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64章 第64章

照說她多麼細膩多思的性子,怎麼會看不透他在惱火什麼。無非是透徹到只想提前預演好賢淑妻子的角色,旁的也懶得理睬,以至於在他這兒就是踩錯重點而已。

商俞如啞火的□□盯她半晌,拋出句:“不等下周,你病好就領證。”

孟朝茉內心長嘆。

以婚姻束縛本就無解的兩人,她每每自省自己的決定,都頭疼不已。到這地步也由不得她喊停,無非是結婚,她總歸是要結的,倒不如就選商俞,綜合各方面看,他的分數還是不錯的。又是以這樣的自我寬慰結束內心紛爭。

令人始料未及是她這場病久久未愈。

反反覆復高燒,自幼身體狀況小牛似的,還是頭回遇到這樣一場跨度長的病。她看老宅窗外屋檐淌下的雨,下了又晴,而她還是渾身乏力沒精神、嘴巴泛苦到毫無胃口,體重蹭蹭下降。

連孟得安也從小池村趕來看她。

喋喋爭吵要把她帶家去親自照料,李園清對趙行莞是萬里挑一的欣賞偏愛,對孟朝茉這個孫女也是愛屋及烏,獨獨不喜歡她兒子孟得安。大抵是他過去種種行徑沒盡到做兒子的義務與做父親的責任,而今又來這充好爸爸,李園清怎肯給他好臉,

“帶她回去?”李園清不怒自威,“如果你真要盡父親責任彌補她,和你那二婚老婆離婚後,就還有機會好好對朝茉。你反倒去小池村搗鼓什麼田產樹苗,你走吧,我會照顧她,她現在已經不需要你了。”

“說得冠冕堂皇,那你孫子呢!過去怎麼對朝茉,他現在是不是也該沒機會接近朝茉,也該為過去的行為買單?還是說以你的虛偽,可以替朝茉免掉他的過錯?”

孟朝茉在裏邊睡得昏沉。

眼皮輕顫,卻仍覺得孟得安吵架這方面和她后媽封如玉有着專揭人短相似的刻薄之處。

“他當然沒有!”李園清氣極了,她從來不站在自個兒親孫子這邊,“要我說你們都該滾遠點,離朝茉遠點,幾個男人都是什麼東西!”

在午後久睡的孟朝茉醒不來,卻又隱隱能聽見外邊的爭辯,不由嫌吵翻了個身,在想上次孟得安腿傷住院,前去看望探病的商俞和他聊過天後他分明待商俞眉開眼笑的,如今怎麼還會扯罵他?

哦對了,商俞呢?

這邊吵得凶,甚至有二房摻雜的音量,怎麼沒聽見他的聲音。

想到這,手邊適時響起窸窣細流,看來剛剛商俞應該如同早幾日那樣,又枕在她床畔睡著了。腳步聲后是啪嗒開門聲,旋即傳來壓低難辨的幾個字音:“都閉嘴,吵什麼,她在睡覺。”

看,還是商俞會掐重點結束這場爭吵。

大家一下子就把注意力放在她這位帶病的主人公身上了,紛紛停止輸出。

不過真的很奇怪。

在睡夢裏竟然能聽清外界發生的一切,若不是真真實實感受到自己的虛弱,她簡直要以為這場病賦予她某種特異功能。

更離譜的是,她能聞到花香。

冬季是什麼花開了?貌似四季桂的幽香,可入冬後天氣驟冷,是哪株桂花樹能將花期熬至這個時節。她每回聞桂花香都有種空腹感,所以她是被餓醒的。

並非桂花,是床頭的一碟桂香小方糕。她捏起一塊放進嘴裏,勉強能嘗出點滋味,很快咽下時乾澀的喉嚨激起一陣咳嗽。門外的人聞聲趕進來,孟得安也在其中。

先給她拍背順氣的是商俞,另只手端起床頭櫃備好的一杯溫水,她就吸管喝下幾口把糕渣給咽了下去。

暖氣足,商俞穿件薄毛衣,高圓領的,陽光躍窗灑在他側頰,平添一幅動態畫,他喊袁楣:“把溫着的蔬菜粥端來吧。”

蔬菜粥是小火熬煮好的白粥,擱了炒好的開胃小菜,她喝下整碗,旁邊一眾人看得欣慰,都在說能吃東西這病就要好徹底了。

孟朝茉也這麼想。

不料深夜她又開始燒。

住家的私人醫生正欲給她掛水,她想起身穿鞋,商俞坐床邊擋住了她,問:“要上洗手間?”

“嗯。”不然吊瓶掛上她更不方便去。

商俞就近拿起他搭在椅背的外套,一手扶着她,一手替她穿上。孟朝茉額頭貼在他胸口的位置,還是小時候奶奶這麼給她穿過衣服,牽她的手伸進衣袖,只是商俞還未能細緻到會替她捏好底衣袖子防止蹭滑上去。

裏邊羊毛衫袖子滑到手肘,她本想說披着就行,但商俞下一瞬已經動作利索將她攔腰橫抱起,朝衛生間去。

本以為病中的自己該是孱弱清瘦的楚楚可憐。

可面對衛生間的鏡子,她徹底震撼,嘴唇蒼白、髮絲凌亂、眼下位置也因久睡而浮腫,實在稱不上美女二字。

商俞宛若不曾注意到,還在替她解褲扣。

“你出去。”孟朝茉制止他的手。

“那你上好喊我。”商俞替她關上門。

孟朝茉坐在馬桶上壓根上不出來,試探輕喊“商俞”,結果他很快回應,聽聲音像貼門站着一般。她讓他回卧室等,商俞在外應好,結果孟朝茉上完自動沖水后,門下一瞬便開了,商俞赫然站在門口,他壓根兒沒走遠,水流聲音一概能聽見。

想到這,再回看鏡中她如今生氣衰敗的模樣,有種濾鏡稀碎的實感,她心裏驟然秋風蕭蕭:“你先去睡吧,我要洗個頭。”

“別鬧。”商俞彎腰抱她回去。

“頭皮不舒服,不洗不行。”她綳直腿不配合,果然人不能生病,生病連自我支配權都沒有了,“還是前幾天洗的,隔了好久了。”

商俞以沉默作為表態。

兩人靜視數秒,孟朝茉妥協。

商俞也退步答應她燒退後明早幫她洗。

掛兩瓶水的時間將近一個半小時,孟朝茉手邊一直有個暖手袋,用來暖長時間打點滴而冰涼的右手,期間暖手袋沒熱氣兒了也是商俞給她換的,包括他喊來醫生輕手輕腳給她換吊瓶,她依稀都能聽見一陣窸窣聲。

當然,也包括商俞咬她。

她睡得淺也察覺得到。

商俞咬她耳朵、下巴、再到嘴唇,然後惡狠狠問:“孟朝茉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說等你病好領證,你就一直病着,蛇蠍心腸,我比以前要更討厭你了。”

說完摟着她閡眼睡覺。

孟朝茉大病初癒那天下了場雪。

鵝毛大雪,很快淹沒了老宅的道路,四處白茫茫。

雪稍停,管家便派人把路面積雪清理開,因孟朝茉病時有次高燒不退只得連夜送往醫院急診室,所以他擔心積雪耽誤行車路況。

但孟朝茉病好透徹了,她能感覺到那種淤積在骨子裏的倦氣一掃而空的清爽利落感,總算不用再過洗頭也無法做主的苦難日子了。

所以她先洗了個頭。

聞翹和聞隱也回國來,到老宅來看望大病初癒的她。

商俞涼着股氣兒,“不是在法國仨月才能回么?”

“工作解決了,自然就回國了,畢竟國外哪有在自己祖國待着舒服,”聞隱看向孟朝茉,末了還是越過她朝商俞說,“我帶了點補氣血的給朝茉,讓袁楣收進庫房了,大病得慢慢把身體補回來。”

孟朝茉剛好透徹就有營養師給她安排食譜,期中自然有那類號稱高營養但口味奇葩的補品,她簡直受不了,所以現今聽到“補品”二字恨不得退避三舍,舉手告饒,“可別,我大病一場就當減肥了,犯不着補回來,表叔您可放過我,我這陣兒盡吃補品了。”

“那先收着,穆女士和奶奶倒挺熱衷補品這類的。“商俞冷不丁出聲應下。

孟朝茉可算躲過“補品”一劫。

-

出了老宅。

聞翹略抱遺憾:“那是你拖人專程買來帶回國的,為了那些補品還差點錯過航班…”

聞隱倒是看得開,“心意送到就好了,反正也是圖個自我安慰,哪能要求別人就得全心全意接納呢。”

“我只是覺得…”聞翹偏頭瞧他,欲言又止。

“覺得什麼?”聞隱不等她回答便又換副較為輕鬆的口氣說,“聞翹你是不是該找男朋友了,讀書時攔着你,是怕你分不清男人的花花腸子,結果你一直單身到現在,別太圈着自己,如果遇到心儀的也帶回來讓我和長輩們看看。”

聞翹這麼頃刻間被轉移了話題,她雙耳暈紅,“照輩分我可是你小姑,你…怎麼可以催長輩找男朋友。”

“哦,輩分。”聞隱視線從車窗外皚皚白雪移到旁邊尚且稚嫩的女生身上,透着揶揄,“真要一個大你七八歲的人喊你小姑么?”

聞翹忙擺手。

她幼年失怙被聞家老爺子收養,但迫於當時聞家各個叔伯爭奪家產的勢力,戶口並未添進聞家,所以她連聞隱名義上的小姑也算不上,不過是聞老爺子在世時偶爾這樣說笑而已。

“我開玩笑的。”

連她也覺得不好笑,聞隱也維持一貫淡漠,車內氣氛一時滯流,動一動發梢也覺得不妥。她自個兒嘟囔找了個台階下,“你也知道比我大七八歲,要說著急找,也該先是你才對。”

說完又不期待聞隱會有何種表態的回答。

聞隱如她所願很長時間未曾言語。

但她清楚,對方內心已然像窗外一般風雪過境。

真的就放不下么?

她同時問自己。

-

洗完頭的孟朝茉頂着個輕盈了兩斤的腦袋去了趟公司,她大病反反覆復這幾月是商俞在幫她處理緊急工作,說起來他也忙,既有遠商的工作推脫不了,又得□□照顧位病秧子老婆。

哦對了,她履行了承諾,已經和商俞領證復婚,就在來公司的路上,正逢兩人都有空,領完后商俞拿着個紅本本晃來晃去,末了打開他副駕駛的車門,很久不見他神情漾然輕佻的模樣,明晃晃的春風得意,歪靠在車門對她說:

“婚禮不讓辦,我們倆總可以吃頓飯紀念下吧?”

當然求之不得,孟朝茉大病初癒,就想念那點直擊味蕾的川菜,滋滋冒油的辣,光想她就開始咽口水,點了好幾下頭以示贊成。

只可惜商俞半路電話不斷,看出來公事緊急,孟朝茉不想吃得不盡興,乾脆說改天,商俞也就把她放在公司樓下,趕回去處理工作了。

以至於孟朝茉現在捂着飢腸轆轆的肚子在手機里翻外賣,公司的飯菜太清淡,她搜的是關鍵詞“辣”,卻在她下單之際來了個說要請她吃飯的人,楊騁。

楊騁見她第一面就說她也就剩骨頭架子有幾斤重了,當即要拉她去大補一頓,在她點完菜品之後還非得加什麼七十二珍湯,大份的。

吃得孟朝茉肚子圓滾滾,楊騁瞧她一眼,不動聲色問:“最近,我看都是商俞在幫你處理工作上的事,幾次來你公司簽合同都碰上他了。”

“對,我委託他的,我們倆今天還領證了。”孟朝茉這話說得平鋪直敘,絲毫不如誇讚菜的口味時來得五官舒展的激動。

楊騁只剩愣神重複:“領證。”

孟朝茉:“你呢?家裏還有沒有催你相親了。”還記得楊騁抱怨過這茬。

“還是老樣子唄,不瞞你,我待會兒就得去見個相親對象,”說完抬腕掃眼時間,“到點了,我先去一趟,就訂在樓上包間,我馬上下來,你再喝點兒湯。”

孟朝茉對他卡點趕場的安排一陣無言,老大媽似的苦口婆心:“你也認真點,找到合適的早點定下來,別整天敷衍。”

楊騁背影揮揮手。

當真不到二十分鐘就下來了,與他同行的還有個熟面孔,我聞翹,她也同樣走得腳下生風,像是與楊騁一樣被逼相親,巴不得早點結束為妙。

無意掃視到坐在散座的孟朝茉時剎住步子,明顯的意外,抬手覆上手彎的大衣,不大自然的模樣,囁嚅了一句孟朝茉的名字當打招呼。

楊騁倒是感興趣虎口掐腰直問:“你倆認識啊。”

孟朝茉大概說了下與聞翹的緣分。聞翹彷彿急着走,期間看向門外兩回,在楊騁忽然改變主意說要送她回去時,她幾乎脫口而出拒絕:“不用了,我還有事。”

說完埋頭迅步朝外去。

透過門口的玻璃牆,孟朝茉大概看清了路邊一輛車下來個熟悉身影,長輩似的替她批衣服,大概還問了她這趟相親如何。

楊騁同樣也在看,“那是她男朋友?”

孟朝茉眯眯眼睛看仔細后,“不是,是她侄子,就是我剛跟你說過的聞隱,我和商俞的表叔。。”

“侄子?”對方積澱的氣場以及舉手投足的姿態,楊騁顯然不信。

“他比聞翹大,聞翹只是名義和輩分上的小姑而已。”孟朝茉解釋。不過楊騁的驚態倒是讓她察覺到微妙所在,聞翹看聞隱的眼神確實不同,說不定他倆還真能成一對。

孟朝茉把她的猜想當作件新奇小八卦和接她下班的商俞說起,後者聽過連眼也沒掀,嘴還欠,說指不定這輩子都看不到聞隱結婚。

孟朝茉當然雙手不贊同。

不過商俞不想在聞隱這件事上多費口舌,只是說起中午那頓沒吃成的飯,問她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我都行,看你。”孟朝茉隨意。

於是商俞按她口味選了家飯店,據說前身是專做國宴的,每道菜都有名堂可說,只是孟朝茉沒怎麼動筷,最後上的魚翅面她也就喝了口麵湯。

“怎麼沒胃口,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商俞問。

“沒有,我就是不太餓,中午點楊騁請我吃的飯,吃得太多了。”孟朝茉覺得她中午吃的東西都冒到嗓子眼了,花費大下午才消化,現在哪還能吃得下多少。

商俞夾斷細面,頓停筷子,他斂目頓也覺得泛噁心沒胃口了,牽唇問:“在哪兒吃的。”

孟朝茉坦坦蕩蕩不覺得有異,如實說:“在匯藍路文化園那邊,味道我喜歡。那店的湯也好喝,叫七十二珍,說是加了乾貝、鴿子蛋、花——”

“既然你沒胃口,那回去吧。”商俞扔下拭指的餐巾,打斷孟朝茉說,半張臉在光影暗處,直到他起身孟朝茉才打量清他素冷的臉色。

她坐在原處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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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失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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