎而出,必須有過人的本事!
文學一道,柴天諾自認文院無人可比。
兩世為人的沉積,再加上前世璀璨至極的文道加持,柴天諾可以昂首斷言,便是前年那位高中的文狀元,比之自己也多有不如。
這幾年院試所作文章詞賦,眾教習皆是連連讚歎,只要外考優秀,秀才之位手拿把穩!
韶音山清靜,位於半山腰的竹居更是無人襲擾,柴天諾這一坐便是三天。
就在黑夜褪去晨曦降臨的那一刻,柴天諾緩緩睜開雙眼,嘴角掛上一絲笑意。
便如水到渠成,在強大的體質加持下,自己的功法順利入門,臍下三指處的丹田浮現出絲絲內力,接下來便是要繼續打磨,爭取早日進入靈蛇境!
瑣文結綬靈蛇降,蠖屈螭盤顧視閑,只要入境,自己的身體,會再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