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六十六章
那天是周日,恰逢孟、商兩人都沒工作,閑在家曬初春的細柔太陽,算起來兩人已經有三天零六個小時沒拌嘴了,實在是良好佳績。最近一次拌嘴還是因為孟朝茉不肯陪他出席一場發佈會、還讓他愛找誰找誰,商俞因此半夜起來吃了小片安眠藥才睡着。夫妻生活一度魔幻不已。
此時是難得的祥和,液晶屏在放一部喜劇片,吵吵嚷嚷的背景音。商俞在沙發上盤腿剝水晶葡萄,剝好一顆坐在地板孟朝茉就仰下巴張嘴銜進一顆。
老宅庭院門鈴就是在這時響起的,門衛領進來的聞翹出現在視野的第一刻,直覺使然,商俞眉宇溫情斂盡,下意識蹙眉。
“聞翹,你怎麼來了。”商俞手邊坐着的孟朝茉起身去迎。
聞翹是情緒浮於言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她的憂心忡忡,但她看看孟朝茉身後在沙發上懶坐的男人,似乎不想當著他的面說。
孟朝茉倒是拍拍她的手安撫,示意她別介懷,“沒事兒,他知道還能幫着解決呢,是怎麼了。”
聞翹掉起淚,“家裏雙蓮姐他們都安排我結婚,要我嫁給楊家的那個楊騁。我總共才和他相親見過一面,你上次還遇到了的。可他們說感情可以慢慢培養,說什麼也不讓我再拖下去,家裏頭氛圍因為我不肯結婚這事鬧得很僵。”
楊騁,說起來最近確實很少見到他,早先他還會親力親為到她公司來看樣品訂方案之類的,現今都是市場部的經理過來詳談。看來應該也是這事兒鬧的。
孟朝茉拿紙給她擦淚,“那聞隱呢,怎麼沒向著你,他不是最通情達理的?”
話音落地,空氣里發出聲冷嗤。來自商俞。
而聞翹也忘了哭,愣磕磕說:“他這次沒幫我。”
“為什麼?”孟朝茉覺得聞隱在聞家有話語權,是能做主聞翹的婚事,為她撐腰的。
其中緣由只有聞翹明白。那晚相親被聞隱接回家去的途中,聞翹不堪這段時間的情感煎熬,終於袒露心聲,甚至在聞隱錯神之隙湊前想抱他一下。
而正是這個動作惹得聞隱大幅度反應,猛推開她后冷決地拋出“絕不可能”四字,隨後便漠視家中長輩促成與楊家的聯姻。
聞翹說:“因為我挑明說喜歡他,他不喜歡我。”
孟朝茉震撼之餘還不忘感慨那晚匆匆一面自己果然沒猜錯聞翹這姑娘的暗戀心思。
只是…“我能怎麼幫你?”
“去勸勸聞隱。”聞翹說出來意。
孟朝茉滿心懷疑,“我當然可以去勸,只是他能不能改變主意我也沒有很大把握。你還得做兩手準備,他們既然要強迫你聯姻來牟取利益,你就出去躲着,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我不想離開這裏。”
聞翹這麼一說孟朝茉隨即心領神會,哪裏是不想離開這,是不想離開南舟市的聞隱。
她嘆氣,“我儘力。”
從頭到尾的細枝末節,商俞悉數聽入耳。孟朝茉故意沒有避他,以免他又陰測測犯猜忌病,把醋當水喝。所以聞翹走後孟朝茉看向他,“你約聞隱出來見一面?”
商俞抱臂一副高高掛起的冷心腸,“我不多管閑事。”
孟朝茉照常發揮最會拿他七寸,慢悠悠的,“那我單獨見他了,為的什麼你剛剛也聽到了,可別亂吃飛醋。”
照商俞的性格,事情不發生在他頭上他是不會共情半點兒的,本質上他就是極其精緻的利己主義,愛自己勝過愛他人,在上一段衰敗的婚姻中體現得淋漓盡致。
所以孟朝茉對於他回頭追她曾經一度分不清是因為愛她不已、還是單純為了他自己不可或缺的婚姻。現在商俞好歹將孟朝茉劃為“己”的一方,遇事能站她角度想。
“摻合這種事兒最費勁不落好,你就同情心泛濫吧。”商俞的言論並非主流的良善意識。
孟朝茉倒不覺得,聞隱是通情達理的,現在是當局者迷才會做這樣執拗的決定,如果有人去勸勸他能勸醒他也並非毫無可能。只是這個人比起是她,嘴毒的商俞倒更能起作用,於是一笑,“你會陪我去對吧?”
“當然,”商俞掂顆葡萄把玩指間,“葡萄呢,還吃不吃了?”
葡萄沒繼續吃下去,電影也沒接着看完。
因為孟朝茉忽然一陣反胃,猛跑去衛生間抱馬桶吐了,像是要把五臟六腑給顛覆再回正那麼難受。
一個驚念在她腦海一閃而過:她不會懷孕了吧?
不可能,商俞每回都做好措施的,但前/液也不是沒有致孕的可能性。商俞也跟來察看情況,替她撫背順氣,嘴裏還嘟囔她是不是吃壞東西了。沒往那方面想。
在孟朝茉看來,倘若真有懷孕的想法,那麼夫妻二人就該認真備孕。前段時間商俞還喝酒了,也就是那次特別興奮,嘴裏喊她的昵稱簡直入骨含酥,所以戴套有點晚了。
最重要的是,她期間因受涼感冒還吃過四天的葯。
“怎麼手這麼涼。”商俞捉住她的手擱在手心捂着,見她表情凝重,霎那間浮想聯翩,不過沒和孟朝茉所想一處,問:“腰疼不疼,是不是生理期到了。”說完還替她揉了揉。
他這話確實點醒孟朝茉,她這個月遲遲未來。當驗孕棒測出兩條杠孟朝茉幾乎僵硬在原地。
此時商俞給她沖好杯蜂蜜水,端來給她暖胃。
她緊握杯壁,溫熱傳到她掌心指腹,她也漸漸緩過來,牽唇準備和商俞說這個結果。
然而好巧不巧,他接到助理鄧竹的電話,說是海關那邊發生質檢不過關的緊急情況,像是被人一步步機關算好一般,這件事迅速曝光在媒體公眾面前,遠商聲譽瞬間遭受極大影響。
商俞走得急,也沒注意到孟朝茉有話想與他商量。且當天因為疏通關係遲遲未歸,次日鄧助理又來消息說去西北省出差了。
孟朝茉問起這事的蹊蹺,鄧竹也只是說遭人暗算,並未細講。
於是攬下和聞隱見面一事自然也就只能由孟朝茉獨自去解決。她將人約在瑞西大廈樓下的咖啡店,只是一進店濃郁的咖啡味令她胃裏翻湧,臉色當下就有點刷白。
細緻入微的聞隱瞧見她捂嘴的反應,直說這地兒味道太重,把她帶到了一處茶館的雅室,半開窗透氣,外頭翠竹掩映,她臉色很快緩和過來。
“聞翹找過你?”聞隱直問。
孟朝茉自然也不藏掖,“是,哭着跟我說的,她不想嫁,表叔你是怎麼想的?不擔心她嫁給個自己不喜歡的過得不好?”
“楊家世代家底厚,到楊騁這代就他這個獨子,也沒驕縱養歪,學歷好、家境優渥,待人接物也有分寸,嫁過去哪怕沒有感情,相敬如賓過日子也不是不行。”
聞隱說這麼大通,孟朝茉覺得其中也有道理,這也是種活法,就比如她當初與商俞復婚,愛與感情也並非排頭位考慮的。然而這需因人而異,人聞翹就想嫁自己喜歡的,也是自己的權利。
“那你呢,怎麼不湊合找個妻子相敬如賓過日子。”孟朝茉反問,話不大中聽。
風習習,吹得茶煙飄渺。
聞隱沉默。
“說到底,還是聞翹對你的感情讓你覺得有負擔了,所以才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嫁出去。”孟朝茉忽然覺得聞隱與商俞有着相似之處,一旦觸犯到自身利益,罔顧親情劃清界限只會嫌慢不會嫌做得快。
她這會兒情緒不知怎麼的就開始悲天憫人,想到如果哪天商俞膩煩她這號人了,對她的事情冷眼旁觀也不是做不出來,所以堅守本心、不以萬事依附他的做法才令她老是與商俞對着干,拌嘴自然成常態。
“你和楊騁也有接觸,他是不是個值得託付的人你應該清楚。”聞隱指腹輕磕桌角。
“這得由聞翹來判斷,而不是我。”孟朝茉說完她就拿上外套走了,她還得去醫院做檢查確定懷孕的真實性,別最後搞出個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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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是個雨天。
在孟朝茉這裏喜憂參半,憂的是她真真實實有孕七周半,且孩子狀態非常不樂觀、生命體征微弱,醫生建議及時終止妊娠、減少身體損傷;喜的是她的勸說有效,聞楊兩家的聯姻已經及時喊停。
聞翹約她吃感謝餐,只是她這個狀態實在無心這些,聞翹那邊卻說不止感謝,還有關於遠商海關那邊的事情她得到點消息想跟她說說。孟朝茉於是強打精神赴約。
商俞那邊一直沒回老宅,期間出差還是讓司機回來取行李送到機場的。孟朝茉在這件事情上還處在不明不白的狀態。
她走路一向步履生風,剛從會議室出來準備回辦公室取車鑰匙,卻打滑直接跪在地上,好在抓着旁邊個宣傳架才緩衝了點。
老九臉沉要斥沒有儘快干拖地板的保潔。
被她揮手制止,費勁爬了起來,不覺得有不適的地方,也就任由這事過去了。
孟朝茉去了十九號餐廳見到人才知道為什麼聞翹非得約她當面感謝,這樣的結局對比抗爭的過程實在啼笑皆非。
——聞翹與楊騁坐在一側,一對璧人。
“我們後來很聊得來,愛好也相同,所以…”聞翹解釋。
孟朝茉除了驚訝就剩樂見其成,只是問:“那表叔知道這事兒么。”
“也約了他,估計快到了。”聞翹說。
楊騁始終都是配合的狀態。
在等待的間隙,孟朝茉不忘問:“對了,海關那邊到底怎麼回事你們是知道內情嗎?”
這件事情是楊騁家裏有親戚在那邊上班,把這件調查后的事情相告的。質檢有問題的並非遠商出庫標號的產品,這批貨的是從西北工廠運輸到南舟海邊的,運輸承包給合作商,可能是中間被混入的不過關產品。
只是期間鐵路陸路運輸經手不同人,調查相對繁瑣,昨天才剛出結果,矛頭直指Kea旗下的運輸公司。
“遠商應該馬上就發聲明了。”楊騁說。
孟朝茉不解:“是鍾語聲做的?可是運輸公司怎麼會找Kea,兩家早就斷了往來啊。”
“是遠商簽的運輸公司又找的外包。好像管運輸這塊的是姓孟的,新上任的年輕人。”
“孟赴約?”孟朝茉血壓直飈。
猝然起來又捂肚子坐下,痛的整個人蜷縮成團。
她昏死過去的最後一秒見到個人影奔向她,不是商俞,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